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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3-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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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北海隐洞深埋水下,是一处绝密的地点。靖沧浪常年生活在水下,自是没有问题,而御神风劈水踏波,倒也毫无阻碍。
进入洞窟,御神风便道:“你先休息,吾有事离开,片刻便回。”
“今日多谢了,若有急事待办,不必回转。”
“吾是担心前脚刚走,你后脚便去找你的族人啊。”
靖沧浪敛眸,神色沉静:“吾不会冲动行事。”
御神风一笑:“就算是了。”
恩?靖沧浪心想,什么叫就算是了?
原本平肃的眉峰因为不满自己的信誉被怀疑而微微上挑,落入御神风眼中,顿觉满意,这幅表情生动有趣多了。于是哈哈一笑:“吾走了。”
一阵风响,人便消失不见。
靖沧浪盘膝坐下,心想这人还真是自来熟。
但是并不讨厌,也不觉得不耐烦。如果说心底真的生出什么异样感觉,那一定是……新鲜。
他这样想着,便阖上双眸,运气疗伤。
睁开眼的时候大概过去一个时辰,御神风还没回来。若依靖沧浪的性子立刻就去找族人了,但君子重然诺,他想不妨再略等一等。便定神再度调息。
这一等又是一个时辰,睁眼时觉得功力又恢复了几分,靖沧浪看了一会儿洞口,又看了一会儿洞窟墙壁上的斑驳,终究觉得不告而别太过失礼,还是再等一下。
第三次睁眼人依旧没回,靖沧浪起身,挥手化出纸笔,打算留书给那个迟迟不归之人。
狼毫刚蘸上墨汁,便听脚步声响,御神风出现在洞口。
“你回来了。”靖沧浪搁下笔。
御神风瞥见案上纸墨,笑:“看这情况,算得刚好。”
“恩?”
“若非吾迟迟不回,你怎肯调养这么长时间?”
“……”
如果靖沧浪性情再活泼那么一丝丝,大概应该接话吐槽御神风耍人。可惜斗嘴从来都不是靖沧浪的长项,他只是动了下眉头,开口是让御神风完全没想到的回答:“多谢你的好意。”
“……”这回轮到御神风没话,片刻,他伸手拨拉了一下额前不知怎样保养的飘逸白发,笑得欢畅:“好说,吾对你真是越来越有兴趣了。说正经的吧,你的族人该是没事,因为嘛,吾转过整个北海,并未见到尸首,所以他们该是安全转移了。至于转移到何处,吾觉得游泳很费时间,便没有下水去探查。”
“……无事便好。”
“停,别再说谢,吾已经听得够多了。反正转北海也可顺便观光旅行。倒是接下来一件事,有些麻烦。”
靖沧浪问道:“何事呢?”
“你可听过天阎魔城?”
“不曾。既是以魔相称,莫非与异度魔界有牵连。”靖沧浪回忆起之前听过的传闻,异度魔界曾入侵中原,后被玄宗与万圣岩联手封印,不过那件事发生在中原,等他们知晓,也已处理得差不多了。
“虽还未证实,但也□□不离。今日这魔火,是异度魔界用过的旧招数。”御神风眼光变得认真起来,“沧浪,吾转过北海,发现魔火将这片大陆与其他地界完全分割开来,我们与外界的联系完全被断绝了。”
靖沧浪还没对那过分亲密的称呼做出反应,就被后一句吸引去了注意:“你是说北海已在魔火的围困之中了?”
“虽然这么讲有点丧气咯。”
靖沧浪沉思:“待吾确定族人住处之后,便去找寻破解魔火之法。”
“这是该然,恩?”
忽而一个光球从洞口飞入,在头顶盘旋一刻,现出一个闪闪发光的金色卍字。卍字旋转,从中传出一道声音:“好友。”
御神风一手支颐:“佛首,汝这声好友是在叫吾,还是在叫倾波族的主人?”
“原来身边这位是倾波族之主,帝如来有礼了。”
靖沧浪亦道:“吾与云鼓雷峰之首乃是初次相会。”
“原来如此,吾还以为同出三教该有渊源。”御神风转向光球,“佛首找吾有何事?”
“既然凌主也在,便请两位同至云鼓雷峰,商议应对天阎魔城之事。”
“吾随时可去,至于沧浪嘛……”
靖沧浪觉得这种称呼很值得商榷,但当着初次碰面的帝如来又不好计较,只得打断他道:“吾明日会前往。”
御神风笑了一笑:“那么明日再会了。”
画外音
某粽:老板爷你用的称呼为啥像在偷偷吃凌主豆腐……
凌主:……
老板爷:耶?有吗?(顺额前一缕飘逸长发)
4、
靖沧浪找到族人,他们已避开魔火,躲避到一处更深的海冰之下。这也亏了魔火暂时停止攻击,没让北海遭受更多破坏。师尊的灵柩也被带来,靖沧浪当时忙于护卫族民,顾不及此,是长老们百般忙乱中办了这件事。
危机四伏,为免再发生意外,靖沧浪决定先安葬师尊的灵柩。
葬礼肃穆但简单,族人聚拢来送别,靖沧浪拖着棺椁缓缓行来,袍袖轻扬,地上冰晶化作纷飞白雪,恰如白幡,又似冥纸。漫天飘洒,最后絮絮落地,将棺椁掩埋其下,形成一座雪丘。靖沧浪化出一块石碑,立在坟前。单手一按,石碑深深嵌入冰层之中。
随即感到喉里一阵腥甜,是强行运功又触动伤势,以袖掩口轻咳一声,听到身后凋寒担心地道:“凌主……”
靖沧浪平息了一下气息:“吾无碍。”回身对众人道:“累了一天,都早早回去休息吧。”
“凌主,今夜吾等在此守墓吧。”
“不必了,吾想与师尊独处一刻。”
“……是。”
众人离开,靖沧浪重新回过头来,注目这座冰雪新坟。
好累。
折腾了一天,身心都在向主人传达这两个字,但靖沧浪无意休息,而是解下洗墨鲲锋放在一旁,然后在墓碑前跪了下来。
并非刻意要守什么礼节,只是用这种方式,向逝去的尊长和亲人表达思念之情。
他看着墓碑上的字,寥寥数字是一代高人的最后痕迹。生老病死,红尘轮回,纵使修炼到先天境界,终究也难超脱。儒者堪不破,也不愿堪破,因这便是世情,也是人存在之意义。
只是心中难免空虚,因那位虽严厉却也会对自己露出赞赏微笑的长者已不在尘寰。魔城现世,北海孤绝,往后的道路必定坎坷,虽不足畏惧,却略有寂寂。
“哎呀,这一跪,是打算跪到天明么?”
靖沧浪几乎怀疑自己幻听,回头看见来人,脸上顿时写满讶然:“是你?”
飘飘忽跨步而来,头发在风中张牙舞爪恨不得拼成“我很帅”三个大字的,不是御神风又是谁。
“吾无意打扰你祭拜,不过养精蓄锐才能胜任日后的大战啊。”
靖沧浪道:“吾明白。”
“沧浪。”御神风走至他身畔。
“以我们的关系,似乎……”靖沧浪觉得有必要及时纠正御神风的称呼,但御神风的话并没说完:“若难过,就哭一场也好,用这种方式只会更难受啦。”
“……”靖沧浪沉默。他既不反驳也不认同,只是撇过头去。
御神风立在他身边,向墓碑致意,片刻后道:“吾今天就见你一身重孝。”顿了顿,又道:“那个,其实吾想问,贵庚?”
靖沧浪略带恼意道:“不要当吾是小孩子。”
“耶,好友你多心了。”御神风毫无自觉地继续自来熟,生生将一个“好友”贯了上去。见靖沧浪不打算理他,干脆伸手一拉:“哎呀算了,这么大晚上的,还是去睡觉比较符合常理,顺天地之常则为道,该睡觉的时候就要睡觉咯。”
好友吗。靖沧浪顿了顿,意识到即使自己拒绝,御神风也不会听从,心中生起无力之感。更无力的是他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个称呼,御神风的诙谐和不着痕迹的敏锐,都让他新鲜并难以抗拒。
于是靖沧浪头脑里不断回荡着“交友宜慎重”,口中却道:“既约定明日于云鼓雷峰会面,你为何又到这里?”
没有反驳,便是默认,好友俩字算是坐实了。
御神风的表情说不好是偷笑还是什么:“这嘛,当然是因为北海太冷,露宿不够人道,所以来找你打个秋风,你该不会拒绝吧?”
“……吾欠你一个人情,理当扫席待客。”虽然北海隐洞和帝如来的云鼓雷峰都很欢迎你去住。
“正是,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靖沧浪是个至诚君子。
御神风扶着额头想,这一点他已很明确了,但……似乎也不用把房间弄得如此热气腾腾……
真不知常年居于冰水,全不生火的倾波族是怎么搞到这般发热的奇石,一块放在屋里,已能将寒冬变成炎夏,靖沧浪却一口气搬来了四块,东南西北各压一块,均匀发热兼可装饰。
“这是要将我做烤人干么?”御神风在靖沧浪是认真在耍他还是不认真地耍他之间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还是先把石头搬出去,免得失火。
其实修炼到这般境界,并不惧怕寒冷,借此为由头,无非是想来做做好事,牵出那湛蓝双眸深处埋藏的隐痛,然后以友之名,轻柔抚平。
虽是初遇,已经懂得这个人太坚实,又太沉厚,所以有伤痕也埋在看不见的地方,等待时间流逝自然痊愈,水袖一翻了无痕迹。没有看到的人不知晓,但御神风既然看出来了,就不愿放手不管。
一言以蔽之,他的个性就是——鸡婆。
御神风搞定了四块大石,坐上余热未褪的珊瑚床,闭目之前,发觉自己的嘴角依旧是上挑着的。
结识这样一位朋友,心情不坏嘛。
【画外音】
某粽:扫席待客神马的,是指枕席吗……(正在邪笑,被墨痕八舞冻成冰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