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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薄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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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至永徽二十四年。隆冬岁末。永徽帝身子大不如前,前日扑了风便罢朝三日修养。朝堂内宫渐露了风声,气氛诡谲如大雪将至的黑云。
皇长子秦景耀早在永徽十八年便被立为东宫太子,兼之生母身份高贵,远超于众皇子之上。若无变数,便是理所当然接替大位之选。
皇二子秦景渊,谨慎守礼。帝常谓之,“颇有太祖之范。”不知其手段如何,朝中之望倒也颇高。
至于皇三子秦景止。这位着实是帝王的心头爱。六艺诗书,悉得今上一手教习。若是要来争大位,倒也颇有几分意头。
然而日前,岭南频遭蛮族骚乱。颇不宁静。抱病的帝王却下了一道旨意,命了年方十七,从未上过战场的宁王前往平乱。这到底有几分历练的意思。却说诏令下达,实乃昭王从旁撺掇。这就有流言四起,有说昭王蓄将宁王逐出京城,远离大位。也有说昭王此举还是为宁王历练功勋,他日诸君易主有仗。传的是一派热闹。
这日昭王早早等在顺贞门外。此地是宁王请安回来必经之地。约莫等着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宁王出来,他便有些着急。待要去看,便与急急出来的宁王小厮撞了满怀。把个小内监唬的连连跪地磕头。昭王揉了揉额头,抬头便见着宁王靠在门廊上,正望着他笑。他忙回了一笑,又让人都退开了去。走近便去握对方的手。不想却被宁王一推,退了好几步。
“人来人往,你这般拉拉扯扯,被人看见,少不得又要被说‘昭王不顾兄弟之情,公然厮打宁王。’”
昭王听得这番调笑,便知宁王未曾讲流言上心。
二人一路走到含元殿,遣了宫人殿外侍候。两人便隔着案几闲话。
昭王絮絮讲些万事小心,不可要强云云,叮嘱不断。宁王听得耳根起茧,打断道,“你这般絮絮叨叨,烦也不烦?”
昭王被他一噎。只能一笑作罢。“未晞这就烦我了?你这一去,不知少则一月,多则白天。我一想着许久不能见你,心里就痒。你却还嫌我烦。”他一面说,便伸手去握景止的手,替他捂暖。
横竖殿中无旁人,宁王也就任由得他。这两年来,他算是默默应承了这段关系。反正,似乎也未曾与先前有何改天。至多是无人处,搂上一搂,亲上一亲。他素来不喜亲昵太密,故而这搂抱亲昵,亦是极少。却也未曾过于抵触。
两人依着梅花小几坐了,饮了一回酒。宁王道,“多则白天,你这话是叫我在岭南,独个过正月了?若是真的叫你乌鸦嘴说中,回来瞧我杀你个落花流水。”二人时常对弈,宁王的棋艺是今上手把手教出来的,堪称国手。而昭王却是个半吊子。每每对弈,昭王总要请宁王高抬贵手,让他三分,方至输的不太难看。若是他哪里惹怒了宁王,那么下回对手,多半就要被杀的落荒而逃,弃子告饶。
昭王见他调笑时眉眼弯弯,颇是婉娈,不由心中一荡。他素来心思极重,便越发爱宁王这般明澈之态。他亦不解,何故同长于内宫的宁王,却是一派旁人所无的明快。这其中关窍,乃是万妃的手笔。
贵妃万氏,容貌妍丽,手腕非凡。素来悉得君心。帝素叹皇家亲伦淡漠。万妃便有应对之法。于长子授于储君之术,谋算之法,为其谋大位。而次子景止,却为补君王亲伦之情。摈除谋算,丑态,只以明丽、纯粹、仁爱、礼仪、等君子之风授之。又故意纠其君臣之礼,只以父子之情为尊。这才使得宁王心思纯正,一派明澈之心。深得帝眷。这也不过是往好听了说罢了。说得难听点,这宁王秦景止拘于教条,颇有几分书呆子意兴。
相处渐久,昭王对宁王的心思自然甚了。故也格外的爱重。只是宁王自幼君子之道学得甚好,对那情爱亲昵之举大是不耐。所谓不懂风情,大抵如此。
宁王见他昭王仍扯着他说些个领兵之法,大是不耐。打断道,“我早读熟了兵法,又有小李将军随军。谁要你这般啰啰嗦嗦,和母妃一般聒噪的很。”
昭王见他偏开脸,一副踌躇满志的模样。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我就怕你兵法看多了,只会纸上谈兵。”伸手搂了他入怀,把玩着他襟口垂着的一枚白玉蝉,“就是那个小李将军跟着,我才不放心。我明明求了父皇让李将军跟着。怎么父皇却派了这个愣头青去。”
宁王听他口中大有不屑之音,便道,“小李将军跟着李将军沙场历练已有数载。怎么在你口中就是个愣头青?”
却见昭王笑的古怪,“他自小就爱跟着你,你说,我怎能放心的下?”
如此一说,宁王便觉脸热。撇开脸去,不做理会。
而这就叫昭王更是情动,在他颊上一印,“我倒是担心。我不在你跟前,你这一去数月,怕是回来便步记得以前许了我什么。这叫我怎生的好。未晞。”他扳过宁王的脸来,牢牢望住了他,“未晞,等你回来。我便……”这话说了一半,他却也不肯往下说。只是望着宁王笑得缠绵。
宁王被他笑的心慌。便赶着他出去了。
过了几日,宁王车马上路。一行浩浩汤汤往南疆而去。他身后帝都京华,华堂万里,江山锦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