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丝》爱廖尔

3、木中鬼（2）

　　看完了赵恒，赵玉便溜达溜达到了柳季的房门口,正是昨天留宿的男子。
　　站在长满青苔的台阶上，赵玉低头一看，台阶之上隐隐有红色的血液干涸着，少量的。赵玉疑惑的顿了顿，扣了扣木门，里面忽然传出一声重物倒地的闷响，却没人应答，赵玉心里一紧，又不安地低头看了看脚下的台阶，莫不是柳季出了什么事？于是也顾不得什么礼数，猛地推开木门，一个健步冲进里里面，倒吸了一口气。柳季目光涣散的倒在床边，一只胳膊挂在床上，上半边身子靠在床边，下半边身子坐在地上，看上去已经不省人事
　　，赵玉赶紧上前晃了晃他的身子，又拍了拍他已经血色全无的脸：“柳季，柳季！”僵了一瞬，赵玉慌慌忙忙的探了探柳季的鼻息。
　　还好，还活着。
　　匆忙抱起柳季，冲向院子，赵玉暗道自己多事，要是昨天没留下来柳季，说不定会两厢无事，眼下万一柳季有事，他和赵恒怕是都脱不了干系了。心里正想着，怀中的人动了动，眼神恢复了几番澄明，拽了拽赵玉的衣角，气若游丝道：“哥哥。”赵玉一顿，在院子里的槐树底下停了下来，看向柳季，柳季像一只见了大灰狼的小绵羊，瞳孔骤然一缩，颤巍巍地抬起手指指向在微风中飘摇的槐树：“小心……”
　　如有所指的白中透青的手骤然耷拉下来，赵玉看着柳季骇然僵硬的脸，伸手又探了探他的鼻息，终于脸色煞白的为柳季合上了死不瞑目的眼睛。
　　在远处站立着的赵恒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衣，苍白着脸，眼神紧紧盯着赵玉、柳季，忽然阴兮兮的笑了笑。
　　赵玉只觉背后一凉，回头一看，原来是赵恒站在远远的地方，正瞅着他们看，有一瞬间，赵恒觉得那不是赵玉，他的眼神幽怨，深深的盯着他们看，就像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穿着人血染红的衣裳，惨白着一张脸。
　　不过下一秒，赵玉便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赵恒还是赵恒，他走过来，未经打理的发丝飞扬，看着柳季的尸体，面色惊惧怯怯，蹲在赵玉的身边，眼神复杂的看着柳季道：“他死了，是怎么死的？”
　　赵玉摇了摇头,叹息道:“不知道……”顿了一顿，“先想办法把他葬了吧，就说是我们的远房亲戚，昨夜突发疾病，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去了。”
　　赵恒迟疑的蹙了一下眉头，却应允道：“那就这样吧。”
　　赵玉看到赵恒蹙眉，心下竟然暗暗的舒了一口气，这才是他的小弟，会皱眉，会思考，会微笑。不过，赵玉心里却下意识的不想告诉自家小弟，柳季死的时候对他说的那一番话，便未开口
　　次日便草草的给柳季下葬了，从墓地回来时，天色已经暗暗的阴下来了，赵恒独自走在大街上，望了望天，眼见大雨就要落下来，而在这之前回到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便在旁边的小吃铺要了一碗面，先等等。
　　不久，店里的小二便端上来一碗热腾腾的面，赵玉便埋头慢吞吞的吃起面来，窗外天边的闪电一亮，紧接着便打起了雷，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倾盆的大雨便哗哗的来了。
　　外面正在行路的人们便纷纷的找地方躲雨，赵玉吃着面，便有一个算命的道士在对面坐了下来。
　　赵玉抬头看了一眼，又自顾自的吃起面来。道士穿着一个玄色袍子，唇边留着细长的八字胡子，一双手看上去十分灵活有力，眸子赛星，面部瘦削，一看就知道是个高人，虽然老是老了点，看着却极是精神焕发。
　　他的身边竖着个算命的牌子，让人一看就知道他的身份行业。
　　赵玉想了想，前天晚上做的梦和柳季的死着实蹊跷，既然遇上了，倒不如让这个道士给看上一看，万一真是有什么个妖魔鬼怪也正好让他给收了，趁着还没酿成大错。
　　外面的屋檐上有雨水滴答滴答的急急落下,赵玉忽觉心神不宁,放下还剩了小半碗汤面的碗,和道士唠叨起来，道士并没有吃面，而是像是知道什么似的端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目光静静的。
　　赵玉感到诧异，却并未说什么，只道：“相逢即是缘，道长今日与我一桌相对，想来便是上天注定。在下有一事相求，不知道长可应否？”
　　老道士神色淡淡，声音无一丝波澜道：“请说。”
　　“在下家中近来有些不安，前天夜里有声音入梦，那声音断断续续，毫无章法，让人听了心生寒意，如鸣鬼泣，着实让人畏惧。”赵玉顿了一顿，又继续说道，“起先我以为只是平常梦魇，可后来越发寻思就越发的后怕，因为那天晚上，来看我和小弟的远房亲戚恰巧暴毙了，我与小弟从未得罪过什么歹人，此事甚为蹊跷。还望道长到家中一看，了了在下的这一桩心事。”
　　老道士掳了掳唇边的胡子，高深莫测的眯了眯双目，掐指一算，从背箱里掏出笔符，潦草一画，又神神叨叨的念了一串听不懂的咒语，定睛用食指和中指在符纸上比划了两下，只见金光在符纸上一闪，马上又消褪了下去。在小吃铺里停驻躲雨的客人纷纷将目光看向这里。老道士把符递给赵玉，拿起招牌便作势向外走去，边走边道：“只要这张符不离身，你就不会有事……年轻人啊，一定要记好喽，小心身边人……”
　　不知何时，大雨忽然消停，赵玉想问老道再要一张符，顺便给他一些报酬，追出门来，却不见了老道的踪影，只有他苍老却有力的声音，不知在何处渐行渐远的悠然传来。
　　赵玉想想便也作罢，把符纸装在身上，径自行回了家，一路上反复回味老道的最后一句话。
　　小心身边人……
　　他的身边哪儿有什么人，除了小弟，忽然灵光一闪，除了小弟……难道那个道士是想让他小心小弟？这样一想，赵玉便再也不相信道士的话了，竟然诬赖小弟，掏出老道给画的符，赵玉转念一想，又把它贴身装在了身上，不要白不要。
　　赵玉才回到家，外面就又飘起了暗暗的阴雨。
　　许是因为白日里太过劳累,夜晚赵玉便躺在床上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浮浮沉沉的睡梦中，赵玉梦见小弟站在白光之中看着他，目光担忧、急切，想说什么，张张口又无奈闭了嘴，他就问：“你想说什么，慢慢说。”
　　可赵恒就在白光之中一动也不动，赵玉便向他走去，可是怎么走都像是在原地踏步，赵恒神色焦急，像是有什么话要告诉他，可不知是怎么回事，却张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赵玉心中奇怪，看着赵恒着急的模样，有点不明所以。
　　赵恒的俊颜上慢慢失了血色，着急的在原地打转，想起什么似的朝自己的脖子用手刀一抹，然后又变成柳季的模样神色郁郁的看着赵玉。半响，又变回了赵恒，指着一棵空心的老槐树，露出害怕的神色。
　　赵玉想起柳季死的时候也是怎么个神态，指着院里的空心老槐，想开口问问赵恒是什么意思，却见赵恒神色复杂的走进了白光，消失不见。
　　赵玉只觉一股大力用力的推了他一下，便醒了过来。
　　伴随着一声公鸡的鸣叫，一轮红日也渐渐的从东方升起来了，赵玉打开窗子，清晨的一股凉风便迎面吹来，他若有所思的望着院里的槐树，柳季死的时候，先喊了他一声哥哥，然后指着槐树露出惊恐、害怕的目光，柳季让他小心。在小吃铺里时，老道士给了他一张符，让他小心身边之人。在梦中，赵恒变成了柳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