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處塵埃》daramji

1、第一章﹕滿天飛羽

　　每天下午的三時半﹐侖海學院數學大樓的五樓走廊上﹐總會出現那麼一個瘦削的身形。與這個人極不相襯的是他身前那一堆足夠把他淹沒的白紙。

　　盡著最大的努力平衡著自己手上的一堆文件﹐沈祈吃力地一步步往著自己看不見的前方邁進。幸好現在是侖海罕有的集體修課時間﹐不然走廊上胡亂飛奔的學生群可有得他受了。他就是算准這個時間沒什麼閑人在走廊上﹐才會每天都選這個時候搬資料的。

　　不過﹐可惜還是有不喜歡上課的人。

　　砰﹗
　　嘩啦啦~~~

　　滿天漫飛的白色紙張隨著地心引力的原理緩緩地降落到坐在地上暫時處於痴呆狀的沈祈身上頭上。

　　頂著一頭火紅頭髮的罪魁禍首(某個因為想快速逃離教室而把門開到人家臉上的人)正滿臉好奇地看著地上的“紙人”。

　　“呃﹐那個…對不起。” 雖然聽他的語調好像沒什麼誠\\\\\\\意﹐但總算是道歉了。

　　在回神的沈祈迅速地眨了幾次眼﹐嘴角勾起了帶著“諒解”意味的微笑。他慢慢地移到散落的紙張旁﹐檢驗著破壞的成果。

　　“需要幫忙嗎﹖”搗亂者搔著頭﹐訥訥地問。

　　似乎是被他的問題嚇到﹐沈祈呆呆地看了他一眼﹐再次緩緩地眨著眼﹐沒有回答。他沒有預料到學校有名的問題少年會自願幫他收拾殘局。

　　傷人事件的幫凶﹐少年後面的那扇門﹐再次開了。侖海大學“女神”﹐沈瀧的臉從門後出現。

　　“楚翔﹗”雖在氣頭上﹐但她的聲音仍是令人聽得滿身舒暢。輕柔的低沉嗓音﹐如大提琴般動人。“立即給我回去修課﹗”

　　在不良少年還沒有反應前﹐她就看到了地上的受害者。看到一堆紙張中的沈祈﹐她臉上的表情從惱怒急轉直下為極度憂心。“小祈﹗”低下身﹐她小心翼翼地把沈祈扶了起來。

　　沈祈再次笑了﹐他的笑容有著令人安心的訊息。他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頭﹐然後再按了按沈瀧的手﹐似乎在安慰她﹐說他沒事。看到沈瀧鬆了口氣﹐他帶著笑開始收拾撒滿地上的紙張。快要下課了﹐那時要收拾可就難了﹐他心想﹐然後暗中嘆了口氣。可不能讓姐姐知道教授們今天給他的任務啊﹐不然她一定發飆。

　　看了看楚翔﹐再回頭看了看沈祈﹐沈瀧明白大概發生什麼事了。“楚翔…”那咬牙切齒的聲音﹐令楚翔打了好幾個寒戰。侖海女神好像從來沒有在人前用過那種凍死人的語氣啊。她的表情﹐永遠是溫柔中帶點親切。他帶著趣味地在心裡暗中錄下老師這個異常現象﹐然後一聲不吭﹐乖乖地蹲在被害男孩身旁把散落的紙張一張張拾起。

　　沈瀧無奈地嘆了口氣﹐也低身開始幫忙收拾。如楚翔意料中地﹐她的手還沒碰到紙﹐就聽到後面一陣兵荒馬亂﹐一大群的男生從旁邊的教室中衝出來﹐爭先恐後地開始幫忙疊紙﹐無視身後在大吼的自班教授們。不知做何反應﹐沈祈呆呆地歪著頭﹐看著這一大群冒出來的幫手﹐落為大隊人馬中唯一沒有動手幫忙的人。

　　直到一疊整整齊齊的文件重新回歸到沈祈手上﹐他才如夢初醒地向大家笑著點頭致謝。楚翎發現﹐他那純淨的眼神居然可以令那群單細胞男生群因為不好意思而集體作鳥獸散。他好像完全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地呆了呆﹐才把注意力放回拼命在翻白眼的沈瀧身上。

　　“小祈﹐今天要整理那麼多資料啊﹖”沈瀧心疼地摸了摸沈祈的頭。點了點頭﹐沈祈咧嘴傻笑著。嘆著氣﹐沈瀧開始整理沈祈沒有同樣被眷顧的衣服。

　　看著他們﹐楚翔只覺得很有意思。趁著沈瀧的注意力都放了在沈祈身上﹐楚翎閃身了進旁邊的教室。既然那麼有意思﹐他可不想放棄繼續探討下去的機會。

　　***

　　沈祈靜靜地一個人在實驗室整理著一個小時前還是井井有條的文件堆。

　　雖然散落的文件以破記錄的速度被一群站在沈瀧面前笑得白痴的大學生們集合起來﹐但除了沈祈外﹐沒有人知道應該怎麼樣把文件重組﹐所以﹐最重要也最耗時的工作﹐還是落到了沈祈身上。那些學生們在他離開後也早就圍了在年輕的美人老師身旁邀功去了。幸好教授們只是說了天黑前要把文件送到﹐所以沈祈其實還是算提早完成了工作﹐趕得上六點前回家。

　　一張…
　　再一張…
　　然後…上面再添一張…

　　如此簡單機械的重複動作﹐令沈祈覺得安心﹐那讓他有一種仿彿生活中的一切都會按照現在的規律繼續下去﹐那樣很好…很好…

　　軟軟甜甜的笑容﹐爬上了他粉色的脣。

　　從半掩著的門外﹐一雙明亮的眼睛正研究著這充滿著一種靜謐之美﹐卻也帶著洋溢著詭異的一幕。

　　“小祈…嗎﹖”他想起老師叫的名字。這個不愛說話的男孩一個小時前接過疊得高高的文件堆和順從地讓女神幫他清理好衣服上的塵污後﹐就自己一個人慢慢地走了回研究室。並不是擔心他﹐楚翔只不過是好奇﹐好奇這個人﹐這個漂亮透明得像玻璃﹐但卻又不會令人覺得他軟弱的小男生﹐還有他和女神的關係。

　　看著他從到研究室後就馬不停蹄地用了差不多一個小時的時間重新組好資料﹐楚翎覺得心裡好像有一種一般人會喚做“內疚”的感覺開始浮現出來。除此之外﹐楚翎還感覺到一個怪異之處。男孩的動作一點都不急。他就像天生不會趕時間似的﹐慢慢地一點點把事情做好﹐至少感覺上是那樣。可是﹐雖然看他的動作好像慢吞吞地﹐從他從容的手中﹐那堆紙卻很快地排組成有條理的文件。還有他的笑容﹐雖然只是剩下自己一個人﹐但他嘴邊的笑容從未消失﹐就如那是生來就俱備的表情。辛苦的成果被破壞﹐他沒有生氣懊惱﹔但當大家幫忙把工作完成的時候﹐他也沒有表現出特別的高興或感激﹐只有淡淡的笑和略略的點頭﹐代表著感謝。

　　奇怪的人。

　　不過﹐可以肯定的事﹐他和女神的關係一定非比尋常﹐至少超過老師與學生。

　　這件事需要很有邏輯和條理地好好鑽研。不過﹐楚翎卻發現自己無法集中思考。他的眼光總是不其然地被眼前那個人的動作吸引過去。應該是極端乏味的重複性動作﹐卻好像有一種勾人神緒的力量。楚翎覺得自己好像整個人正被漩渦牽引﹐緩緩墮向中央……

　　“學長﹗”略嫌活潑的嗓音﹐把沈祈從沉思中硬扯出來。一雙超大型的閃亮眼睛在他面前出現﹐一上一下地移動著。一年生的柳季一如既往的在沈祈面前蹦跳著﹐用功地揮霍著他無底的精力。

　　門外好像傳來一陣有人快速離開的腳步聲。沈祈好奇的向門外歪了歪頭﹐卻不得不轉身應付旁邊呱噪的學弟。

　　“沈祈學長﹐我們下課後在醫療中心前集合噢﹗今天兩個部長都會在呢﹗”柳季興奮地跳著:“學長一起來嘛﹗”這孩子﹐說話總是不會少個感嘆號。沈祈的雙眼如彎月般勾起﹐可是卻搖了搖頭﹐秀氣的手指向那堆文件。

　　“噢…”柳季的動作因為失望而停滯下來:“學長來的話﹐大家都會好高興呢…好可惜。”

　　沈祈的眼睛笑得瞇了起來。這個可愛的小學弟心地很是不錯﹐看他常常自己一個人﹐怕他寂寞﹐就拼命地邀他出去參加各惢顒萤o特別是考古部的各類奇怪聚會。沈祈輕輕地拍了拍比他高了一個頭的柳季的肩﹐低頭繼續工作。

　　見他一點興趣都沒有﹐柳季只好退出研究室﹐自己找其他同伴去了。

　　***

　　他在…說話吧﹖輕喘著氣﹐背靠在研究大樓外的牆上的楚翔想起那個小祈當時的動作。他在跟那一張張的紙在說話。他在告訴它們﹐它們每一張都是重要的﹐每一張都是不可或缺的﹐每一張都可能在將來拯救很多人的性命。

　　看來﹐相比起來﹐那些紙比這些存活在他身邊的人更值得他的注意和重視。

　　奇怪的人﹐楚翔再次下了定論。

　　可是…自己對他﹐卻起了不可否認的的興趣。

　　這個人﹐可能會成為他最大障礙吧﹖在達成他來這個大學的目的前﹐不可對他掉以輕心。

　　研究室中的沈祈卻完全沒有意識到他最大的麻煩已經親自送上門來﹐想擋也擋不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