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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  ...
            
                
                
                    - 
                          冬夜的风总是凛冽而钻心刺骨,她稍微欠了欠身,微微打了个冷颤,我才意识到早已把她放开,然后又想去抱紧她。手搭上她肩膀的须臾间,她闪躲,我迟疑,尴尬的收回了。终于,她安分的睡了,靠在我的肩膀上,沉沉的睡去。朝阳渐起,微微露出晨光,稚嫩的光让人眸子晶亮,一种不安分的白色,飘忽不定,低下头看着她的脸,泪痕还没有干透,却清晰的辨认她脸颊的轮廓,斜斜的刘海下的眼小得可怜,一如高中时候她嘲笑我的话,我们的眼镜都小,生个孩子肯定更小,我们觉得不能在一起。她不饰妆颜,皮肤也没有很好,冬风呼啸而过,一夜居然有些干燥皲裂了。
  日头露出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开外了,街上的人群渐渐熙熙攘攘,挎着篮子的大妈,晨练的老人家……毕竟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可是对于我们,只能算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我轻轻唤醒她说,起来吧,我送你回家洗个脸,然后去医院。
  后来的事情真是无可辩驳了,已经忘了她母亲是怎样的一副咬牙切齿,只记得,手上的伤痕,是磕在医院楼道的金属横栏上,她站在一边伏在她父亲的肩上泣不成声,我站起来,垂着手,说,阿姨,我爱她。
  医院总是充斥着让人不安的味道,那种味道只有进去的人才能辨得清,中药,酒精,还有不知名的味道,总是让人觉得狂躁却胆怯,躲在这份胆怯背后,处处都是空洞的白色,更让人觉得一望无际的绝望和迷失。
  说这三个字的时候,偷偷抬起头,透过长及鼻梁的刘海从眼角觑了你一眼,你只是埋头,一副楚楚可怜,让人心疼,丝毫没有理会。听了这三个字,你母亲居然停住了啜泣,反而痴痴的看了我一眼,然后深深的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忘记的话。青春里,你算是落下了后遗症。
  从来没有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后来才深深的体会,它带给我们的,是不尽的感慨,关于爱,关于初恋,关于你与我的那段曾经。
  后来,你不再找我,理所应当,你被拘在了一个角落,没有外人的角落,静静的度过了那个寒假。除夕夜那晚,我站在老家门前的马路,看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忽然绽放了一朵烟花,让人仓皇不安,让人措手不及,它铺天盖地的想我袭来,记忆思绪却似这夜里的风,贯穿真个灵魂。
  大三,二十二岁,早已不是癫狂的年龄,那浮夸的岁月早已随风逝去,棱角也在缓缓流淌的光阴里磨平,洗刷了一些记忆,却有翻新了一些尘沙。常常说要永远记忆,那些曾经的刻骨铭心却在念念不忘中,早已失去了踪迹,哪怕脚印也渐渐难以找寻,恰如儿时的伙伴,离散,迁徙,渐远,剩下的,真的不多了。也终于明白了一句台词——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回过头,母亲半依着门框,披着厚实的大衣,看着我站在夜幕下。一路有你。老家也很少回了,花园颓了,桃树也在某个未知的风雪夜断了枝桠,野草也潜伏在漫长的冬夜。
  春,未来,冬还在。
  大三的时候,我恋爱了,又分手了。恋爱的时候,她问我为什么会跟她谈恋爱。在从自习教室送她会宿舍的路上,那个半亩方塘的岸边,她忽然停下脚边,如是问我。
  无月。无星。微风的五月。
  她不是第一次问,只是我从未想认真回答,含糊过去,也从不会说关于爱的每一个字眼,只是希望平平淡淡走过岁月长河,哪怕是趟过去呢?
  也会想方设法让她开心,譬如总会给她唱歌,五音不全又偏沙哑的嗓音总会在一个个夜里哄她入睡,会周公。
  譬如也会从她的书包里变几块巧克力。一些精心安排的小惊喜,也只是想弥补一些永远不能给她的,关于爱。
  她叫文燕。每次听这个名字都像是一间燕尾掠过湖边的翩跹,风乍起才有的吹皱一池春水的美妙。她总是马尾,高高的发线,全部的头发全被她收束在脑后,扎起的马尾高高的,走路即使没有太大的幅度,马尾也会左摇右晃。
  认识她,是在校园傍晚的食堂,夕阳渐斜,透过食堂巨大的墨绿色落地窗居然隐隐的发出红色的光,她坐我斜对面,都停下了筷子,看着窗外的太阳,原来她也是如此偏爱夕阳,近黄昏的夕阳。不由得看着她的脸发呆。雀斑浅印在鼻梁两边,眉脚有一个稍微明显的痣,单眼皮,小眼睛,眼角微微上扬,稍微有点丹凤眼的样子,颧骨不高,下颚却很尖。忽然回过头,看见我正打量她,居然微微红起了脸颊,夕阳下,格外可爱。
  你喜欢看?我想我该先搭讪才对。而且应该找个适宜的话题,总不至于选一个无厘头的问题吧,当然也想过,比如随便拿起一个饭盒说,这饭盒是你掉的这简直无异于在地上随便捡起一块砖头说,这砖头是你掉的?
  嗯,挺好的,比朝阳好看。她说完便低下头了。
  你是哪个专业的?我装作莫不经心的问。
  文学院,文燕。她倒是落落大方
  土木,叫我三十好了。没有说自己的名字,只是说我叫三十,文燕的声音也很像她,无可挑剔。
  第一次问我为什么跟他谈恋爱,是在交往半个月之后的一个下午,四月阳光明媚,走在学校的大路上,左手边的广玉兰开得正旺,都说白玉兰是最孤单的话,因为它总是孤零零的一朵愀然枝头,开的时候,很少有绿叶陪衬,凋零的时候显得格外凄清,寒冷,那种由花心缓缓的枯黄,蔓延到花瓣的边端,相信没有谁能看着不为之动容。
  我跟她说,你看那花儿。她撇过头,看了一眼的刹那,微风轻抚,墙上的爬山虎掀起了阵阵绿浪,空气中弥漫这不知名的花香,不是兰花香,细细辨去,居然是身边的一朵开满小黄花的树,圆滚滚的树,骄傲而倔强,在颀长的杉树边上,丝毫没有媚人姿态,傲然独立,花儿笑傲枝头。
  因为孤单?她狐疑的猜测,想来也知道,她心细如针,我见到的,她也见到了。
  不置可否,只是慌乱的往前走,她加速向前,挽住我的手腕,不再辩驳什么,也没有在追问。
  再问我的时候是五月初的一次饭局上吧,周斌失恋了,从上海跑过来找我,嚷嚷着让我陪他喝酒,文燕听了居然也想去,哥们儿没醉,她醉了,在包厢,她忽然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喊道,三十,我爱你,你他妈不爱我,在耍我。
  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的放纵自己,从来都会举止谨慎的她,居然如此的这般。酒未酣,看着她红着脸颊,却没有一丝心疼,没有一丝怜惜。只是拉着她的手,说,坐下吧。
  她噗通一声,重重的坐在椅子上,就伏在双手上哭着,我和那哥们儿各怀心事,自斟自饮。直到饭店清场时,有人来赶人,才发现,夜深了,10点开外,文燕也早已伏在一边睡着了。出门的时候,周斌对我说,燕子不错,忘了她吧。
  我背着燕子,穿过清冷的校园,看着路边街灯找不到的地方,一对对情侣耳语情话,慢慢的往她宿舍走。
  风起了,心很冷。
  下来接她的是蛮蛮,她宿舍的跟她关系最好的。把燕子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蛮蛮对我说,放过她,好么?语气软弱,像是乞求。
  我怔在那里很久,在她快进门的时候,燕子忽然醒了,撒开蛮蛮的手,踉踉跄跄的向我走过来,走下台阶的时候,差点摔下去,我搀起她的手。她又狠狠的甩开,恶狠狠的说,你从未爱过我。你也不会爱我,你只是个善于玩弄暧昧的骗子!
  她醉了。我轻轻的掠起她的刘海,看着她的眼泪从眼眶流出来的模样,我想,我是该心痛的,哪怕是心酸呢?我却心如磐石,一直自以为会跟她很好,好一辈子。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慢慢的疏远燕子。同是一样的人,何苦伤害彼此呢?忽然想起一首歌的名字——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想想一丝苦笑。
  终于,无月无星有微风的五月,她又问起来。我知道,该放手了,到底文燕和耳洞,不是同一个人,到底只适合一个人看着湖水发呆。
  我说,我不爱你。你跟她真的很像。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追问。
  风乍起,柳絮纷飞,低垂的柳枝,居然拂过她的头顶。真的好想再帮她扎一次马尾,好像再轻轻抚起她的脸颊,只是无关爱情,却多着另外一种情愫,浓郁且深。
  因为给不了你爱情。我坦然的回道。
  她没有说什么,只是狠狠的抱着我,很紧很紧,似乎感觉到她因为使劲而全身发抖,然后轻轻的在耳边说,明天有小雨,上课带把伞。说完她便转过身,缓缓地离开,越走越快,渐渐的跑起来,穿过石桥,穿过草坪,穿过校园的路灯,直到目光所及的那个拐角,终于失去了她的背影。
  失去了她的时候,居然浑身轻松了很多,如释重负。拿起手机,打下一行字
  ——耳洞,想你了——
  然后迅速关机,一个人坐在池塘边的石凳上很久很久。杨柳岸晓风残月,寻不到你,又失去了她,终归是一个人的世界。
  春刚去,知了声还未响彻的时候,周斌给我打了个电话,我惊愕得失去言语,因为他说,他恋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