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千国凉

10、一生换十年

　　【拾】
　　我抹了抹脸上的汗，烧已经退了，除了伤口的疼痛之外，我感到手腕能使出些力气。
　　我沿着原路走了回去，闷油瓶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皱着眉，抱着黑金古刀。
　　他看见我，眼里闪过一丝诧异，没有多问。
　　“找东西？”
　　我摇摇头，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要将他拉起来。
　　他的手很凉，手上全是血，有些黏。
　　闷油瓶任我拉着，深黑的瞳眸像海那么沉寂，倒映出我的脸。
　　片刻后，他突然笑了笑：“别管我，你走。”
　　我愣了愣，嘶哑着声音道：“你不走？”
　　他摇了摇头。
　　我心说他娘的有人救你还不走，但我知道他的性格，没有多劝，只是固执地将他拉了起来。
　　他出乎意料的没反抗，我背着他，一步一顿地走向通道外。
　　他的身体还是跟以前一样，软得像个女人，虽然有肌肉却轻得很。
　　走了两步，闷油瓶的头就垂了下来，我有些慌，去探他的鼻息——很微弱，但至少不是没有。
　　我安了安心，继续往前走。
　　闷油瓶瘦了很多，尖削的下巴硌得我锁骨生疼。

　　到了那间墓室时，我发现胖子周围围着两个黑影。
　　我用手电照了过去，提高了警惕，做出战斗的姿势。
　　映入眼帘的，是小花满是血污的脸和黑瞎子有几道伤痕的脸。
　　我松了口气，差点瘫在地上，稳了稳脚步，我走了过去，将闷油瓶放在地上。
　　“你们怎么像经历了二战一样。”黑瞎子打趣道。
　　“你们也不是一样？”我无力吐槽。
　　“小邪，你怎么样？”小花给胖子包扎着伤口，问道。
　　“烧退了。除了伤口很疼之外没什么事。”
　　黑瞎子探了探闷油瓶的鼻息，叹了口气。
　　“时间不多了。”他说，低头看了看闷油瓶。
　　“什么？”我心中一咯噔。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小三爷。”黑瞎子笑了笑，看着一扇虚掩的门对小花道：“花儿，咱俩去探探路吧。”
　　小花点点头，跟黑瞎子走了。
　　我缓缓坐在地上，看着闷油瓶。
　　他的手指动了动，我心中一喜，摇了摇他的肩膀。
　　“吴邪。”他轻轻叫道。
　　“我在。”我鼻子一酸，俯下身去听。
　　闷油瓶的声音极小，断断续续：“我没有失忆。”
　　我如遭雷劈——
　　“你没有失忆？”
　　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我他娘的，一直被蒙在鼓里？
　　“忘了我。”他伏在我耳边，“世上没有张起灵，他是个幻影。”
　　眼眶溢满泪水，我一直摇头。
　　“你不是幻影，你是一个人......一个人，张起灵，你是我喜欢的人......”
　　他闭着眼，“嗯”了一声，随后半睁开眼，抬起沾着血的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
　　“我死了之后，把我的右手剁下来，带回巴乃。把我的尸体扔进魔湖。”
　　我愣了一下：“为什么？”
　　“张家的规矩。”他的话里已经没有了温度，就如他的手指一般。
　　然后，冰凉的指尖缓缓滑落，描了一遍我脸部的大体轮廓，最后无力地垂到了地上。
　　我的眼泪开始滑落，顺着我的下颔，一滴滴砸在了闷油瓶的眼角，哭着哭着，我不知道那从他眼角滑入鬓发的是我的泪，还是他的泪。
　　“张起灵......张起灵！”
　　“......”
　　“张起灵......”
　　他的面容很安详，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弧度，面色苍白，空灵脆弱，脖颈到下巴处都是血污。
　　我抬头，胖子已经醒来，看着我。
　　“你知道他没有失忆，对么？”我的嗓子已经干得发涩。
　　胖子沉默不语，只说了一句话：“你喊冷的时候，是小哥抱着你。抱了一天一夜。”
　　“小三爷，哭完就该走了。”黑瞎子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我在原地坐了很久，最后抿着嘴唇，抿入口中的液体还温热，又咸又苦。
　　我抹了抹眼睛，下定决心一般站起了身。我将闷油瓶扶起来，将他的身体背在背上，挪动着麻木的腿，走向黑漆漆的门内。
　　走了几步，我眼前一黑，直直地栽倒在地。
　　你用一生换我十年天真无邪，为何我用十年换不来与你相随？
　　张起灵，你是我的劫。
　　奈何桥，黄泉路，你是否会寂寞？
　　这样也好，也罢，我们再也不要见面。
　　再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