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今安》安墙墙

75、一场交易

　　“如今荆王对你身份颇多怀疑，你难道不怕有人暗中跟踪你？”我知道这些话根本吓不到佩清，但还是不得不尝试一下。
　　果然，佩清丝毫不怵，“第一，我只是带你出来逛逛，又不会把你怎么样，第二，就算我真的想做什么，就凭我目前的身份，他荆王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本走在我前面，忽而回头朝我嫣然一笑，“我从来就没怕过。”
　　我盯着她浸着冷意的眸子，淡淡开口道，“那若哥哥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该如何看你？”
　　佩清的步子稍一停滞，再看向我的眼神，又多了几丝凌厉，“你不要以为我不杀你，你就可以拿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我！”
　　我哑口无言，也不敢再激怒她半分。
　　我知道，若我真逼急了佩清，很可能她会将对我的恨意，全部转嫁到正落在她手中的宁乐身上。于是，我立马安静了下来，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却在四下探寻着。
　　佩清目前是荆王和哥哥头号怀疑的对象，此时，这周围一定跟了荆王的探子。我心中倒不禁期盼，她能带我去见见宁乐。
　　当然，这一切都只能是妄想。
　　狠角色如佩清，头脑清晰，逻辑缜密，她肯定早就料到了这一切，并做好了安排。

　　佩清带我去了水凌观。
　　曾经供我夏日消遣休憩的道观，如今已成一片废墟。这也全都是佩清她们的“功劳”，她竟真的忍心，亲手毁了这个她生活了那么久的地方，杀害同她相伴那么长时间的同门姊妹。
　　而若不是佩清亲口告诉我……恐怕，我们所有人都还被埋在鼓里。
　　这个年幼于我的女孩，原来，才是我经过这么多事与人之后，最厉害的那个角色。

　　“十二岁那年，我呈了师父的命令，来到水凌观给自己造了一个全新的身份。”佩清似在回忆，眼睛透亮的可怕。
　　“干我们这一行的，心狠手辣是从小就要培养出来的。”她笑道，“我还未真正通晓这世间的人情事理时，就已成了组织最得力最冷酷的杀手。”
　　“你知道么……”此时的佩清，像讲述自己很普通的过去一样，笑脸盈盈地说，“我五岁拜入组织，七岁杀第一个人，我们相遇时，你以为我只是个年少于你的修道之人，其实，我的手上早就沾染了无数人的鲜血。”

　　“所以，你我认识后，你一刻都未把我当成朋友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依然不死心地去问这种问题。
　　佩清一时无答，我以为她是想到了过去的时光，心中有一丝动摇，于是趁热打铁道：“我们一起去采摘药草，一起放纸鸢，就在这个地方，每日相伴聊天，难道你都忘了。”
　　佩清听着我的话，眼微微阖着，随后，她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我。

　　“陆安安，你还是那么天真。”她笑出了声，是含了讽刺和嘲弄的笑声，“你若真以为自己几句话就能改变我的心意，劝我’改邪归正’，那你真是傻得无药可救了。”
　　许久，她又淡淡自言自语了一句，“真不知道，他们究竟喜欢上你什么。”

　　我知道，自己失败了。佩清的心早就炼得坚硬无比，她一个堂堂暗杀组织的领头，怎么可能被我几句话动摇？

　　“我没有办法让你嫁给哥哥。”思虑了良久，我还是说出了这句话。
　　“为何。”她的声音冷如玄冰。
　　“宁乐失踪，且哥哥对你并无意，我也没有法子。”我以为这句话会触怒到佩清，但却诧异她竟无任何反应。
　　“我知道。”佩清是个聪明人，她拿宁乐来威胁我，却心知这场赌博，对自己并不利。
　　且暂不论她和荆王之间还存在交易，就算没有，她也不敢拿整个组织，去和荆国对抗。佩清的心里比我清楚，但她还是抱着一丝侥幸和期待，用自己背后的力量，去做这场感情的赌注。

　　“你也知道自己绑架宁乐就是个错误，为何还要一意孤行到底？”我明知道答案，但还是想问她。
　　“你和荆王，如今都是绑缚在一起的，何必去动宁乐。”我说，“荆王迟早会调查出来的。”

　　佩清的唇角含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知道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我既做了这件事，就说明我早有自己的打算。”
　　她把眼光投向远方，语气幽幽，“我们的组织，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宿命永恒，也将永远传递下去，少我一人，又能如何？”
　　我心里一紧，佩清这是为了个人的私欲，已脱离了组织？怎么可能？
　　佩清似乎读懂了我的想法，露出那惨淡却又危险的笑容，“你考虑的东西，我早都考虑到了。可是思前想后，我实在放不下自己的私欲。长这么大，我一直按照命令行事。这是第一次，我有了自己想抓住的东西。”
　　“不然，你以为我会这么轻易地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吗？”
　　佩清笑道，“我脱离了组织，荆王就更查不到我的身份。即便他查到，又能奈我何？我们组织混迹于江湖、朝廷这么长的时间，如果手上没有什么把柄，怎能保证不被背叛和铲除？”
　　“况且，我现在手上还有宁乐。”她笑，“好歹是荆国的公主，是将军的未婚妻。”

　　我沉默，许久才问：“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我要你身败名裂。”佩清盯着我，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我要你向天下人承认，你曾是西戎的奴隶，潜入陆将军家，做了西戎的探子，曾涉嫌在战场上谋害将军……我还要你对天下人说，是你绑架了宁乐。”
　　“等我做完这些，你就会放了宁乐？”我问。
　　佩清的眼神丝毫没有离开我，仿佛漏一秒，都会少了解一丝信号，“等你做完这些，等所有人将矛头对准你，我就会放了她，说到做到。”
　　“你以为，老百姓就这么容易糊弄？这么容易被欺骗？我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做得了这些？”

　　佩清笑了，“我当然还有给他们送上的额外礼物。你还记得’阿吉’吗？”
　　我心中微动，阿吉，那个辅佐了两任戎王，奸诈残忍至极的奴隶头子……此前与西戎一役，听哥哥说他已经死了。
　　“阿吉没死？”我不可置信。
　　“当然没死，他在我们手上，有了他的存在，我相信我会帮你把这场戏演好的。”
　　我望着她，前所未有的平静，“你是要把他献给荆国，你要借助他的嘴，为我细作的身份，烙上铁印。”
　　“没错。”佩清露出赞赏的微笑，“你还是聪明的。到时候荆王也不得不应天下人的要求，去处决你了吧……”
　　“我必须这么做？”我问。
　　“必须。”
　　“那我有条件。”我冷静地回道。
　　佩清微微有些惊诧，“你还有条件？你可知宁乐……”
　　“我知道。”我朝她微微一笑，“宁乐是你的赌注，但不是我的。你用她来威胁我，其实本就已经太过自以为是了。”
　　佩清蹙眉，似乎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说，她有点犹豫。没错，宁乐是她完成很多事的筹码，但不是我的。她用宁乐威胁我，无非是自以为是地认为我会去当那个救世主。
　　但反过来想想，若我不在意的话，这场交易与我根本没有任何坏处。我能够置身事外，还会少了哥哥的未婚妻，而佩清就不行。
　　她认真考量，应该能懂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果不其然，她迟疑开口，“你有什么条件……”
　　“组织领头的’三艳’，你权力最大，我要你解散你的组织。”
　　“什么？！”佩清面色大骇，她可能怎样都想不到，我竟然会跟她提这么胆大妄为的条件。
　　“你疯了……”她不由自主说到。
　　“我是疯了……”我笑出声，“要不是你想要彻底逼死我，想要天下人永远耻恨我，想让我成为荆国的罪人，一直欺骗我，我可能也不会疯。”
　　佩清如今是组织的领头，我知道，如果她愿意，这场孤注一掷的赌博，还是可以搏一下的。
　　她下意识抿了一下嘴唇，我冷笑道，“怎么？你对我能够做到如此地步，还不想做出点牺牲吗？”
　　我已经彻底豁出去了，走上前，我探到她耳边，轻声笑道：“或者，你一刀杀了我，更加干脆。你的周围现在隐藏了那么多双眼睛，我就算死，也会拉你一起。”

　　“但你心心念念的，就永远得不到了。”
　　“私欲还是组织，你二选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