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步当车》窃梦者

2、章二

　　经皇姐软磨硬泡半个月后，父皇终于同意皇姐去丞相府，但有附加条件——带上玥儿。
　　坐在马车里，皇姐兴奋的不住轻笑，美目秋波一泓三漾，粉腮绯红怀春思几许，朱唇皓齿轻泻不尽少女心思。不愧为平苍第一美人，不愧为父皇的掌上明珠。
　　撩开帘子，我眺望车外。
　　初夏时节还有春的温煦。夏花绚烂之姿已渐渐显露，万物皆充满了对未来的希望——生机，阳光，雨露，将达到一年的最好时……
　　无边遐想之际，忽听得一声急促清脆的铃响。
　　默然，放下了帘子。皇姐还在偷笑。
　　我静静凝视她的笑颜，不由莞尔。
　　如果没有那件事，我也会像她一样天真无邪。——多好。
　　虽说羡慕她的单纯，羡慕她的大大落落，羡慕她的美艳优雅而心地善良……但仍认同自己的做法，装哑装傻，无论知道什么都绝口不提。
　　——而且我也不觉得邴斐琯有什么好的。冷得像个万年冰窖，严谨不苟，典型工作狂人；自身才华横溢（状元出身），嗯的确很好，那也不应该跟别人说话时一脸高屋建瓴的臭样子。而且要古板就应该贯彻到底，突然间腹黑气外涌损人一把算什么事……
　　但皇姐偏偏喜欢这样的邴斐琯，还总不知收敛，表现的那么疯狂。
　　唉，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反正邴斐琯是肯定知道的了。那他还敢对皇姐不咸不淡的。
　　颠簸中的马车忽停了。
　　皇姐撩开帘子一看，立刻雀跃地蹦出去；我无奈笑笑，由贴身侍女蘅芜搀我出去。
　　丞相、邴斐琯及二子邴斐优大大小小皆列车前，毕恭毕敬地行礼。皇姐上前大大方方地扶起丞相：“丞相大人不必如此拘礼，更何况您可是湘雪与玥儿的姑父，湘雪与玥儿怎受得起。”
　　丞相起身，微笑：“二位为公主殿下，而我为臣，基本礼数还是要有的。”
　　对上他和蔼温良的视线，我对他浅笑，颔首示意。
　　感觉到有两束阴冷的目光射过来，我假装没注意到，扭头欣赏丞相府门前的石狮。
　　丞相府门以青、白二色为主调，素净高贵，墙顶有浅金漆，低调奢华；门前栽有一排泡桐树，洒下大片幽绿的阴凉。至于内部，闭上眼睛都能画出其结构：正对门口的，大厅；东边，丞相及公主姑姑（丞相夫人）的起居室；南边，丞相的孩子们的起居室；北边，假山林；西边，下人起居处及厨房。
　　丞相带我及皇姐进去。皇姐一面简单应付着丞相，一面半带娇羞地与冷淡的邴斐琯攀谈；邴斐优锲而不舍地来找我。
　　“小玥儿，去假山那边再给我画几张画吧？好不容易才见小玥儿一次。”邴斐优说，死皮赖脸。
　　蘅芜凉凉地说：“邴二公子，请叫‘六公主’。”
　　我笑着向蘅芜摇摇头。
　　蘅芜马上不乐意了，小唇翘得半天高：“六公主就是六公主，这是基本礼数嘛……”
　　扯扯她的衣袖，我俏皮地冲她吐吐舌头，甜甜一笑。
　　她的唇马上放下来了。
　　邴斐优笑：“小玥儿和蘅芜还真是有默契。小玥儿，我们也来玩这样的游戏好不好？”
　　“邴二公子，这不是游戏！”蘅芜又不乐意了。
　　无奈，我在纸上写下：二表哥向来不拘小节，不必在意。
　　邴斐优得意地凑过来：“小玥儿的字又瘦又长，清秀隽永，真好看。是谁教出来的？”
　　向前一指，正是邴斐琯。
　　蘅芜亦无比得意，仿佛被夸的是自己：“那是当然，六公主可是多才多艺，人中龙凤。”
　　嗔视她一眼。
　　邴斐优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喋喋不休，蘅芜则不停与他顶嘴，一如往昔。我默然而笑，直至走到大厅。
　　——邴斐优果然太嫩，丞相的孩子中只有邴斐琯一个是人才。……不，或许不止一个。
　　我的字清瘦、细长、柔弱，但那不是祁湘玥的果断决绝，而是易玥的单纯善良。
　　在人前，我是易玥；在人后，我是祁湘玥——被成溯欺骗、背叛后的易玥，死后重生的易玥。
　　忽又一声清脆的铃音，戛然而止了我远走的思绪，将我从回忆中剥离回现实。
　　唔，今天的凰羽是精卫。
　　心里有点小小的失望。四位凰羽中只有孔雀一个暂时是我的人，其余……唉，不说也罢。装作不知道鹧鸪是邴斐琯的眼线，装作不知道寒鹭和精卫是凰脉真正主人的心腹，装作不知道凰主只是个幌子。
　　——我只是一个幌子。

　　在大厅听丞相讲话真是受罪，——不是批评丞相讲话冗长无用（丞相讲话的确干练少废话）——受罪的是要承受邴斐琯的瞪视。
　　真是的，我还不想见他呢，他冲我瞪什么瞪……再说了，谁让他要找死地探究我的秘密，本来要把他灭口的，要不是顾忌到他是丞相长子及鹧鸪求情，我早就——现在邴斐琯终于长成个祸害了。
　　造孽。当初就不该心软。
　　为了让他闭嘴，给他下毒，定期送一次解药，——意味着隔一个月我和他必须见一次面。天知道我有多不愿见他，他也恨我恨得入骨三分刻心五分。
　　但邴斐琯比祁澹然又好出不知多少：至少我摸清了邴斐琯的老底，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且牢牢压制着他；而祁澹然，我永远看不清。那年救祁澹然，只为洗清自己的嫌疑，绝非真想帮他。
　　据孔雀——四位凰羽（凰主的贴身护法）之首——说，凰主本该是祁澹然，但因他太过老练成熟手段高明以及其他原因，故放弃之。
　　我无奈，表里如一的只剩皇姐及邴斐优了。
　　丞相话音终落，我大喜：可以摆脱那杀人目光了。
　　但之后的话令我彻底绝望：“斐优，带五公主去看看吧。斐琯，六公主交给你了。”
　　四人明显皆不满意于此决定。只是……丞相太过权威……
　　邴斐优老大不情愿地带着老大不情愿的皇姐离开。邴斐琯瞄也不瞄我一眼直接拎起我的袖子就拖我出去。
　　偶尔对我温柔一点他会死啊。
　　更可恨的是蘅芜在后面远远跟着而不凑上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她不是孔雀安排的人吗？！为什么不站在我这边反而还整天看我和邴斐琯的好戏？！
　　心中一阵又一阵的那个悲凉……
　　邴斐琯大步流星将我拖拽到专为我和皇姐设置的别苑中，废话没有，让下人们退下，径直带着我向别苑的樱桃林处奔去。
　　我永远都忘不了下人们那“原来如此”“明白明白”的恍悟着贼笑的表情……邴斐琯个祸害！早知道就杀了他！
　　另有让人肺疼的是，听不到精卫的铃铛声了。
　　精卫果然和蘅芜一样……天生的八卦妹。她们两个真该坐下来畅谈三天三夜。——而且八卦的对象也不对啊？！邴斐琯恨不得喝干我的血，我也不想见他……八百竿子也打不出半星火花啊！！
　　邴斐琯的步子终于在一棵樱桃树下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