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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负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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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吗?
  答案是肯定的、公认的、毋庸置疑的。
  为迎接香港回归,全国人民,哦不!应该说是,全市党政机关、事业单位、国有企业以及各类中小学校和大学等等,都相继组织起了合唱队,演唱爱国主义歌曲,以比赛的方式歌颂庆祝这一轰动全国的盛事。
  当然,我们学校和叔叔的单位也不例外。
  特别是我们班,因着音乐老师的格外青睐,异军突起,成了全年级的标杆,并代表全年级参加全校的比赛,如果能够有幸夺冠,还能在七月初代表学校参加全市小学生的歌咏比赛。
  为了这个比赛,我作为班上被挑选出来的成员之一,每天放学后都要被音乐老师叫去乐室进行一次强化训练。
  这还不算完,回到家里还要陪着叔叔继续练。
  每天一写完作业,只要叔叔在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vcd让我和他一起唱歌。
  我倒是不介意叔叔唱得怎么样了,可问题是有人介意,每到此时,郑志玲往往会在一边吐糟:“比东方不败的魔音还难听!我说七哥,你没那个音乐细胞就别参加了行不行?你这是在毒害我的耳朵,毒害我的心灵!”
  叔叔完全不在意:“唱不好听没关系,我只要唱完整就行了。”
  我也帮忙附和:“就是,大合唱又不是个人独唱,好不好听评委说了算!你闲着没事干,为什么不去找你男朋友约会?”
  郑志玲立马瞪起了眼睛:“小孩子懂什么?就知道和你叔一个鼻孔出气,我好歹也是你师傅,懂不懂尊师重道?”
  “我是关心你行不行?哪有人天天泡在医院谈恋爱的?!”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恋爱!你牙长齐了吗?”郑志玲被我气得鼓鼓地。
  叔叔也笑了:“我说珊珊,你是不是电视剧看多了,你知道什么是恋爱吗?”
  “我当然知道,不就跟十一姑和她的医生差不多吗?”
  在我看来,恋爱就是没事打打电话,出去吃个饭,或者看看电影,坐在一起说说话。当然,也可能会像我在电视里看到的那样,一男一女凑在一起亲嘴。
  据刘晓娜说,亲嘴就是谈恋爱。
  不过我没觉得那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我也会亲到叔叔的脸和嘴,那也只有在我特别高兴的时候才会那么做。那怎么能叫恋爱?
  但刘晓娜又说,恋爱是一种感觉,一种你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想着对方的感觉。
  我问她,你没恋爱,你怎么知道?
  刘晓娜似乎也很苦恼,她告诉我,那都是她姐姐跟她说的。
  我不禁嗤之以鼻,你刘晓娜最爱不懂装懂!
  但我没空为这些事情烦恼,小升初的考试迫在眉睫,还有陈教授的任务在对我步步紧逼。
  “你们班上有人谈恋爱?”我听得出来叔叔满含惊讶的问话里有试探的味道。
  我摇摇头:“怎么可能有人谈,我估计他们都不懂。”
  郑志玲耻笑我:“他们不懂,难道你懂?”
  “我也不懂,我没觉得有什么意思啊!”我实话实说,见郑志玲还想说什么,我不耐烦地脱口道:“我都快上初中了,还要歌咏比赛,这阵子特别忙,哪有时间想什么恋爱?”
  叔叔不禁长出一口气:“你这么做是对的,你还小,恋爱什么的等你长大就明白了,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学习搞好。”
  连郑志玲也说:“就是,珊珊,你还是抓紧时间好好学习吧!别像我一样没考上大学,现在我都后悔死了。”
  真不明白这两人为什么对恋爱这两个字这么敏感。
  到了七月,随着暑假的来临,歌咏比赛终于落下了帷幕。
  我们班仅以两分之差落后于五年级,最终没能代表学校去参加全市的比赛。
  八月底,叔叔的单位组织职工们去邻省的一个大峡谷漂流。
  其实他们单位每年都有出去旅游的福利,如果不是赶上暑假或者寒假,我都去不了,当然,只要我不去,叔叔一般也不会去。
  今年的出行恰逢暑期,这让他们单位那些有孩子的职工高兴不已,尽管多带一个人还要交钱,但报名的人仍然不少。
  走的那一天,一个大巴挤得是满满当当,孩子很多,车厢里叽叽喳喳的,简直比幼儿园还热闹。
  我靠着叔叔睡了一路,到该下车的时候,还迷迷瞪瞪的,醒了以后揉着眼睛问叔叔:“到家了吗?”
  搞得前后几个叔叔的同事们都哭笑不得。
  晚上吃过饭在宾馆住宿,安排房间的时候出了问题。我本来应该和叔叔住一个标准间,但导游说:“还剩一个三人间,不如,你们先凑合一晚上?”
  叔叔问她怎么回事,导游直接说:“人家都是三口之家或者夫妻两个,就你们情况特殊,还剩一位男同志,只能这么安排。”
  叔叔不同意,说我是女孩子,不太方便。
  导游无奈说:“明天才有人退房,先凑合一晚上吧!明天一定给你们优先安排。”
  这个时候,他的同事肖科长过来了:“小郑,你看我老婆临时有事没来,跟你们凑一晚上没关系吧?”
  人家既然提出来了,也不好拒绝,叔叔见状笑道:“没事,那我们上去吧!”
  进了房间,叔叔把我安排在临窗最里面的一张床,我拽着他的手不放:“叔叔,你要抱着我睡。”
  叔叔见我这么说,急忙瞥了一眼正往洗手间走的肖科长,压低声音说:“今天晚上不行,我同事也在呢,人家会说你不懂事!”
  我不满地冲他撅起了嘴:“你怎么能这样,那我睡不着嘛!”说着,便搂住他的腰扭来扭去非要他答应不可。
  叔叔被我缠得没法,只好说:“那我一会儿陪你睡着了再起来,你给我记住,出门在外要懂事,不然大家都会笑话你!”
  清楚地意识到他眼里的警告,我就是再不满意也得点头了。
  洗漱完了,叔叔过来坐到了我的床上。
  我像在家里一样,顺理成章靠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
  正在看电视的肖科长瞟了我们一眼,突然问道:“你侄女是不是今天不舒服?我见她在车上睡了一路。”
  叔叔低头瞧了瞧我,对他笑道:“可能有点儿晕车。”
  “小孩子都这样,休息一晚上就好了。”肖科长关切了几句,又问:“你侄女几岁了?”
  “十二岁。”
  “哦,上初中了吧?不过,我怎么记得你好像没哥哥?”
  “有的,我有十几个堂兄弟,我行七。”
  “嗐!你看我都忘了,你结婚那会儿我媳妇还说,就你们家那种人丁兴旺的程度搁古代都少见。”
  “……”叔叔但笑不语。
  “哎,你侄女怎么在你们家住?你哥你嫂子呢?”
  见提到了关于我的敏感话题,叔叔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珊珊她妈妈……再婚了。”
  肖科长见叔叔说得不清不楚,又是一副不欲多谈的模样,很快便转移了话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累,后来听他们说着说着就渐渐睡着了。
  不管是在他的同事还是朋友面前,我如今都是以他侄女的身份出现的,他家的亲戚那么多,到底是哪个哥哥的侄女,他不说,人家也不好意思问。
  至于我为什么姓梁,这个问题还真是从来没人问过,大概大家都以为我姓郑,因为他们从来都只叫我珊珊。
  翌日一早,大伙儿吃过早饭在宾馆门口集合,等两个导游点过了人数便开始上车。
  去景区的路上,地陪导游拿出话筒,开始对景区的情况做必要的讲解。说了大致有多少公里,能漂流多长时间等等,除了地理环境,她还介绍了在漂流过程中沿途会遇到什么样的景观,像一林、二溪、三峰、四洞、五奇、六瀑、七潭、八石、九果、十树……多得举不胜数,最后又讲了几个关于景点背后的小故事。
  中途为了活跃气氛地陪导游还即兴高歌了一曲,大家纷纷鼓掌叫好。
  接近景区时,地陪导游重点讲到了几项漂流要注意的问题。例如,穿上雨衣有利于防水防寒,穿上易干的长衣长裤,可以避免被太阳晒伤皮肤,鞋子要穿能碰水的凉鞋或拖鞋,另外还有贵重物品不能随身携带,或是把相机什么的怕水物品放到塑料袋子里密封起来以免滑落水中。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是一定要听艄公的指挥,不能在橡皮筏上盲目乱动。
  清晨,峡谷内缭绕的晨雾还未散去,空气里还荡漾着绿水青山交相呼吸间弥留的清新味道。林木茵茵、苍翠欲滴的山崖上,怪石嶙峋,流水叠摞,景色异常奇丽。
  站在河岸边,远眺群山夹拢的河道,纵深处郁郁深深,奇石陡峭,显得峡谷内的风光显得幽深又神秘。
  因前些天刚下过了雨,河道内的水量大了不少,再加上这条河本身水流急,坡度陡,险滩多,使这次漂流无形中增加了不少意外的刺激。
  听导游讲,这时候是最适合漂流的季节,来的人也最多。
  游客们纷纷穿上了桔黄色的安全救生衣,在导游的招呼下一个个登上了橡皮筏。
  我、叔叔、肖科长和另外一家三口一起挤在了一个橡皮筏上。
  在大家的欢呼声中,艄公开筏了。
  开始的时候,行程还算十分平稳,水面开阔,水势平缓,沿途两岸的景色很是怡人,颇有几分两岸青山相对出的意思。
  随着橡皮筏的渐渐加速,很快我们便进入了第一个险滩。
  这时,水面开始变得狭窄,水势也变得又急又大,橡皮筏走得飞快。
  叔叔下意识地覆住了我的一只手紧紧抓着安全绳,我不安地瞟了他一眼,只觉得内心一阵暖意流过,须臾间就定下了心。
  伴随着哗哗急流的水声两岸苍翠的山林从眼前飘然而过,不断出现的激流使橡皮筏上下左右颠簸得很厉害。
  拐过了几个弯道,河道内突然峰回路转,景区内最大的瀑布迎面而来,如一条巨大的白练从山崖上飞泻而下,崖下岩石的阻挡使水流即刻被分成了若干小瀑布,只听得瀑布的轰鸣声滔滔不绝。
  从瀑帘下穿过之时,空中飞溅起无数肆意的水花,清凉冰爽的水珠洒透了我的全身上下,整个过程如同接受天地的沐浴一般,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奇妙的感觉。
  我不由自主转头去看叔叔,正碰上他含笑的眼神,我们不约而同相视一笑,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温馨脉脉的甜蜜感觉。
  到了休息点,艄公安排我们上岸方便,我拉住叔叔的手说:“我们也买个水枪吧!你看橡皮筏上好多人都在玩儿呢!”
  有了水枪,我顽童的劣质顷刻间爆发了,不管认识的不认识的,岸上的还是坐在筏里的,我见一个人喷一个,当然也不会放过叔叔。
  有人见我玩得热闹也加入了我的队伍中,一时间,大人孩子玩作一堆,四处都是大家的笑闹声,我喊得嗓子都有点儿嘶哑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跑跳中躲闪别人喷水的我,一个不注意,就被岸边的一块大石头给绊到了,我大叫一声踉跄倒地,右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叔叔忙赶上前扶住我,焦急地问道:“摔着哪儿了?”
  我指了指脚腕,痛得一张脸揪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不多时,脚腕处就肿起了一个大包,被擦伤的皮肤蹭烂了好大一块,渗出了殷红的血印。叔叔向周围的众人求助创可贴或者绷带伤药,可惜没人带。
  他只好脱下上衣把我的脚包裹起来。
  叔叔认为我已经不适合再继续漂流了,就向岸上的护工询问怎么回去。
  护工说,如果我们现在离开,只能沿岸边的山路往上走,大概走十几分钟会遇到一条公路可以返回停车点,但是他建议,如果我情况不严重的话最好继续漂,因为公路上的停车点很远,不知道景区的车会不会在半路上停下来载我们。
  叔叔的同事们纷纷劝告我们不要走,已经漂了一半路程,走了实在是可惜。
  但是叔叔却认为继续漂会把我的伤脚泡烂从而加重脚的伤势,所以他执意要背我返回。
  同事们苦劝无效只能放弃,一个个眼睁睁看叔叔背着我慢慢走远。
  山路难行,沿途有很多不起眼的碎石和杂草挡在路上。叔叔背着我停一会儿走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我一面是脚疼一面是心疼,干脆也不让他背了,单起一只脚跳着走。
  他又是笑又是气:“你说你要是再摔着了,要我怎么办?”
  “那你就不能过来扶着我呀!”
  叔叔拗不过我,只好扶着我走了一阵,不过没有五分钟他就又把我背了起来。
  半个小时以后,我们终于走到了公路上。
  路上来往的车虽然不多,但我们招了几次手,却没有一辆车愿意停下来。
  叔叔只好背着我继续往前走,慢慢吞吞,蹒跚着脚步走走停停。我见他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难过得想要哭出来。
  这时候一辆车从不远处疾驰而来,我飞快地从叔叔的背上滑下来,跳了几步站在了大马路的中央,眼看那车很快就要撞到眼前,蓦然反应过来的叔叔大惊失色地跑过来,用尽全力把我扛到了路边。
  幸运的是,那辆车在行驶了一小段之后,令人意外地停了下来。
  回到停车处后没过多久,叔叔的同事们漂流完就陆续回来了。
  他们接连上前慰问我的伤势,车上的那位地陪导游还特意问起了我们回来的经过,当她听说叔叔背着我走了一路,感动之下叹道:“我还从未见过哪个叔叔对自己的侄女这么好的!”
  “是啊!是啊!”众人附和之余,你一言我一语纷纷说起了叔叔平日里的好。
  那位和我们一起住的肖科长甚至还说到了昨晚叔叔哄我睡觉的情景,最后更是满脸戏谑地冲着我说:“这下小珊珊今天晚上可以名正言顺地搂着你叔叔睡了。”
  话音刚一落下,满车子的人皆哄堂大笑。
  回到宾馆以后,叔叔带我去附近的诊所看了医生,上了伤药。
  我暗自嗟叹自己的运气不好,似乎总会在最高兴的时候出一点儿意外。
  我却不知,这乐极生悲四个字会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像牛皮糖一样甩也甩不掉,我只能在幻觉里才能得到梦寐以求的否极泰来。
  是不是天上的神仙真的存在?要不然为什么非要刻意干扰我的人生?
  我真的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