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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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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宴安排在申时,而现在时至正午,府中的下人们却个个忙忙碌碌,没有停歇。
大到宾客安排、礼仪流程,小到合卺所用的鼎、王妃喜帕上刺绣的针脚,都要一一检查,仔细核对。
李管家更是连坐下稍作歇息都不敢,深怕一个疏忽出了什么纰漏,那可不是磕头赔罪就能糊弄过去的差错,一家老小的命可都在他手中悬着呢。
强打起精神,他猛喝了几口水,却见一个婢女慢悠悠地自门口路过。
“晓春,你不准备王妃的喜服,跑来这里偷什么懒!”
那婢女十三四岁的年纪,被李管家的吼声吓得赶忙放下手中的木托盘,慌慌张张地跪下解释道:“奴,奴婢知错,方才王妃想吃些点心,奴婢就去厨房给王妃端了些去。奴婢这就回去准备喜服。”
忽然想起了什么,李管家挥挥手道:“算了,王爷此时正与沈大人在书斋议事,你且端些茶水送去。”
晓春连忙拿起木盘,朝李管家微微作揖,便起身去准备茶水。
“共有几人?”
轩辕逸双目微闭,犹若养神。虽然满室沉香袅袅,清宁悠远,气氛却压抑沉重,全然没有屋外婚宴将至的喜气洋洋。
“三具尸体,一剑封喉,一招致命。”沈明启白衣胜雪,恭敬地立于书桌旁。
世人都道三王爷轩辕逸手握兵权,其管理的懿王府更是高墙环绕,戒备森严。却不知府中侍卫其实分为两种,雪衣在明,玄衣在暗。
沈明启与轩辕逸同岁,现年二十又一,是江南最大绸缎庄富商沈立鼎的二公子。自小聪明伶俐,犹在武学上极有天赋。他本是轩辕逸童年时期的伴读,后来却因为其武艺精进迅速,处事谨慎得体,而被轩辕逸提升为府内雪衣卫总指挥使,官至正三品。
而至于玄衣卫总指挥使墨珏,除了轩辕逸与沈明启外,王府上下再无第三人见过其真容。玄衣似影,永远隐于暗处,自然也能出其不意,从容制敌。
见轩辕逸不发一言,沈明启脸上的凝重更是加重了一分。
轩辕逸睁开了双目,继续问道:“何时发现?”
“昨日清晨。”沈明启暗自打量轩辕逸的脸色,说道:“在费小姐院子后的梧桐树下。”
“可是她之前雇来暗杀铃儿的那批?”
“并非。”沈明启缓缓道:“这三人身上都有相同的腰牌,属下推断,应是江湖上最近兴起的杀手组织,净绝阁。”
轩辕逸一拍桌子,竟是怒极反笑:“净绝阁,好大的口气!”
“江湖上无人知晓阁主身份,只知该组织接的任务金钱为上,只要价钱合理,无论杀的是江湖侠士,还是达官贵人,都誓追杀到杀死为止。”
“而且……”沈明启似是欲言又止,却还是接着说道:“该组织杀手都随身携带腰牌,以四象为类区分,按杀手的武功高低、杀人狠绝,逐次分为苍龙、玄武、白虎、朱雀。”
“这次的三个是什么?”
“白虎……”
“笑话!”轩辕逸大喝一声,冰冷的脸上满是怒容,“你是要告诉本王,一个刚刚兴起的杀手组织里的三等杀手,就能轻易突破王府的守防,而后又被莫名杀死。而本王精心培养的雪衣卫,却自始至终毫无察觉?”
沈明启立即下跪,沉声道:“属下失职。”
轩辕逸本欲说什么,却见一个婢女私自推门而入,当即责问道:“谁准你进来的!”
晓春被轩辕逸一声暴怒吓得双手一抖,木托盘上的茶壶也摔翻在地上,一时茶水茶叶撒了一地,简直火上浇油。
见状,她更是吓得魂魄四散,结结巴巴地连连磕头赔罪,“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敲、敲了许久的门,见无、无人应声,以为王爷和沈大人出去了,就想……想进来加些茶水。奴婢该死,王爷饶命!”
轩辕逸原本就被杀手组织的事搞得心情不佳,现在看到满地的狼藉越发烦躁,正想开口叫人把这个不识礼仪的婢女拖出去杖责一番以示教训,却被沈明启抢先开口说道:“今日是王爷大婚,这茶壶碎了也算讨个平安的口彩。我与王爷有要事相商,你速速出去自己领十记板子,叫人不要进来打扰!”
晓春见轩辕逸不发一言,心知是沈明启救了自己一命,十记板子已是轻罚。如今王爷怒火正盛,自己又撞上枪口,若非沈明启拿大婚做了借由,自己的小命估计得交代于此。
思及此,她赶紧重重磕了几个头,拿自己的衣摆兜住地上的茶壶碎片,便急忙退了下去。
轩辕逸长长地叹了口气,“明启,你我相识数年,本王从未对你的能力有过怀疑,这次亦然。你先起来。”
沈明启依言站起了身。
“费云裳住处,本王只安排了六名雪衣卫。但这三人深夜潜入,却未惊动这六人中任何一个,可想其武功并非等闲。而这样的三人,却被一招致命。王府何时藏匿这样的高手了?”
沈明启也明白此次事件的复杂性,这个新兴的杀手组织,所雇杀手中的第三等已经有这样的身手,更不敢想象其中的一等杀手会是怎样的武功修为。而那将这三人毙命的神秘高手又是何许人?这个杀手组织,为何要潜入费云裳的住处,莫不是有人重金雇了他们,要杀费云裳,可为的又是什么?
这一系列的问题就像是一团打了结的乱线,彼此交缠,越理越乱。
轩辕逸有些疲惫地揉揉鼻根,问道:“阿珏呢?”
沈明启一脸难色。
“无妨,你且照实说,阿珏的性子,本王也清楚的很。”
“墨珏昨日下午急匆匆地出了府,应是去打探净绝阁的虚实。”
闻言,轩辕逸只是淡淡道:“还是这般我行我素。想必,是被这个武功级别的组织给挑起了好奇。也罢,就让他先去瞧瞧。”
房里压抑的气氛稍缓,轩辕逸也从一开始的震惊与愤怒中慢慢恢复了冷静与理智。“此事先不要外传,费云裳的住处今晚婚宴后多加三倍的人手保护。若真如你所言,这个组织不杀死不罢休,那必然还会有杀手潜入王府。我们姑且守株待兔,但是,本王不希望王府守卫再出现前日的疏忽。”
沈明启当即颔首,恭敬道:“属下领命。”
时日不早,沈明启正想告退去检查一下婚宴时雪衣卫的安排是否妥当,却见轩辕逸双目灼灼地审视他。
良久,轩辕逸才无奈地低叹一声,“明启,你果真从未改变。还是和以前一样善良。”
明白他提的是方才婢女一事,沈明启倒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淡淡一笑道:“王爷过奖。善良二字太重,属下只是不想无辜的人平白丧命罢了。”
善良的人,是做不好懿王府雪衣卫总指挥使的。
正午的阳光透过窗缝洒向屋内,星星点点的光亮跳跃在轻巧典丽的雕花窗棂上,房内的光线逐渐明晰起来。
向榕看着凌宣昭那张得意洋洋的俊脸很是无语。是不是小说里的人都喜欢摆出一副人生赢家的样子,好像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似的。
还有,什么叫“是不是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简直一想就想到了好么。
“你先是伪装成挚爱蓝铃儿的痴傻剑客,监视了我两天,让我对你放松警惕。”向榕微顿,直视凌宣昭似笑非笑的眼睛,面无表情地说道:“然后再在轩辕逸面前与我故作暧昧,陷害于我。还吃了我那么多点心,呸,我是说花了这么多功夫,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找我共谋。说吧,是深宫密探,还是江湖暗访?”
凌宣昭的笑容一僵,疑惑道:“你不怕我了?”
向榕淡定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这话放到三日前二人初见,凌宣昭只要一亮剑,向榕绝对二话不说抱大腿叫爷爷。但是放在今天么,她前面都啰里啰嗦地说过了,凌宣昭费尽心思的这些举动,一定有什么事需要她帮忙,或者她可能是某件事情的重要人物,小说不都这么写的么?这方面,她很有经验,并且,非常专业。
凌宣昭回忆起什么,“可是你之前……”
“……”
“那不是重点。”向榕义正言辞道:“你与蓝铃儿根本不相识,自然和我没有仇恨了,那我为什么还要怕你?”
“没有仇恨。”凌宣昭重复着这四个字,随即薄唇微勾,笑道:“那你可就猜错了,我来找你,无关深宫,亦无关江湖,只是来讨债罢了。”
“讨……债?”
向榕一脸莫名其妙。费云裳八岁就进了轩辕逸的王府,一呆就是九年。期间一直扮演大家闺秀的角色,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而凌宣昭目测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她能欠凌宣昭什么债?
凌宣昭饶有兴味地看着向榕满脸的问号,也不详说,反而不找边际地问:“你怎么不关心,轩辕逸为你找的如意郎君哪里去了?”
哦,对啊,凌宣昭不说她都快忘了,传说中的户部尚书、她的相亲对象呢?
说起来也好笑,她刚刚在现世推拒了一个六人聚餐的相亲会,结果莫名穿越到架空的朝代,还是逃不开相亲的命运。什么时候单身变得这么不招人待见了?
不过,从今天见到凌宣昭起,她就一直觉得哪里的打开方式不对。这厮今天似乎,格外的,白?
一身白衣,银色腰带束身,腰上还挂有类似编号的玉牌。这不是轩辕逸王府中侍卫的打扮么?
“你不会是……”
“我可不是徐焕之。”凌宣昭两手一摊。
向榕无奈道:“你当然不会是他。你是他的话,昨天轩辕逸怎会不认识你、还相信你满口糊编乱造?”
向榕原地踱了两圈,若有所思道:“你先扮作轩辕逸王府的侍卫,给在此等待的徐焕之传了假的口信,然后支开他,好留下来找我单独商议某个惊人的计划对不对?”
“费云裳脑子平日里就装了这些东西?”凌宣昭似是被向榕庞大的脑洞惊得呆了呆,随即又问道:“还满口直呼轩辕逸的名讳?”
向榕心道不好,果然多说多错。她今天怎么就忘了,费云裳痴恋轩辕逸数年,平时怎会直呼他的名讳,那应该叫什么,逸……儿?
“你听错了。”向榕眼神闪烁不定,解释道:“我说的是,逸……”
凌宣昭眉毛一挑。
向榕差点咬到舌头:“……哥哥”
擦,原来小说里的这个哥哥那个哥哥的称呼叫出口是这样的感觉,看来蓝铃儿的舌头很是顽强啊。
凌宣昭也没继续追问,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张写有数列文字的薄纸,朝向榕摇了摇,说道:“要让徐焕之走,根本不用如此麻烦。”
向榕拿过那张纸,低头一看。三四列的内容,全部在自毁。什么新婚丧妻、什么不祥之身、什么名门闺秀、什么不愿耽误。典型的中国特色文人共通的思路,避重就轻,九曲十八弯,说白了就五个字——哥不待见你。
向榕心里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费云裳的种种行径竟是被传的人人皆知,恐怕少不了是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话谈资。以轩辕逸的个性,能把她在王府中留到现在已是不易,怪不得要将她慌忙转手了。也是,人家今天都共结连理,郎情妾意了,她这么个存在,简直就是王府中的笑话!可惜,她的恶行早就留了档,根本没人敢接。
不过,这不正是她所希望的么!没人肯接手,就意味着她在这三个月中依然行动自由,不用费心嫁娶,可以专心治愈费云裳的玻璃心,然后系数刷爆,通关走人!
“你很高兴?”
向榕被凌宣昭凑近的脸吓了一跳,慌忙后退几步,奇怪道:“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看我不高兴?”
凌宣昭轻轻一笑,“自然不是。我来,是做一件好事。”
微风拂过树叶发出簌簌的响声,凌宣昭耳朵微动,稍稍提气,便瞬间移步至窗边,明明是修长高挑的身材,此刻却休迅飞凫,飘忽若神。
他一手推开木窗,对向榕轻轻一笑,道:“就和我一开始说的一样,劝你这几日不要随处乱走,愿你好运。”
说完,也不给向榕继续追问的机会,便身形若风,越窗而出。
向榕尚不及回味凌宣昭最后留下的话,却听到倚桐居的门被突然推开。她转身一看,当即吓得结巴道:“逸、逸、逸、哥哥?”
轩辕逸:“……”
沈明启一脸惊诧地望向向榕。
向榕:“……”
擦,这都怪凌宣昭那厮,害她叫成惯性了啊。不过,为什么轩辕逸的脸色黑了一半,莫非费云裳和蓝铃儿不同,平日里私下不这么叫?那要叫什么?
向榕抬眼看了看轩辕逸,一脸不自然,艰难开口道:“逸……儿?”
这下轩辕逸整张脸都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