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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十六.春雨贵如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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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缭乱
京都的樱花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艳,宛若心上少女那令人动情的眉眼。而早已然是春暮夏初的时节,黄昏半晓里但听得天边有雷声隐隐滚来,不过片刻十分便在他们二人头顶炸开,有青丝在云深之处蜿蜒。
总司抬眼看看天色,复又低眉瞅瞅怀里的向外挣扎的少女。喊了声别动。阿锦就乖乖的没有再动弹。他撑起一把油纸伞来,细草微风里揽着她的臂膀,六月的天娃娃的脸,在大雨倾盆而下的那刹奔跑起来,木屐踏过青石板,灯芯草如此茂盛。有青草香气。
踏过台阶奔过庭院,两人跑到了走廊下,王母娘娘翻了缸,望往院子里大雨洗刷过每一片叶片,在叶子下躲雨的蚂蚱,夏虫被迫寻找新的住所,廊檐下搬家的蚂蚁消极怠工躲闪不及,啪嗒!被滚落的豆珠大的水滴冲散,顷刻小坑便被水填满,蚂蚁在水洼里挣扎,小小的水洼对他们来说便是变成了狂风暴雨的海洋,便是整个世界。
而走廊上,冲田总司收揽手中的油纸伞,立在一角,看着抖落身上雨珠的花音,笑着问:“开不开心?”她闻声眼睫一颤,抬眼望他,笑得像朵太阳花,连连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似的:”嗯,好开心!”总司笑笑没有再说话。胡阿锦便转身陪他欣赏雨景。
“呐,阿锦。”“嗯?”“上次洗尘宴你怎么没来?”“洗尘宴?什么洗尘宴?”她有些疑惑,侧眼望他,罢了望着他侧面帅气的容颜,没有说话,又忽而笑的很温暖烂漫。
“虽然可能晚了........但,总司,欢迎你平安归来。”她忽而侧过身来,姿容端正,双手交错收于小腹,认认真真的向眼前的少年鞠了一躬,复又在少年的疑惑里抬起眼来,“这是我们南夷国传承千年的国礼,给予重宾之人无上的祝福。”
清明的光晕晕染的二人轮廓模糊,雨滴敲击在石阶唱着童谣的歌。院子外有放牛归来的娃娃与下了寺子屋的娃娃骑牛飞奔回家的笑声,宛若铜铃。也只有他们仍旧是大自然的子民,坦然接受贵如油的最后一场春雨的滋润,不怕被淋湿,也没有污垢。
“阿锦。”总司忽而笑了,“重宾为何?”
“施礼者心上之人。”
“所以,冲田总司便是云胡阿锦的心上之人?”
云胡阿锦一愣。
少年转过身摆摆手,摇摇头,耸耸肩,“啊~这会子,十字巷的京花恐怕是要来于汝拼个你死我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啊哈~”
“好啊,把京花找来,我便用我的六块小腹肌与她一较高下!”云胡阿锦作势做出展示肌肉的嘿咻动作。
总司靠在一旁美人靠上饶有兴趣的看完她的一整套动作,末了一边鼓掌一边笑的好温柔,“
锦丫头,太厉害了,男人味赛过大阪十位大力士哦!”
“嗯哼~”云胡阿锦骄傲的嗯哼一声,闭上眼睛一副那是自然的模样,原地转了一圈,最后顺手摆了个大力士水手的经典pose,“哈哈哈哈~~~~~”总司在美人靠上笑弯了腰,阿锦差点担心他再起不来。
“阿锦,过来。”她闻声乖乖走过去膝跪在他面前,小手搭在他的腿上,又把头贴上。
笑的很奸诈。“嘿嘿,我睡了京都男神的大腿,我赚了。”
总司没说话。修长指尖滑过她的青丝。
“为什么不换女装呢,阿光姐姐说曾送给你,你不愿意接受,是嫌旧了?”
“不是。只是穿男装穿习惯了,换女装反而不习惯。”
“不羡慕?”
“不羡慕。”
他推开云胡阿锦。
“你在撒谎。”
总司头微侧,淡淡说。
“实际上我非常羡慕。”
云胡阿锦坐正身姿一派端庄肃穆的正经言说。
总司向后一仰,靠在美人靠,懒懒道:“当罚。转过身去。”
云胡阿锦眼界轻颤,末了,转过身去。
只听见雨声里有少年的清朗笑意。
“叮铃。”
头皮微凉有手附上青丝。
“叮铃。”
又是一声轻笑。
“好了。转过身来吧。”
“这是?”
她首微侧扬手拽住少年亲手为她戴上的发带,手工编织的红绳两脚悬着两只青色八角风铃,一只便这样安然躺在她的手心。
“送给你。”
他说。
“谢谢。”
她脸有些红。
总司垂眼望膝跪在地板上少女良久,彼时她低垂着头,宛若天鹅脖颈修长,面带粉润湿意,身子扭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便是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呐,阿锦,你知道送人风铃的含义吗?”他将手递与她,意欲拉她起来。
“嗯?何意?”南夷没有这样的物什,阿锦不晓得。将手递与他。
她的身子被缓缓拉起,膝盖呈弯曲姿态尚不稳定那刹,晓风凌乱他的流海,遮住少年无双的眉眼,望不见表情,而他如此言说着:“那我来,告诉你吧。”下一秒,忽的那柔和的手变得有力,反握住自己的猛然一拉,呀!在少女的惊呼声里,她跌入那个樱花少年的怀抱。
“你,你干什么?”
冲田总司望着她在怀里挣扎惶恐的模样,眼神温柔而悲伤。
“云胡阿锦。你是毒药。”
她闻声微微一怔。停下挣扎,抬眼看他,看他的眼。
雨声轰鸣。
而我是否,能守护住,你的温柔。
毒药?
她也只配做毒药。
害死身边重要之人的毒药。
那以后冲田总司推开她笑着说是闹着玩。
闹着玩。
她笑的很烂漫却开不过这个玩笑。
院子里的衣服被雨浇了个透彻,总司走后,她脱下木屐放在墙角,蹲在木板上,光着脚丫洗了一下午的衣裳,伴着连绵不断的雨,像极了少女心中的愁绪。她必须快些洗完衣裳,自作主张旳示好如若弄巧成拙,不仅前功尽弃,还会惹得阿光姐姐很生气。他送她的风铃她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放在天蓝色包袱里最深处的一个小匣子里。那是她所有的家产。想要触碰却不敢触碰。与其破碎,宁愿远离,哪怕忧伤。这就是云胡阿锦。
她洗了半晌衣服,忽而抬头,表情怔忪,方才的雨倒真像一场梦。
而她不知道方才的一切都被另一个慕名赶来的少女的少女看在眼里,彼时正在不为人知的地方独自一人低声饮泣。而这哭声却透过雨帘澹澹泊泊,像是一笔无力的画。
当云胡阿锦抱着盆子踱过冲田光的房间时,便听闻了这无力而歇斯底里的哭声。那是一个少女心碎的声响。而冲田光正在安慰她。“不要哭,不要那么没志气。”
她便于拐角处停下步伐。伴着雨水潺潺屋内一阵悉簌,水汽微凉。
“算了吧,阿光姐姐,不论我做什么,总司少爷都从未看我一眼,他眼里没有我,他的心已经给了别人。”
“美香子。”冲田光微叹一口气,上前倾身轻轻抱住她,嘴里啐道:“臭小子,这么好的姑娘放在眼前他怎么就看不到,偏偏喜欢那个不干不净的病秧子!”眉头紧皱,话语毒辣,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啪嗒!”走廊一角云胡阿锦向后趔趄一下,装满衣物的盆子从手中滑落,摔在木板上。
“啪嗒!”屋内。冲田光与吉田美香子同时听到重物坠落的声响。心下一惊。美香子慌了手脚。“会不会是......”“嘘------”冲田光示意他安静,自己不动声色迅速起身追至门外。“谁?”
于拐角处霍尔转身厉声喝道。而留给她的只是滚下走廊落入泥里的木盆,满地狼藉的湿哒哒的衣裳,以及满目的苍茫雨色,空旷天地。
除此之外。再无一人。
再无,一人。
壬生浪士组的旗帜被撤下,不见那抹鲜红的小山字。新选组众干部正在正厅议事,这将决定以后关于新选组的存亡大事。派人层层把守,除此之外密不会客,直至结束,已是月上中天的十分。
雨还在下着。湿湿嗒嗒,滴滴答答。雷鸣阵阵,偶尔有闪电若雪龙蜿蜒过深蓝的云层。
“总司少爷。”冲田总司与与会众人一同从会议厅二二三三的出来,一位下士便涌上前来。
“嗯?何事?”
“有位小姐说想要见您,已经在门外等了整整三个时辰了。”
“名字?”
“她没有说名字,只说是您的妹妹。说您知道了一定会出去的。”
雨还在下着,延绵不断。壬生浪士村。新选组本宅西门。
有一棵樱花树声势浩大,繁花盛世,曲折蜿蜒,遮挡住大片天空与滚滚天雷。
企图为坐在墙角的姑娘抵挡这场暴风雨的侵蚀,可是樱花太薄,花枝太柔,被雷声震掉,被风雨吹散,离开故乡旧枝,在风雨里飘摇。
她坐在角落里埋着头。身子被雨水浇了个透。
“吱呀----------”木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出来。
一柄油纸伞举过头顶,遮住漫天风雨。
她身子一颤。
微微睁开眼,便见一双木屐停在眼前。
缓缓抬起眼来。便望见,少年温柔。
“怎么会弄成这样?为什么不进去等?”
他向她伸出手来:“跟我走。”她眼睫轻颤,忽而头微侧便笑的烂漫,大力点点头,“嗯!”
她扶着他的手起身,总司皱皱眉,“湿透了......”
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埋没在花香里。
因为她踮起脚尖,吻住了他。
她等了一辈子都在等这一句话。
跟我走。
嗯,我真的很想跟你走,牵着手走,一辈子也不放手。
而樱唇相贴的那刹啊,宛若樱花妖精的少年,你是否,也情动。
啪嗒。油纸伞滚落在地面。
他推开她。
“阿锦!”
“嗯。”
她答应着,笑得烂漫。少年语塞。
“总司,阿锦把自己给你,你要什么阿锦都会给你,阿锦把什么都交给你,把她的天和地都给你好不好?”
雨水冲刷描摹过少年的面容,凌乱的流海遮住了少年动人的双目,望不见表情。
“不要抛弃阿锦好不好,皇兄抛弃阿锦先走了,总司不要抛弃阿锦好不好?阿锦没有根了,阿锦没有家了,阿锦是个没人要的坏小孩,她很笨但她已经学了很多了,她会洗衣服会扫地会做....”
他将她揽入怀里。
堵住她所有的话。
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
“傻瓜。”他柔声说。
“我明白。我都明白。”
无需言说,我明白,都明白。
“想要哭就哭出来,装什么坚强。我会陪着你的。我做你的天和地。所以,不要害怕孤单。所以,不要害怕抛弃。我会,守护阿锦。”
那一瞬,她第一次,泪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