《大唐胡女商》绍裘箕

17、绝风沙暗（一）

　　绝风沙暗，萧关欲到，慕天地，继华容（一）

　　接连几日，周围的景致已随着银白湍急的泾水变得大为不同。马背上的旅者不得不戴上覆面的纱，时常一抬头却又被沙石迷了双眼，他们下马掬起干净的泾水，待重新扬起头，便见天地广袤，山河苍劲，莽莽黄沙中，落日自长河沉下。
　　薛素凝的商队马不停蹄，沿泾水来到陇右地区，偌大的原州城近在眼前。
　　薛素凝骑在马上，撩开斗笠上的纱，斜身去看并肩而行的李临。他们虽已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李临的脸上却丝毫没有疲态，仍是兴致盎然地欣赏四周景色，显得十分悠然惬意。
　　经过这一段时日的相处，薛素凝总算相信，李临的体力是真如他所说，大可以十天十夜不眠。小半个月前，商队初入陇右，薛素凝就与他打赌，说他这样的贵公子绝对坚持不了三日，谁知，三日之后又是三日，连她都因为昼夜温差大而得了风寒，他却仍生龙活虎，害她输了好酒不算，还要处处受他言语嘲笑
　　“所幸我们到这里的时候还刚刚入秋，原州谷涧尚有极好的景致让我们欣赏。过了原州城，出了陇山关，再往西走，山势就会变得极为陡峭，天气也会变得十分恶劣，若是脚程不够快，我们经过大斗拔谷时正值冬天，可要挨一番冻了。”谷雨跟在二人身后，仍是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
　　李临深不以为意，将马上的身躯挺得笔直，微扬起下巴，颇为得意地说：“小爷我可不是一般的贵公子，身体强健，最不怕冷，不像某人，病娇娇，柔弱弱，风一吹就给吹病了，还要硬撑着赶路，让旁人担心。”他一折头，朝薛素凝眨了眨眼睛。
　　薛素凝双颊绯红，还未开口就咳嗽了起来，咳到眼泪盈盈，还不忘狠狠瞪李临一眼，待稍稍平息，才对谷雨说：“咳......咳......那就在原州城多采买些皮袄冬衣，御寒的食物药材也要......咳咳......”薛素凝伏在马上，几乎话不成句。
　　谷雨赶了上来，递上一方帕子，关切地说：“主人，还是到马车里坐着吧，我看你病得实在不轻。”
　　薛素凝摇头：“小旭在车里......咳咳......”
　　谷雨目露忧色，虽觉此举不妥，却也只能顺服：“那就让他们再走快些，到了原州城，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薛素凝点了点头，驱着白龙，快步向前走着。
　　远处，鲜红的落日下，原州城犹如一块巨大的阴影，雄伟的城门仿佛是一张狰狞的大口，将稀稀落落的行人吞噬进它漆黑的城肚。
　　谷雨的马跟在李临身边，两人相视一笑，谷雨对他说：“马上就进原州城了，原州城是东西交汇的大城，我们在城中停留的时日不短，李公子若想采买什么，我家主人可以介绍几个相熟的商家，这里的麝香、胡麻都是一等一的珍品，带回长安可比那金子还值钱。”
　　李临连连摇头：“生意什么的无趣得很，小爷最不缺那闲钱花，倒是那陇山关，可值得小爷一游？”
　　谷雨笑道：“李公子如此闲情雅致之人，自是对汉史记载中，扼住陇东咽喉，被称为四大关隘之一的北萧关颇为兴趣，听说古来不少君王都是是由此关出巡的，李公子刚才自诩不是寻常贵公子，想必此番定要好好走一走这座帝王之关了。”
　　一旁的薛素凝听闻此言，不免瞪了谷雨一眼，冲她摇了摇头。
　　没想，李临却是自顾哈哈笑了起来，“哦，没错，是要好好看看，这四周的风景名胜想必不少，美女自然也是不少的。”
　　谷雨继续说：“那入城后就由婢子帮您寻觅一位当地的向导，由他领着你四处看看。”
　　李临眼睛一眯，趁势向另一旁的薛素凝倾斜而来，问：“怎么，要丢下你的大主顾，自个儿一个人逍遥去？”
　　薛素凝用马鞭将他的身子戳正，哑着嗓子说：“我还有正事。”
　　李临急忙问：“什么事？”
　　薛素凝不搭理他，反倒让白龙跑了起来，将二人甩在了后面。
　　谷雨微笑着解释：“原州城虽比不得西域各国，五步一洞十步一窟，城中居民却也笃信佛教，乐好开凿石窟。半年前，主人接了一笔生意，一位富商想要把长安城中有名的工匠请到原州城，为他在此地开凿石窟。后来，主人也确实费了不少心力，终于找到三位合适的人选，不过，其中一位工匠离开长安没多远，就反悔回去了，如今主人怕是在担心，该如何向那位客人交待。”
　　“这还不简单，在当地再请一位石匠不就成了。”
　　谷雨无奈地道：“公子说得轻松，那位客人指明要长安城中手艺最精湛的工匠，主人选了整整三月，才挑选出的三人，哪里是随随便便找个人就可以替代的？更让人担心的是，若那位客人不满意人数，认为我云中商局有意怠慢，不愿聘用剩余的两位工匠，岂不变成商局戏弄于人，白白折腾两位工匠远涉？”
　　“看来这商局的当家确实不容易做啊。”李临看着前方薛素雅的背影，不免感叹道。
　　谷雨轻叹了一声，随后便提醒李临：“还是快进城吧，天快黑了。”谷雨说完，勒转马头，向后面的商队跑去，大声提醒他们加快速度。
　　“驾！”李临让马匹跑得更快了一些，想让它追上前方的薛素凝。
　　此时，不远处的薛素凝却不知为何停在了城门之下，只见她抬头看着什么，李临追上前去，正想开口询问，顺着她的目光刚一抬头，整个人便是一怔。
　　城门之上，竟悬着十多具风干的尸骨，他们个个面色狰狞，显然在被吊上去之前，都还活着。
　　李临诧异：“城门之上，为何悬吊这样多的尸首？”
　　薛素凝仔细观察了那些尸首的衣着相貌，摇头，随后缓缓道：“看样子是一些羌人和羯人......咳咳......总之，城中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入城后，我们万事小心......”
　　“嗯。”李临点头，两人默契地等到商队赶上来，才一起入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