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竹川萤火

9、冲动

　　当幼师这段日子以来，孙嘉碧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孩子们的天真就如同最剔透的水晶，有着纯白的光，能照到人的心底处。
　　不过两三岁的孩子，对新奇的事物总有着本能的好奇与求知的兴趣，孙嘉碧的出现，便一下子吸引住他们的注意力。三岁的童谣，是其中最黏孙嘉碧的一个孩子。
　　＂姐姐，抱我。＂每日童谣早早便站在幼儿园门口，等着孙嘉碧的到来。
　　＂哎呀，是不是贪吃了什么，重了好多。＂孙嘉碧调侃着，把面前肉乎乎的小女孩抱了起来。童谣在单亲家庭中长大，向来便很羡慕有妈妈的孩子。她虽年幼，却能读懂其他老师眼中的同情，他们的同情刺痛着她早熟的自尊心，让她总是披着沉默的外壳，只差贴上一张生人勿近的标签。而孙嘉碧对于她来说，是和其他人不一样的。
　　在童谣的意识里，她的妈妈应该是像孙嘉碧一样，有着温暖笑容的美丽女子。她善良，温柔，对谁都是和气的，对自己的女儿更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喜欢和孙嘉碧待在一起，似乎这样可以弥补她从小缺失的母爱。
　　孙嘉碧也很喜欢这个眉眼带着倔强的小女孩，在她翻阅了那群孩子的资料时，她一下子便记下＂童谣＂这个名字。资料的右上栏，是个人照片，在其他孩子对着镜头露出灿烂的笑容时，惟独这个女孩，双眼漆黑，面无表情。她的心脏在那一瞬间抽痛起来。
　　＂那我今天不吃饭，明天就不重了。＂虽然留恋那温热的怀抱，童谣还是担忧起自己的体重。
　　＂傻孩子，我逗你玩呢。＂安慰了这个敏感的孩子好一阵，孙嘉碧才低声问道，＂你昨天放学怎么和林仪打架了？＂
　　童谣脸色一暗，不愿回答孙嘉碧的问题。
　　＂我知道你不是个胡闹的孩子，动手肯定有你的理由。＂孙嘉碧摸了摸她的脑袋，＂林仪身边那几个保镖当是孩子间的玩闹才没有出面，我怕你受伤。＂她还有些话没有说，昨晚林仪的郭女士一个电话打过来，当时陪在孩子们身边等家长的老师便被园长以＂没有尽职＂的理由辞退了，原本郭女士还要求童谣被赶回去，但孙嘉碧还是求着园长把她保了下来。
　　在一定情况下，权势总能压死人。
　　＂我知道了。＂见孙嘉碧是在担心她，童谣脸上便有了笑意，唇角旁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十分可爱。
　　进了教室，孙嘉碧发现气氛和往常有些不同，一向活泼开朗的苏老师此时此刻显得有些拘谨。她抬眼望去，才发现林仪的身边站着几个戴着墨镜的西装男人，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正面色不善地看向她这边。
　　＂这就是那个敢动我家宝贝的小野种？＂郭女士声音一扬，高了个八调，＂我不是说了要是再把这个不要脸的杂种留在这里，你们等着关门的吗，怎么，你们是哪里来的底气，把胆子养得那么肥？！＂
　　童谣似乎听不见那些辱骂，小小的身子挺得直直的，只有孙嘉碧知道她手心中的那只小手，此时有多冰凉。
　　＂姐姐，你不要为我出头。＂童谣小声说道，＂他们人多。＂
　　孙嘉碧讶异地看着她，园长已经闻声寻来。
　　＂苏北，你把其他孩子带出去。＂一进门，园长便对苏老师吩咐道。
　　两分钟后，教室便只剩下牵着童谣的孙嘉碧，对面的林仪得意洋洋地坐在众保镖中间，看着自己的母亲为自己出气。
　　＂园长，你答应我不会让谣谣走的。＂看见园长对着郭女士时脸上的谄媚笑容，孙嘉碧心里一沉。
　　＂这个，我也是没办法。＂园长挠了挠脑袋，不好说出心里的想法。在这些老师中，孙嘉碧年轻，人也长得好，也有两个男老师私地下讨论过要追她，当然，他自己也有这方面的意思。只是孙嘉碧谨慎得很，从不肯单独邀约异性的活动，他本想着通过利用童谣来提升自己在孙嘉碧心中的地位，昨晚才那么豪情万丈地拍着胸口答应一定会把童谣留下來。只是他实在没有想到林仪在家中的受宠程度，让这家幼儿园最大的衣食父母晚上发了一大通怒火后第二天还要接着来撒气。
　　爱情和金钱，一向自认为胸怀大志的园长同志坚定不移地选择了后者。
　　＂你不能这样。＂孙嘉碧的声音不大，童谣却感受到她汹涌的怒气。
　　＂我说怎样就是怎样。＂威风凛凛的郭女士再次出场，以一米七四的身高俯瞰着面前的女老师，话里带着不能忽视的傲气，＂我不乐意见着谁，谁就得滚。＂她说着伸手把童谣往前一拽，童谣不设防，便重重跪到了地上。
　　＂瞪什么瞪，没有教养的小贱货。＂郭女士尖长的指甲在那稚嫩的面容上划出一道鲜红的痕迹，却不能压制住那一双漆黑眸子里的轻蔑。
　　＂滚出去。＂冷冰冰的声音，在宽敞的教室里尤为清晰，孙嘉碧神情和最初相比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她的脚已经踢了出去。
　　＂嘭一一＂一声重响，刚才还骄傲得不知所以的女人已经被扫落在地。
　　＂你＂她痛得只能说出一个字，因为她的头发已经被孙嘉碧抓在手中，她一动，孙嘉碧便用力地一扯。
　　＂叫你们滚出去，听不懂人话？＂变故发生得太快，几个保镖的表情由迷茫变得惊恐，一把小小的折刀正横在他们女主人的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游走着。
　　＂出去，出去！＂郭女士被面上的冷意吓得浑身颤栗，只急着把那些撑场子的人赶出去。
　　＂你不能出去。＂对着同样害怕的林仪，孙嘉碧笑容奇异，＂谣谣，揍她。＂
　　童谣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孙嘉碧已经一个钩腿把门关了起来。
　　\"熊孩子是病，必须治，熊孩子他妈是重病，必须根治。＂孙嘉碧＂哼＂了一声，对手下那只战败了的芦花母鸡挥起了刀。
　　＂叫你笑我没妈妈！＂童谣从孙嘉碧的行动中得到了鼓励，她招呼也不打就朝她经常奚落她的敌人扑了过去，誓要把长期积累的怨气和委屈以拳头回赠回去。
　　被关在门外的众人不知门内发生的一切，只觉那惨叫声让人十分不安。
　　保镖A：＂要不要报警？＂
　　保镖B：＂怎么能，你想夫人上明天头条吗？！＂
　　保镖C：＂总之我们这回肯定捞不着个好的。＂
　　保镖D：＂被炒了就被炒了，老子早就不想干了，一个斤斤计较的娘们，整日差遣我们给她娘家当苦力，也不见回头来犒劳些什么！＂
　　众人听着有理，也懒得去解救那不得人心的女主人，总之，不会弄出人命就行。
　　＂没劲。＂孙嘉碧踢了踢被气晕过去的郭女士，耸了耸肩。
　　＂再欺负我我还揍你。＂童谣不太怜香惜玉地对林仪又威胁了一番，终于如愿看到那嚣张得鼻孔朝天长的小女孩苍白着脸地贴着墙，哭成一滩软泥。
　　＂姐姐，怎么办。＂童谣看向显然还不过瘾的孙嘉碧，她虽然觉得痛快，却也觉得这事情弄大条了。
　　＂这个他们有后台，我也找我后台去。＂孙嘉碧笑眯眯地说道，心里其实也没底。她知她不应拿面前非富即贵的女人开刀，可是她还是忍不住要为童谣出一口恶气，如同当年有人打她坏主意，张阿婆不顾一切地维护她一般。她努力地成长为一个还算正直明辨是非的人，是因为张阿婆愿意用瘦削的肩膀为她遮挡流言蜚语。她希望，在童谣长大以后，回想起小时候遭遇的不公对待时，能记起有那么一个人，愿意为她承受所有的怨恨，告诉她她值得被爱。
　　＂姐姐的后台很厉害吗？＂童谣怯生生地问道。
　　＂厉害，顶呱呱的厉害。＂孙嘉碧才应着，那边园长已经大力拍着门，＂你们给我出来，我已经报警了，你们等着坐牢去吧！＂留不住爱情，他决意去留住他的衣食父母。
　　＂学谦。＂犹豫再三，孙嘉碧拨通了那边的电话，霍学谦是前晚的飞机，今日应该已经回来了。
　　＂怎么？＂熟悉的声音带着淡淡的疲倦，如同一只手掌紧紧抓住了孙嘉碧的心脏。
　　＂我打人了。＂她难得的扭捏，在深呼吸一口气后继续说，＂有人要抓我吃牢饭。＂
　　＂＂
　　当她以为霍学谦会直接挂掉电话时，他问，＂你在哪里。＂她立刻报了地址。
　　＂想办法拖十五分钟，我就过去。＂
　　孙嘉碧松了一口气。
　　＂谣谣，你知道抗日战争吗？＂孙嘉碧忽然问。
　　童谣想了一会儿，然后摇了摇头。
　　＂无妨，我们接下来只要有大无畏的气势就行。＂
　　＂什么叫大无畏？＂有些用词对童谣来说还是太生僻。
　　＂一会儿你就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