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though I Had Gone》PoireAmber

3、无法实现的诺言3

　　真他妈见鬼了。安德烈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一脸“你怎么就不好好听人意见呢看吧被当成神经病了吧”的表情的少女。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刚刚才驱车离开，那个一脸倦容还努力克制着怒火的年轻人微笑着，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全程盯着安德烈混乱不已地企图向他指出那个“脑子貌似有点问题”的小洛丽塔，在他说完之后，给了他一个鼓励性的拍肩，并详细而耐心地询问了安德烈近期的工作休息情况，然后亲切地嘱咐他最近要好好放松一下。
　　安德烈愤怒地几乎想要投诉，那家伙明明是把他当做了精神出问题的人。可是令他更加恼怒的是，那个亲切的年轻人和其他的工作人员，还有司机，他们好像根本就无法看到维多利亚的存在。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眼睁睁地看着救助站的车开走，安德烈转过头来跟维多利亚大眼瞪小眼，“不，别说什么‘我已经死了我是一个幽灵’这种话，我是无神论者——这招对我半点用处都没有——所以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全息影像？？？”虽然这么说但这影像做得也太真了点吧，就为了吓唬过路人的话，谁这么有钱这么有时间啊。
　　维多利亚耸耸肩：“很抱歉，可我就是鬼魂啊。我刚刚都证明过了。”她一边无奈地解释一边饶有兴趣地盯着从车里探出脑袋张望的布鲁斯。哦，好像布鲁斯也能看见那个家伙，虽然它没有像往常一样人来疯地扑上去求摸头求抓耳朵，也没有示好地摇尾巴，但是它那种谨慎又礼貌地审视一样的表情显露出它的的确确“看”得到，主人面前站着一个除了他，貌似其他人类都没法看到的“人”——这也是安德烈坚信不是自己脑子坏了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不可能！！！”
　　维多利亚冰山一样的脸上摆出微妙的“哎呀真麻烦”的表情：“那要我怎么证明？”
　　安德烈满脸怀疑的看着眼前的少女，怎么看怎么正常，虽然地上真的是没有影子——哦不不不这可能是灯光角度的问题我脑子没坏我脑子没坏——除了影子这个bug，“维多利亚”没有任何和普通人类有差别的地方。安德烈想了好半天：“好吧，我们从最基本的问题开始——就算，就算......好吧，就算你已经，呃，死了——什么身份，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什么死因？”
　　“我之前就已经说过了——除了‘维多利亚’这个名字，我什么也不记得了。”维多利亚挑了挑眉。
　　“这么说你连‘维多利亚’这个名字到底属不属于你都不清楚是吗？就直接拿来用了？”安德烈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开始突突地跳着疼起来。
　　自称“维多利亚”的黑发蓝眸萝莉愣了一下，接着托着下巴微皱着眉头思考起来：“的确......”接着她抬头无辜地看着安德烈，“这十几年来我都没想过有这个问题，可能这的确不是我的名字吧。嘛算了，无所谓，名字就只是个代号而已，你要是愿意，随便怎么叫我都行，我没意见。”
　　卧槽。安德烈猜测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是“你他妈在逗我”，他深呼吸安抚自己的内心，接着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十几年来？？？什么十几年来？”
　　维多利亚嘟了嘟嘴：“忘了告诉你，我从死亡状态里清醒到现在——大概过去了十年，或者十一年，我没怎么注意时间，对我来说时间没多大意义——呃嗯，我可能，我可能......按照生者的年龄来算，我可能比你大，看上去的话。”说着她还故意歪着头扭着腰从上往下仔细打量安德烈。
　　卧——槽——？！！！连萝莉都不是吗？！！！这样我还怎么相信你啊老死鬼啊不对神经病少女？？？！！！“那么......那么你找上我的理由呢？”深呼吸，深呼吸。
　　“......”
　　“......？怎么了？”对于维多利亚的突然沉默，安德烈有些好奇。
　　维多利亚张了张嘴，有些犹犹豫豫地抬起眼角小心翼翼地望着他：“这可能......可能会让你不适应的，虽然你是个看惯了死亡的厄洛斯市警官。”
　　安德烈有些莫名其妙：“......没事，你先说说看？”
　　维多利亚深吸了一口气，埋下头去看着自己的双手，她双手紧紧抓住裙摆，止不住的轻微颤抖。正在安德烈有些好奇又好笑地观察这个之前还对他各种眼神羞辱步步紧逼的神经病少女的时候，维多利亚好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一样飞快的伸出手向安德烈探过来，作为安德烈的自我保护条件反射，他完全没有经过大脑地就伸出手一把握住了少女的细瘦手腕，还没等他恼怒的质问出口，皮肤接触的一瞬间，就好像是被无数的冰凌扎穿了全身，安德烈觉得自己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被迅速地冻结了起来，没顶的寒气从握住维多利亚手腕的掌心迅速蔓延贯穿全身，麻木的耳朵旁边响起布鲁斯警示的狂吠——还好这种死亡一样的寒冷只持续了不到三秒钟，瞬间的极寒和麻木之后，身体莫名地舒缓了下来，就连心情也得到了一点平静，至少，他之前想要大骂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的感觉得到了很大的缓解：“你到底做了什么？！......呃？”
　　维多利亚好像没有听到他的质问，她呆呆地望着安德烈，然后僵硬地把目光从他的脸上转到他握着她手腕的手上，就那么呆呆地看着，身体开始微弱地颤抖起来。
　　呃，弄痛她了吗？安德烈有些不安，虽然很奇怪，但是这个小女孩，脆弱得就跟瓷娃娃没什么两样啊。这样想着，他感觉到手心传来的一些奇怪触感：好冷。维多利亚的皮肤虽然很柔软，但是柔软的皮肤上没有任何的温度，是真正的，一点点温度都没有，就好像是——不知道为什么，安德烈突然想起那天晚上的艾伦·赫伯特，昔日挚友身上留给他最后的触感就和这个，几乎一模一样。
　　“哈......”微弱地吐息，维多利亚慢慢地抬起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带着像是无法控制的，激动到极点的颤抖，把另一只手覆上安德烈骨节分明的大手手背上，然后像是确认手中的触感真实可信一样，她轻轻的，几乎只是微小的颤抖一般的握了握他的手。安德烈有些尴尬地松开了手，却被维多利亚小小的两只手一起握在掌心，她把他的手牵过来贴着脸颊，身高的问题，刘海儿还挡着，安德烈无法看清维多利亚脸上的表情，细瘦的少女轻盈而虚弱地颤动着肩膀，好像是在哭，但是安德烈的手，除了她的冰冷之外感受不到任何东西。
　　“你没有......你没有温度，”安德烈看着她，维多利亚抬起头，有些慌乱又强装镇定地颤抖着睫毛望着他，握着安德烈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没有呼吸，”指尖扫过鼻翼，顺着脆弱的下颌曲线和柔软的颈线往下一点点，礼貌又恐惧的一点点，“没有......脉搏。”
　　“你要是不介意，我还能给你证明我的心脏也没有跳动......但是，但是如果，你要是觉得有这些东西会让你感觉好一点......我能......试着模仿这些生理活动。”眼前的少女对他露出轻浅的虚弱的笑容，“要是，要是你还需要其他的证明......嗨，看看你的周围，应该，应该不一样了吧？”
　　安德烈这才发现周围出现了什么变化——一直向前的道路没有变，沉默的街旁建筑没有变，闪烁挣扎的路灯没有变，在红黄绿之间冷漠摆动的信号灯没有变......但就在黑色的厄洛斯的夜晚，此时安德烈的眼睛中，捕捉到了更多的，更无法理解的东西：
　　蓝色的萤火，满目闪烁的蓝色火焰就像是草原一样围在身边，并蔓延到黑色天空与灰色道路相接的地方，黑色天空之中，暗色的飘渺极光沉默的漂荡在绝不可能出现的中纬度天宇之上，在天空最高处，最飘渺虚无，仿佛穷尽一生也不可能触及的地方，一颗孤独的巨大银色星星闪烁着柔和的光芒，而最不可思议的，最让安德烈感到绚烂美丽的，是漫天飘散的浅橙色与绯红交织的小巧灯笼，它们状如莲花，拖着柔软如丝般的长尾，在微风中摇曳着，缓慢但坚定不移的飘向那个遥远的银色星辰。
　　“真是......漂亮。”安德烈不由得赞叹出声。
　　维多利亚却发出了一声低低的苦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呃？”
　　“灵魂，那些灯，全部都是，死掉的人的灵魂。”维多利亚也抬起头来，蓝色的双眸映照出辉煌的天幕，里面的眼神安德烈说不清是嘲讽还是羡慕，“你所看到的，是经由你我的肢体接触而联通的，‘死后亡者的世界’，那些灯，全部都是已死之人的灵魂所变成的样子，它们去的那个地方，应该就是最后的安息之所吧。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可......没经历过这个，这些都是一个坏脾气的死神告诉我的。”
　　“嗯？”安德烈还没有从“这孩子居然没对我说谎可是为什么只有我能看见她这不科学不对灵魂的存在这本身就不科学”、“我居然在还没死的时候看到了死后的世界居然还不算太坏看来死亡什么的也不是太可怕嘛”、“这么漂亮辉煌的景色居然全是死人灵魂构成的这世界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好好活着了”这一波又一波心理感叹里回过神来，对于维多利亚的话也只是断断续续接收了一点点，“死神？你见到死神了？”然后又反应了过来，“不对，既然你已经死了，而且还见到了死神——他为什么没有把你弄走？死神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吗？”
　　维多利亚丢开安德烈的手，安德烈——竟然有些懊恼地发现他——有些失落地看着周围的世界恢复到从前那种脏兮兮乱糟糟的状况。“因为我的情况‘有点特殊’，她——是这么说的。”维多利亚加重了“她”的发音，“她没办法强制带走我，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干扰我，或者说我的灵魂，让我没办法像那些小灯笼一样规规矩矩地飞上去。”
　　“什么力量？”被甩开的安德烈退后一步安抚着从一开始就毛毛躁躁有些神经质的布鲁斯，但是目光没有离开维多利亚。
　　维多利亚摇摇头：“不知道，她也不清楚。这个力量可能来自我自己——可能是生前的我不想死去的念头过于强烈；也可能来源于和我有关的人——那个人执意不想放我走。或者其他的，什么都有可能，但是目前的问题就是——我失去了记忆，而且那种力量还在干扰着死神查询我的身份。一片空白，对于这种案例死神根本没处下手。”
　　安德烈皱起眉头：“听起来真像是控制欲超强的人才能有的执念。”
　　维多利亚耸肩：“这我就不知道了。”她恢复到冰山面瘫状态，“所以我就这么呆在这里了。这十多年我一直在找关于自己过去的事情，但是......”
　　“只知道一个连所有这是谁都不清楚的名字，要找出那么多的信息，这简直比大海捞针还困难。”安德烈替她作结。
　　“所以我需要帮忙。”维多利亚坦然。
　　安德烈揉了揉额头：“......说真的，不是我不想，但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能帮你......你看看，你用了十几年的时间去找，什么都没找出来，我一个普通人又能做些什么？”
　　“你不是普通人！”维多利亚脱口而出，接着有些脸红地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的表情逐渐消退，“你看，你能看到身为亡魂的我，这本身就不普通。”
　　“这又说明什么？”
　　维多利亚小心地叹了口气，小心地望向他：“死神......给我说了一个办法。”
　　“嗯？”安德烈挑眉。
　　“没有办法安息的人不止我一个，没有别人帮忙干预的话，亡界的秩序就会受到干扰。死神不想自己的存在得到人类的确认——因为这会干扰到世界运行——但是有时候必须和活着的人接触才能处理好这些事情。所以说，如果有能同时接触到这两个世界的人类的话，这种事情就好解决多了。”
　　“等等，你不会是想说，我就是那种人吧？？？”安德烈觉得有些不妙。
　　维多利亚沉痛的点头：“通过我，你能看到接触到亡者的世界，甚至可能对其产生影响，你很适合做这样的工作——而且，这种工作可能对我有益。照死神的说法，那个影响到我的力量应该属于生者那一方，如果我参与到帮助亡魂顺利安息的工作中来，和亡界产生更多的联系，说不定可以消解一定的生者执念，死神也可以找到突破口。”
　　安德烈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不，我可不想和这种非理性的东西产生多大联系。虽然我挺同情你的处境，但是我不想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神灵之类......超自然的东西。”
　　维多利亚好像是早就猜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她微眯着眼狡猾地盯着他：“交易。”
　　“什么？”
　　“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想要和你做个交易。你帮我一个忙，我就能帮你一个。”
　　“你能帮我什么？”安德烈不屑一顾的笑笑。
　　“艾伦·赫伯特。”维多利亚吐吐舌头，安德烈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她歪头指指自己，又指了指她的手和安德烈的手，“别惊讶，我是有点小小的......好用的小技能，在你的意识里，那个人占的比重实在是让人难以忽视。来做个交易吧，米德尔顿先生，你帮我做那个安息亡魂的工作，我帮你见到你的亡友。”
　　安德烈觉得一股怒气直冲头顶，有一件事情是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的，无论处于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敢拿他来做你的筹码？！！！”
　　“别急着生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维多利亚脸上的表情一点也没有诡计得逞的喜悦，依旧冷漠的脸上，反而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苍凉，“要是你答应这第一个小任务，你可不仅仅是帮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