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新春

29、最后我们（二）

　　（二）

　　陈潇良开始频繁呼叫周璇。

　　“下班了？”

　　“一起吃饭吧。”

　　“去江边走走，也没什么事。”

　　“双休有空就一起去游乐场玩玩吧，你不是最喜欢那些热闹又花花绿绿的地方么？”

　　过山车场地的栏杆外，两个人拿着奶茶，看着过山车上尖叫的人们。周璇莞尔，指着排队的地方淡淡说：“你去排队还是我去？”

　　陈潇良皱了皱眉，“你确定真要玩这个？”

　　“你不会是要告诉我你恐高吧？”

　　“那是没有的事情。”他捏了捏奶茶杯子，神情有点扭曲，却还是一步步走向了长队的末尾。

　　周璇一个人站在栏杆外面，身边有两个跳来跳去的小孩，和妈妈求着要坐过山车。那个年轻的妈妈不断哄着孩子，企图拉走他们。不远处有一对情侣，十指交互握着手，慢慢悠悠朝这边走来，女孩抱着一只大娃娃，脸上是幸福满足的表情。
　　她再转头去看陈潇良，一个人默默拿着奶茶杯，时而盯着周围的人，时而朝她看两眼，笑笑。周璇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她觉得挺享受陈潇良现在对她的态度，却心里总有块地方空空的。

　　“小璇……”

　　应声看去，是王清扬。

　　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他看起来好像老了几岁。之前见到他总是唧唧歪歪好多话，喜欢赖皮，喜欢耍嘴皮子，像个大男孩。这会见到他，还没开口说话，无端端就觉得他是个成熟的男人了。手边牵了个小女孩，眼睛大大的挺可爱。

　　“嗯，你也来这里玩啊？”

　　“周末，带着侄女来这里转转。怎么，你也有这个闲心思来游乐场？”

　　周璇转头朝陈潇良看去，排队到了拐角处，被其他人挡住了。王清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是黑压压一片人。

　　“嗯……和朋友一起来转转，他去排队了。”

　　“叔叔！这个姐姐是谁呀？”那小女孩等了会，见还不走，有些急不可耐。

　　“是叔叔的朋友，乖，叫阿姨。”

　　“阿姨好。”

　　周璇难得好心情地笑了笑，“叫姐姐好不好？你叫我姐姐，我给你买糖吃。”

　　那女孩皱起眉头，“我妈妈不让我吃糖，有蛀牙的。”

　　王清扬忍不住哈哈大笑，“你逗小孩就只会这招啊？”

　　周璇白了他一眼，“屡试不爽，有意见？”

　　王清扬笑了笑，正待说什么，远远看到陈潇良走来。他脸色僵了僵，不再多讲，“你朋友好像买好票了，你们去玩吧。我带我侄女先走了。”

　　“嗯，再见。”

　　这大约是第一次，周璇这样心情气和并且友好和乐地同王清扬讲话。时至今日，她才发觉，从前自己对待这个男人是极度残忍的。从来，他们互相都不欠着什么，可她一直都那样对他，仿佛他前辈子欠了她的。事到如今，轻飘飘对他说句对不起，好像也没什么意义了吧。

　　“想什么呢。”

　　“啊，没什么。遇到王清扬了。”周璇看了眼陈潇良空空的手，“你不是去买票了吗？”

　　陈潇良无奈耸耸肩，“没办法啊，人太多了，要是等买到了票，都天黑了，我们还能玩啥。我看不如，去其他什么地方坐一坐吧，你觉得呢？”

　　周璇低了头，从陈潇良的角度看去，睫毛遮住了眼睛，望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到她很淡然的声音说：“嗯，那你决定吧，找个地方喝点茶水吧，我不想喝奶茶了。”

　　跟在他身后，周璇脸色并不好看。现在的陈潇良毫无疑问是对她好的，比以前对她，好太多了。简直如同两个人。她领情，他对她的好，可过了半个多月了，她依然无法开口答应那一句“做我女朋友”。不知道是害怕重蹈覆辙的心情在作祟还是其他什么。

　　之后两个人坐在一个茶馆里，聊了会天就散了。周璇没让他送回家，说自己要去超市买点卫生用品，把他打发走了。

　　一个人慢悠悠从江边走回去，不期然遇上了刚从超市买菜回家的李总。倒是奇怪，没有开车，穿了一身休闲的运动衣，提着菜篮子，像个家庭煮男一样阳光地走着。

　　周璇失笑，忍不住上前去打了招呼，“李总，周末这么闲情逸致出来买菜啊？”

　　李总回头看到是周璇，微微一笑，“是小周啊，怎么？一个人出来玩啊？我老婆最近风湿犯了，老毛病了，走不动路，我就给买个菜跑个腿。”

　　“看不出李总还有这么家常的一面。”

　　李总还是微笑着，“这谁不得过日子啊，你以后也一样，等你嫁了人，有你受的。”

　　周璇耸耸肩，“没打算呢。”

　　“二十六啦！不小啦！”李总笑得像个爸爸似的，“我年轻的时候也像你这样想，后来玩久了，事儿就拖晚啦。家里是一天三次五次地催，你这会还没感受到压力呢？”

　　周璇想到家里老母那张愤怒的脸，突然就气馁了，“压力很大。”不过，“我和李总当然是不一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讲究自由恋爱。”

　　李总笑了笑，“哟，才过了多少年呢，就竖起代沟来啦。我啊，年轻时候，也是自由恋爱，不输给你们这些少男少女啊。”

　　“你还自由恋爱？那李总夫人是自己找的咯？”

　　“那当然。”两人一边走一边说，李总仿佛来了兴致，“我年轻时候啊，爱玩。我夫人她喜欢我，我一直没回应，她就等我。后来啊，人长大了，也渐渐懂事了，回头才发现，等我的人就她一个，傻傻的。那时候就觉得是这个人了，我们就结婚了，到现在。”

　　寥寥几句，听起来是几秒钟的事情。周璇却可以想象，那个站在岁月里的女人，那一幅等待的姿态，她曾经怎样地希望过又企盼过，怎样失望过又伤心过。

　　“李总，你会不会觉得你欠了你夫人什么？”

　　“当然了，我欠她的，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清啦。这不，干脆直接娶回家算了，那不就不还了嘛。”李总哈哈一笑，“我是生意人，可精明了。”

　　周璇笑说：“这算盘都打到婚姻大事上了，李总不愧是李总啊。”

　　“小丫头，人生在世，不都这样过日子吗？”李总跟她走了一段，“你们年轻人啊，总是那么多想法，和我女儿一样。谈个男朋友，这个要求那个要求，要这个爱她，那个爱她的。哎，我们父母何尝不希望有人这样呢，不过啊，日子要那么长。找个老实的，心地好的，能久一点对你好的，还想怎么样呢……”

　　还想怎样呢？

　　周璇一个人回到家，看了眼未读短信，是陈潇良发来的，“到家没？”

　　她揉了揉眉心，静静站在窗前。突然想起白天陈潇良双手空空地走向她，对她说等买到票，天都黑了，还能玩啥？

　　她叹了口气，回短信，“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