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偏差小姐》木木夕（夏洛）

9、第二章 过往（6）

　　漫长的假期开始了，对于十六岁情窦初开的莫晓芽而言，没有顾言的日子好比是度日如年。但是这种患得患失的状态一直维持到大年夜前一天。

　　莫晓芽的父亲莫诚君是当地一所普通小学的语文老师，为人谦逊温柔，是这带口碑相当不错小有名气的人物。一身与他职业相符的儒雅气质以及年近四十却依旧年轻帅气的外表更让弄堂里的未婚少女们趋之若鹜。哪怕是已婚妇女也会假借给孩子补课的名义前来嘘寒问暖一番。

　　自然，莫诚君对待所有人都是礼节周全，却都保持一定的距离。他的心里除了他的宝贝女儿之外放不下任何人。但这并不减退妇女们的热情，这种无意营造出的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神秘气息，让她们越发神魂颠倒。

　　就在大年夜前一天，莫诚君才结束掉所有孩子的假期家教任务。莫晓芽这几天的恍惚他都看在眼里，莫诚君本就是个心思细腻的人，更何况这么多年来既当爹又当妈，让他轻易就能看出女儿的心思。

　　女儿恋爱了。哦不，可能正处于单相思中。

　　莫诚君与绝大多数的父母不同，比起担心孩子早恋，他更在乎的是希望能够出现一个适合的人来爱护他的女儿。对于他失败的婚姻，他最愧疚的就是没能够给莫晓芽一个完整的家庭，即使他做得尽善尽美，他知道，莫晓芽缺失的母爱始终要不回。

　　然而他第一次那么自私的没有为莫晓芽考虑。倘若是他愿意，依旧可以找一个不错的女人组建家庭，同样能够给予莫晓芽渴望的母爱。但是唯有这一次，他选择了自己。他这辈子只爱过一个女人，她选择离开的那天，他就把心送给了她。

　　虽然想到女儿出嫁的那一天，他可能会嫉妒那个同莫晓芽步入殿堂的男人，但一想到从此以后会有另一个男人全心全意的爱护疼惜他的女儿，莫诚君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芽芽，我们回奶奶家过年怎么样？”收拾完散落一桌的笔记，莫诚君摘下眼镜，温柔的摸摸莫晓芽的脑袋。

　　一句话立刻让莫晓芽回神。她诧异的转头看着一脸慈爱笑容的莫诚君。

　　奶奶家，对于莫晓芽而言是陌生的。从出生到现在十六年来从未去过，莫诚君也很少提起，若不是每隔两三年的春节里，奶奶都会千里迢迢从老家赶过来给他们捎来些吃的，她都快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父亲和她相依为命了。

　　莫晓芽年幼的记忆中只有父亲、母亲和她组成的三口之家。他们都不曾提起过其他亲人，让她一度以为父母可能都是孤儿。直到那一年母亲离开后，第二天门口站着一个满鬓白发、双眼通红的老妇人。她才知道，原来那是奶奶，爸爸的母亲。

　　稍大一些后莫晓芽才知道，当年她父母的结合并不被众人看好，二十出头血气方刚的莫诚君选择了私奔，这一走便是十八年。

　　这些都是从奶奶口中得知的，至于一些细节，例如为何不被看好？为何私奔？为何母亲最后选择离开？等等之类的问题，莫晓芽都乖乖的闭口不提。

　　起初莫诚君不回家自然是因为私奔而和家里闹翻了，而从莫晓芽的母亲离开后，更多的则是愧疚于因自己的年少轻狂而对家人造成的伤害。每每看到满鬓白发的母亲大老远跑来劝他回家，他都羞愧万分，但并不后悔当初的选择。

　　莫诚君曾经说过，如果你爱过，一切不值得都变成了值得。

　　“为什么突然想回奶奶家？”莫晓芽尽管疑惑父亲的决定，但却按耐不住激动，两眼泛着星光。

　　“芽芽，每年大年夜只有我们两个，过年应该是热闹喜庆的，而不是那么寂寞孤单。”莫诚君笑着捏捏她的脸。

　　“我有爸爸，不觉得孤单。”莫晓芽撒娇的挽住他的手臂。

　　“芽芽难道不想回去吗？在老家你有爷爷奶奶，还有一个大伯、大伯母和一个堂哥一个堂妹。”莫诚君好笑的刮刮她的鼻子，这个口是心非又心思单纯的莫晓芽，总是一眼就能被看穿。

　　“真的可以回去吗？”莫晓芽一张脸上写满了欣喜激动。

　　“当然。”

　　于是父女俩其乐融融的收拾了行李，一大早坐上回老家的火车时，莫晓芽才惊觉原来父亲早就想好了要带她回奶奶家过年，因为春运的票岂是一夜间就能买到的！？

　　一天的颠簸，终于在晚饭前来到了奶奶家门口，一座复古陈旧的大宅院。一路上莫晓芽始终保持着小学生郊游好奇激动而又紧张的心情，左顾右盼，不停的骚扰莫诚君，问东问西像个好奇宝宝一般。而好脾气的莫诚君则是笑而不语，让她亲自去感受一下爷爷奶奶究竟是怎样的人，他拥有的究竟是怎样的家庭。

　　“芽芽！”大老远，莫晓芽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奶奶！”莫晓芽将行李一股脑扔地上，朝大门口正走出来的老人飞奔过去。

　　紧接着门口涌出好多人，虽然莫晓芽第一次见到他们，却能大致猜出是谁。那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和莫诚君有些相像，只是相比莫诚君的清瘦他显得人高马大。从他第一眼看见站在门口的莫诚君和莫晓芽开始，他的眼眶就一直是红红的，尽管他并没有开口也没奶奶热络激动，但莫晓芽能够看出他和父亲的感情相当好。

　　奶奶一手拉着莫晓芽一手拉着莫诚君，激动的老泪纵横。将他们一路拉进屋里，拽的紧紧的生怕一松手他们又不见了。

　　进屋后，莫晓芽一眼就看见坐在主桌位置，表情严肃却时不时偷瞄她的老人，十有八九就是她的爷爷。听说是个严肃古板的固执老头，父亲当初的离家出走多半就是因为爷爷固执的不同意他的婚事，而父亲也遗传了爷爷的固执，因此闹得一拍两散。

　　从进屋开始，莫诚君便再没说过一句话，和爷爷两人彼此都不看一眼。原本热闹激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沉默起来。

　　奶奶张罗着让莫晓芽他们坐下后，开始给她介绍这一屋子人。果然那个四十多的男人就是她的大伯，父亲的哥哥。而挨着大伯坐着的便是大伯母，慈眉善目看上去十分温柔亲近。接着便是他们的一双儿女，也就是莫晓芽的堂哥堂妹，堂哥腼腆害羞，都不敢与莫晓芽对视，更别提说话了，今年十九刚上大学。相反，比莫晓芽小一岁的堂妹倒是与她一个性格，开朗活泼、大大咧咧，从莫晓芽进门开始就亲昵的挽着她堂姐长，堂姐短的叫唤。

　　莫晓芽沉浸在认亲的感动欣喜中也不免感叹基因的强大，这一屋子老老小小、男男女女都无一例外长得非常的俊美。这么一想，她不免有些小小的骄傲。

　　“这个就是你的爷爷。”介绍到爷爷的时候，奶奶原本热情的语调立马冷了八度，然后便没好气的坐在莫晓芽身边不说话了。

　　莫晓芽环顾四周，只见每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她自然明白父亲当年与爷爷大闹一场并且离家出走那么多年，现在突然回来，别提父子俩能够冰释前嫌了，就连打个招呼的很难。估摸着爷爷的倔强性子一定让很多人头疼，不然为何向来好脾气的父亲都会耿耿于怀那么多年。

　　“芽芽，别理他。你爷爷就是这怪脾气。”见老头没半点反应，依旧冷着脸拄着拐杖干坐着，奶奶气不打一处来。当年逼着儿子离家出走后，她就为了这事和老头子闹了无数次，只是在传统家族中，男人做主女人就不能干涉，说不动老头，她也就只好瞒着他每隔几年去A市看看儿子。

　　那一年，得知儿子离婚后，她心疼的要儿子回来，老头只是冷眼旁观，他甚至告诫所有人不允许帮这个逆子求情，因为正是当年不听他的劝阻才落得这副田地，这就是他该承受的后果。而另一方面，莫诚君也始终固执的不愿意回来，她二儿子的性格像极了老头子，倔强固执又死要面子。

　　而就在今年不久前接到儿子的电话，当他说想带芽芽回家过年时，她激动的几天没合眼。立马找来大儿子一家商量对策，说服老头子同意他回来。谁知就在他们将事情告诉老头子后，以为他会强烈反对时，老头子只是冷着脸一声不吭的回房了。她这才明白，谁说冷血的人就没有感情呢？只是他们的感情更为深沉，不善于表达。这么多年的分离，老头子自然是后悔了，也万分想念儿子与素未蒙面的孙女，只是又拉不下脸罢了。

　　今天一早，她千叮咛外嘱咐，让他一定要克制住脾气。儿子好不容易带着孙女回来了，可不要又被他气跑，老头子虽然依旧一张冷脸，却没像平时那样尖酸刻薄，咄咄逼人，这让她松了口气，却依旧藏不住心底的不满。

　　莫晓芽主动端起桌前的一杯茶，走到爷爷面前双手奉上。

　　“爷爷，我叫莫晓芽。破晓的晓，新芽的芽。春天破晓后的第一枝象征生命的绿芽。爸爸说这代表着朝气、生命、新生、希望与永不放弃。虽然第一次与您见面，但芽芽真的很高兴，原来我有那么多的亲人。希望爷爷原谅芽芽和爸爸的不懂事，那么多年没来看您，喝下这杯茶就原谅我们好不好？”她亲昵俏皮的撒娇瞬间缓解了屋子里的气氛，而莫诚君看着女儿的目光里除了诧异还有感动。

　　她的女儿正在给他和他的父亲找台阶下，连女儿都那么懂事了，他却幼稚的跟个赌气的孩子一般，让他瞬间有些羞愧。

　　“爸，是我的错，希望您原谅儿子的不懂事。”莫诚君走到莫晓芽身边，接过她手中的茶。

　　爷爷虽然依旧板着脸，面如菜色。但他用余光偷偷瞄了莫晓芽一眼，眼里一闪而过一抹欣喜。这个孙女不但长得俊俏，还聪明机灵，他是真心喜欢。只是当他瞄到莫诚君时，往日的不愉快回忆又涌上心头，他冷哼一声并不领情。

　　周围的人都干着急却无能为力，老头子固执起来谁的话都不听，莫诚君父女都这般给面子了，老头子依旧不依不饶。

　　“爷爷，火车上颠簸了一天，芽芽晕车一整天都没吃过饭呢，我都快饿坏了！哟，这不，头都开始晕了。”莫晓芽说着，夸张的捂着脑袋摆出痛苦的表情。

　　所有人都看出她在演戏，除了老头子。

　　他脸色有些慌张，立马端过莫诚君手中的茶，两大口喝完。然后心疼的一把扶着孙女坐在自己身边。

　　“开饭！”简短有力，中气十足。他一开口，所有人悬着的心都落了下来，又恢复了热闹的气氛。莫诚君哭笑不得的揉揉正冲他做鬼脸的莫晓芽的脑袋，他的女儿真是他的宝贝。

　　屋子里欢声笑语不断，屋子外鞭炮声阵阵。莫晓芽偷偷红了眼睛，不争气的掉了几颗眼泪，只是谁都没看见。

　　原来过年应该是这样的滋味，原来亲人是这样的。她非常喜欢这些亲人，包括她这个性格古怪有些傲娇的爷爷。有家便有一切，莫晓芽此刻非常庆幸她有那么一个大家族，默默的爱着素未蒙面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