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风》风印风音

4、第二章 娇红嫩绿春明媚（二）

　　迷踪林里吃人的妖怪，那黑魆魆的巨大的身影，直立起来，看着树杈上闭目的青衫女子，它其实神智未开，当初救了郡守大人也不过是机缘巧合，那时候，它还不晓得吃荤，后来郡守给它烤全猪，烤全羊，烤全牛，它才渐渐开了荤，这个女子，半夜睡在它日常活动的林子里，确实是不一般的存在，岂止不一般，那通身散发的气息，跟它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仙气是如此相似，以至于它愣愣地看着枝杈上的这个女子，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许是被盯得久了，那青衫女子睁开眼来，看到了眼前遮挡住白月光的黑色巨大影子，眼底有一丝波动，但是并不怎么惧怕。

　　这就是那个娇红说得林中妖怪了，果然身形巨大，在体型上挺吓人的，一动不动的盯着她，黑暗里一双兽的眼睛熠熠发光，发出莹莹的碧光。

　　“你是何物？”青衫女子在枝杈上换了个姿势，直立在树上，问面前的巨大黑影。

　　“嗷呜……”黑影开口发出没有意义的音节，露出白白的大牙齿。

　　原来神智未开，仔细看看，这个大家伙原来是一只大黑熊，憨憨的，倒也不是常见的凶恶猛兽模样。

　　既然你与我有缘，我就点化一下，让你早日开蒙，化成人形。

　　一道白光从青衫女子手指尖落入黑熊的前额，细细的流转，片刻之后，那白光消失了，僵住了的黑熊活动活动身体，刹那间就化成了一个小小孩童，大概是人界孩童的十岁模样。

　　“多谢仙子点化！黑子有此际遇，不胜感激！日后仙子有所托付，一定全力以赴。”

　　“这也是你的机缘，看你也不像害人的妖兽，为何有那样恶名？”

　　孩童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其实我生性友善，但是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此处的郡守大人，得以生活在这片林子中，为了减少与其他人或者妖怪魔物在地盘上的争斗，才故意虚张声势，好免去打斗的麻烦，安静的生活在这里。”

　　“这倒是个好法子，你今日有此机缘，能化成人形，今后千万不要做恶事，毁了自己的修为。”

　　“是！黑子听命。”

　　启明星早已挂在东方的天宇之上，黎明前的黑暗与寒冷慢慢过去，第一缕灿烂的晨光活泼泼地撒入树林之中。

　　舞妜落到地上，将睡懒觉的小精灵娇红从衣袖里拎出来，“懒虫，该起床了。”

　　小精灵娇红“呜”了一声，擦了擦小眼睛从睡梦里醒过来，扇动小翅膀，看到地上十岁的孩童，惊讶之后，立马躲到舞妜的肩膀上，“哎呀！这不是林子里的妖怪么？美人姑娘赶紧走，不然妖怪会吃了你的！”

　　“我不会吃人，会吃人的都不像我这样外形凶恶。”黑子不服气地反驳。

　　“那你是说外表凶恶的都不吃人了？那你怎么接受郡守大人的献祭？”小精灵在斗嘴一事上很上心，以至于忘记了吃人妖怪的吓人。

　　“郡守大人献祭的都是烤猪烤羊烤牛，人都能吃，我为何不能吃？”黑子化形成人，会开口说话了，便很不满他人的误解，急着解释误会。

　　“再说，昨夜仙子姑娘点化了我，我今后熟肉也用不着吃，只吃露水就行了。”

　　“呀！你说美人姑娘是仙子？我怎么没看出来。”娇红激动得一冲，飞到黑子面前扇动透明的羽翼上下飞舞。

　　“我不知道，反正是仙子姑娘点化了我。”黑子憨憨的答。

　　“哎呀呀！美人姑娘，美人姑娘，你怎么就走了，不等等我？”娇红看到舞妜一声不吭地走了，赶紧跟上去。

　　“我与你不过萍水相逢，为何不能走？”

　　“就算是萍水相逢，我们也已经共同睡了一晚，有同床之谊，你怎可轻易抛下我？”娇红捧心，一脸难过。

　　“那是你认为的，我自有我要做的事情。”

　　两人渐行渐远，黑子站在原地挠头，皱眉想了许久许久，终于决定不跟上去。

　　城中依然是车水马龙，熙熙攘攘。

　　舞妜换了身青衫，摘下了额前的白玉额饰，这会儿站在一家特别热闹的房子面前，看着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销金窟”，思索这是个什么好地方，怎么比起别处来，人声更加鼎沸，声音更加嘈杂。

　　“美人姑娘，这是什么地方呀？好多人啊。”娇红有疑问。

　　“姑娘姑娘，要不要来销金窟玩一把，保证你玩的开心。”

　　“玩什么？”什么东西这么好玩？这么多人围一块，好像街上的狗儿抢食一样。

　　“玩什么？自然是赌啊，赌赢了有钱，赌输了，嘿嘿，再赌呗，把输的赢回来。”门口揽客的男子很热情，可是……赌又是什么？

　　“赌是什么？”

　　“嘿，姑娘你有没有钱啊，有钱就能赌，没钱就赶紧走开，别耽误我做生意！”揽客的男子不愿意浪费时间。

　　“钱……钱倒是有，但是……”

　　揽客的男子早已经背过身去对别的行人热情招呼了。

　　舞妜想了片刻，决定走开，不想跟那么多人挤一块，也不想耽误他做生意。

　　前面，不是昨夜的“翠红楼”么？现在关门拒客了，关门了也赶紧走开，若是再碰上昨日的中年女子，就尴尬了。

　　“美人姑娘，美人姑娘，前面，前面，快看那里，有好多糖丝拉出来的东西啊，快看快看。”亏得小精灵是人界的人看不到的，若不是如此，聒噪的娇红大概早就被人拎着翅膀扔到不知哪儿去了。

　　不过那是什么？

　　“姑娘，姑娘，要不要来一个糖人？刚拉出来的，新鲜又好看，要不要来一个？”

　　“这是买来看的么？”

　　“嘿，姑娘你买回家，可以看也可以吃，都行都行，姑娘要哪个？”

　　“我不太想要。”

　　“美人姑娘，美人姑娘，买一个吧，买一个吧，多好看啊，黄灿灿的。”

　　娇红真吵，给她买一个，让她安静下来。

　　“老伯，还是来一个吧，我要一朵花的。”

　　“我要那朵花。老头，把那朵花给我！”一个穿着翠色衣裙的小姑娘斜刺里蹦出来，指着那朵花，一脸得不到就不罢休的执着。

　　“可是，刚刚这个青衫姑娘已经说了要这一朵花……”做糖人的老伯很为难。

　　“磐哥哥，我要这朵花，可是有人跟我抢，你说怎么办？”翠衣小姑娘一脸被人娇惯了的任性和蛮横。

　　“哎呀！表妹，这位姑娘已经说了要这朵花，咱们先来后到，你还是拿……呀！这不是昨日见过的那位姑娘么？小可这厢有礼了，姑娘昨日归家可还顺利？”

　　白衣公子见到舞妜，立马大变脸，原来这就是昨日缠着她不放，后来被“老爷”吓走的富贵倾城薛磐公子。

　　“顺利。”那翠衣小姑娘见到自家表哥跟舞妜打招呼，脸立马绿了，舞妜看到了，不想跟他多纠缠，说话言简意赅。

　　“昨日街上相逢，却一直不知道姑娘芳名，今日还请姑娘赐教。”

　　“芳名，是什么？”舞妜一脸茫然。

　　“姑娘，芳名，就是姑娘的名字。”薛磐没想到这么美丽的姑娘竟然有点憨，不知道“芳名”是什么，不过美人就算犯错，也无比美丽。

　　“我叫花碗。”舞妜眸子一转，就随便诌了个名字敷衍。

　　“花，花姑娘真是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面如娇花，温柔秀婉。”

　　“表哥！！！”翠衣小姑娘脸绿成了一片茵茵草地，有转红，爆炸的趋势。

　　不仅娇红，连舞妜也深感危机，她从善如流道：“过奖过奖，既然这位姑娘想要这朵花，那舞，花碗就拿这个花灯罢。今日花碗还有许多事情要办，薛公子，就此别过。”拿糖灯，走人，一气呵成。

　　等到走远了，卖糖人的老伯才回过头来，“哎哎！姑娘，你忘了付钱啊！”

　　青衫隐入人群，一下子就不见了。

　　薛磐开口：“我替她付了罢。”

　　将糖花拿在手，付了钱，薛磐回过头来，小表妹嘴上已经可以挂起一个油壶。

　　薛磐极有涵养的一笑，“表妹，你看这朵花多好看，表哥今日陪你上街，你可还满意吧？”

　　翠衣小姑娘撅着嘴，翻眼朝天，在薛磐如春风般的笑颜面前，半晌才道：“满意！可是表哥不准再对其他女子那么好，不然小翠要生气，生气就再不理表哥了。”

　　“是，是，表哥错了，今后一定注意。”

　　前面又围了一圈人，不过那个圆圈貌似比销金窟里的圆圈大一点，娇红又嚷了起来。

　　舞妜遂加入围观人群，看热闹。

　　原来圆圈里是三个人在里面耍身法，不依靠任何灵力，在小小方圆之内下腰叠罗汉，双脚转碟子，头上顶碗，样样都惊险万分又圆满完成，围观人群发出阵阵欢呼，耍完了一回，一个扎朝天辫的小姑娘拿了盘子来收钱，围观群众有给的，也有没给的。

　　舞妜见到给的人都是在盘子上放了一个外圆内方铜片，还有一两个人给了一小块形状不规则的银子。

　　她心道，大概这就是那销金窟门口揽客的男子所说的“钱”罢，只是不知要拿来做何用。

　　她没有那些东西，只好在举盘子的小姑娘到来之前，和其他不愿给钱的人一样散开了。

　　这街上不是没有拥有灵力的人，妖界的，魔界的，神界的，甚至鬼界的人都有，不过大家多多少少都收敛了气息，在人界活动。

　　比如前面卖草编玩具的老头，就是一只小狐狸精，不过喜欢草编玩具的小狐狸精真少见，狐族最著名的是它们的媚术和美艳妖娆的外形，那只小狐狸精看着憨憨傻傻的，倒与人们印象中的狐狸精全然两样。

　　还有还有昨夜翠红楼上挥手揽客的姑娘们，里面有一个魔姬，淡淡的魔族气息散入风里，舞妜闻到了，也不知那魔姬混在翠红楼里面是要做什么。

　　还有，前面走过来的黑衣男子，不是满身魔气么？那一身气势，真嚣张。

　　舞妜一路走一路看，今日倒没有昨日那么多人围观她，但还是有许多人，偶尔一抬头看见舞妜这张脸，仿佛遭了雷劈一般，瞪大了眼睛定住了，片刻之后才缓缓回神，一副中了迷障的样子，急急地转过头去，那张脸却早已消失在人群之中。

　　舞妜也无暇管那么多，只在街上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一久也习惯了小精灵娇红在耳边叽叽咕咕，说个不停。

　　两人就这样一路不停地看，结果看出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麻烦。

　　那满身张狂魔气的黑衣男子，不知怎么地就撞了上来，舞妜立马敏捷地避开，动用了一点点仙术，结果两人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两相对视，良久，舞妜也不想让开，那男子也渐渐眯了眼睛，一脸莫名神情。

　　“这人界什么时候多了个这么漂亮的仙子？”黑衣男子咧嘴露出白白的牙齿。

　　娇红在舞妜肩头一脸不忿，“明明是他不看路，撞上来的。”

　　黑衣男子头一转，正好看着娇红，“仙子肩头上的这只小精灵也忒活泼。”

　　吓得娇红把嘴巴一捂，躲到了舞妜的耳朵后面。

　　“这街头大道，神鬼妖魔人，人人都走得，偶尔撞上个把人也是无心之举，花碗在此道声抱歉。”

　　“无妨，他日有缘，武岚与仙子再相逢时，还请仙子告知芳名。”黑衣男子咧开嘴露出白白的牙齿，说完了这些，匆匆走开，好似有事在身。

　　武岚？好熟悉名字，仔细一想想，好像是魔界的什么重要人物。

　　这郡城之中，也算卧虎藏龙。

　　不知道这人群攒动里头，还有哪些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