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弥知

29、生活是场持久战

　　住校睡眠自然没有在家里香甜，除了有点儿差铺之外，清晨6点钟清洁大婶扫树叶的声音也足以叫醒每一个尚在梦中之人。
　　早上困困的走到水房，还有种在梦游的感觉。还好，水管里面，流出来的水真的够冰，让我冷了个激灵。困意全消。今天大概是要开一个大班会和一个小班会，大班会认识辅导员、书记领导，小班会则是和班里的同学们互相了解。郑瑶、孙雯雯也都刻意打扮了一番，郑瑶一身白色长裙，看起来百合一般纯洁，孙雯雯则比较艳丽，一件拼色上装和迷你短裙显得她双腿性感修长。明薇穿着白色T恤，干净的面容让我顿生好感。我呢，红色短袖修身衬衣，牛仔裤，随便扎个马尾，妈妈说，有精神的女孩子会交好运。
　　来到教室，学院整个年级二百多人都在找座位，翻座位的劈劈啪啪声不绝于耳。我们四人坐在一处比较靠门的地方。导员是个年级不大的年轻女孩，她在话筒前清嗓子好几下，都没有人理她，她大概是急了，很大声的说：“要说话的，出去说！”一下子变得安静极了。
　　她环视一周，平静的说道：“同学们，大家好，我是你们这一届的导员，我叫王静，叫我王导也行，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如果想叫我静姐我也欢迎。今天是你们作为大学生的第一天，今天，你们的表现让我很不满意，也让我很担忧。因为你们的表现让我意识到，你们还没有学会如何自我管理，更谈不上什么自我规划，自我调节了。我希望你们以后在这里的每一天都要谨记：你们已经不是以前事事都可以依靠父母的中学生了。凡事多思考，凡事多换位。”这个高挑美艳的女孩子说完这些话，整个教室里更加安静了。我们院虽然有二百多人，但是女生人数却总共不到三十人，一个年轻女孩要管这么多半大不大的小伙子真是也很不容易，这个年纪的人，又是最容易出事儿的，但见她做事说话干净利落而不失温情，心中还是有三分怜惜三分佩服。我不自觉的扭头看明薇，她也笑容浅浅的样子，我淡淡一笑，继续在我的本子上记录王静导员说的事宜安排。看看四周，李铮云似乎并不在场，希望他可以不要在今天出现，我还没有准备好，也没有对策。他不在，我更自在，过去种种可以假装不存在。
　　真好，轻松的感觉真好。
　　“从后天开始，你们就要开始军训生涯，因此呢，明天请大家配合我进行准备工作。可以到操场去领军装和水壶、马扎，以及你们的课本。希望男同学们能够帮帮女同学，因为东西可能会比较多。我要说的都差不多了。”王静话声刚一落，就有男生站起身想离开，真是坐不住啊。我不禁向那人看去，原来是楚昭。
　　他看见我了，想往我这边来，所以才急急地站起。我给他了个眼色，用手比划着一会儿再说，他坐下了。
　　“各位同学不要心急，下来我们院党委书记还要讲话，大家欢迎。”教室里响起稀稀拉拉的不大情愿的鼓掌声。这就是我们80后，一面吵着自己已经长大，一面又以孩子自居独享这别人给的任性的权利。
　　党委书记从第一排站起来，稳健的走上讲坛，显然他对我们这群孩子已经习惯，也许是已经看多了新生的骄傲模样吧，见惯不怪：“同学们好，老师们好。很高兴你们可以来到这里就读……”他稳健的说完套话，我渐渐困意袭来，听不大清楚，视线也渐渐模糊起来了。迷迷糊糊听的，只听到“助教”这个词，然后就感到四周一片骚动，抬起头向讲台看去，莫不成有什么大人物？是校长还是传说中院士？我强打着精神自己一看，只是个少年。他很淡定自若的说：“大家好，我是李铮云，以后就要当我们院的助理教师了，希望大家多多关照。当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家可以尽量告诉我，我尽量解决。”
　　“那要是你解决不了呢？”底下一个生意发问道。
　　“那我可以跟学校反映。绝不会让大家失望的。特别是女同学，有什么问题可以找我和静姐。下面，大家有什么问题就问吧。”说完跟院长、书记还有导员一一点头再见，领导全离开了。
　　我心中惊呼，这还是我认识的李铮云么？那么温和，那么亲民，那么绅士风度。他以前可是连女生看都不看一眼，更不要说帮忙的话了。
　　旁边的孙雯雯妩媚一笑说：“这个帅哥，我要了。”然后拿起书包往第一排走去，不顾整个教室的怪异眼光，坐在第一排，双手托腮，注目着李铮云。过会儿问道：“李铮云，你有女朋友么？”
　　全班哄然大笑。
　　“这位同学，私人问题还是不要在这里讨论，如果你想知道，可以会后讨论。”
　　“好，你说的。可不要忘了。”孙雯雯笑着扭动腰肢，换了一个姿势坐那儿。她让我想起来记忆中的一个人，李霁儿。李铮云是不会喜欢这样的女生的，但是他现在丝毫没有对孙雯雯的不满。难道是转性了？
　　“奖学金的事情，可以讲一下么？”郑瑶忽然发问。
　　“好，下来我就说一下这个问题，虽然每年都不大一样，但是总体而言大致是这样：一等年纪排名前3%，二奖前10%，三奖前30%。还有加分项，我会做成表格发到大家的邮箱。我把邮箱统计表已经打印了，大家填一下，那个，陈寄渺，楚昭，你俩过来发一下。”
　　我听到他叫我的名字，眼前俱是他狠狠说话的样子，他黑色的皮肤，他的冷。
　　“叫你呢。寄渺。”明薇轻轻推我。
　　我哦了一声赶紧往讲台小跑。差点摔了一跤，到他跟前，背着大家，狠瞪他一眼。他淡淡说：“看你做事情沉稳才点你名的，怎么这就受不住了？”他虽然声音小，但是戴着话筒，声音却有种清晰的暧昧。
　　楚昭对我皱皱眉，意思是不要发飚。
　　对，现在我才不会发飚，我攒着。李铮云，你要阴魂不散，那休怪老道打得你魂飞魄散。发完表格，我们把剩下的交还给李铮云，他摘下话筒，眼睛看向别处，若无其事的问我道：“这么久不见了，你就不想我么？”我干脆利落的答：“没空想起你。”说完就拉着楚昭往教室外走。
　　“还是，你马上就有了新欢？陆京？”李铮云的诘问声音从背后冷冷的传来。
　　我跟楚昭一起走到教室外，找了个人少的地方，我问他：“李铮云不是去了清华么？”
　　“你跟李铮云有什么事情？本来昨天想给你打电话告诉你他不去清华了，转到这儿了。可是你手机一直关机打不通。”楚昭说起我才发现我傻傻的一直等尉来的电话，可是这两天太忙手机压根忘了充电。
　　“忘了充电。”
　　“哎，虽然我不知道你俩到底有什么事情，但是看今天他跟你说话那俩下子也必然……不过我提醒你，他跟咱们还是一个小班的，以后就要经常在一起了。”
　　“这下可好，好不容易简单的生活又加了一道难题。”我苦笑着看楚昭。
　　“是啊，我可是听说，陆京。他好像对某人一见钟情了，这事儿，上一届传的很快。”楚昭意味深长的叹道。
　　八卦果然无所不在。我跟楚昭淡淡说：“我做人没问题，随他们去。”
　　“那就好，什么时候需要，电我。现在一块儿吃个饭，然后准备下午开小班会？”我冲楚昭笑笑点头。
　　这就是在一个大学有个同班的高中同学的好处，不用伪装，不用猜测，不用费心的活一回儿，真是种奢侈品。
　　中午随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讨厌被误会，却一直被误会。活着真累，站着想睡。睡不着干脆醒着，我默默穿上鞋子。打算洗洗就去教室，刚弯下腰，感觉背后被谁狠狠拍了一把，下意识的抓住那只手一个转身反扭住那手，见是孙雯雯，想是今天上午李铮云的事。于是故作淡然的说：“是你啊，以后背后说一声，我有个坏习惯就是，对站在我背后的人不管是谁都不会手下留情的哦。你没事吧？”
　　“放手，”她甩开我的手，“陈寄渺，你城府真是深。明明就认识李铮云，还假装成不知情的样子，我们还把你当做好姐妹。你真是可怕！”她声音尖利，把郑瑶和明薇都吵醒了。我笑笑对她说：“李铮云什么的，我不大关心，如果你要跟我说这个人，我只能说无可奉告。”然后正色说：“不要轻易拿好姐们什么的说事儿，好姐们是不会为了个男人就这么失态的。你弄得大家都睡不成觉，难道不觉得你太自我中心了么？”说完对明薇和郑瑶说：“不好意思，把大家弄醒了。不过快到点儿了，我先洗洗去教室了。”
　　“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嘛。都一个宿舍的。”郑瑶淡淡说。
　　“反正我也没睡着，那我跟你一起去吧，给大家占个座。”明薇柔柔一笑，穿了鞋走到我身边，拉着我手一起去洗漱了。
　　我不喜欢什么小圈子，更不喜欢搞分裂。但是，为什么事情总是要往我不喜欢的地方发展呢？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我和明薇一起说笑着，走在落叶的路上。她忽然跟我说：“可以叫你渺渺么？”我对她柔柔一笑，点头说：“当然了。这样我听着也亲切。”
　　“渺渺，虽然有些事情我做不到，可是我很欣赏你那么做。”说完仍是柔柔一笑。我定定的看着她，感叹这个女孩的心思细密。“看着我干什么？”她的声音提醒我，我回过神道：“只是觉得，你笑起来真好看。我要是个男孩子肯定会追求你的。”她摇头看我说：“哎呀，嘴巴还是不饶人，小心得罪人啊。”说完大概是想起来中午孙雯雯的事，俩人都默默笑着。
　　小班会开的很顺利，每个人上去说一句对这个班的寄语。
　　我不想说什么套话，但因为很不了解也说不出什么掏心窝子的话，想了想说：“相逢是缘，珍惜是福。”
　　下台看到班主任赞许的点点头。自然，李铮云是我班的班长，应该有个班副的，但是大概是大家都比较矜持，没有人主动请缨，我呢，自然不想天天对着李铮云，当然不会跳出来了。
　　难得清静的个人时间，我可不想被他占用了。
　　安稳开完班会，大家都散去了。走到门口班主任忽然叫住我：“陈寄渺，你留一下好吧？”我点点头，可能是开学有些表格填的不符合要求吧？
　　“来，坐。”班主任一副要长谈的样子。
　　我心中暗叫不妙，顺从的坐在班主任对面。班头笑着说：“陈寄渺，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也很独立，乐于助人。你看，咱班刚好缺一个副班长，你就先当着，好吧。李铮云同学呢，也很优秀，做事为人都很受院长欣赏。这样一来你也能跟他多学习学习，难得他主动推荐一个人。”班头虽然是询问的口吻，却有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在其中。我初来乍到，自然不能推却班头一番“好意”。
　　于是微笑着说：“好的老师，我很乐意。具体事情安排呢？”
　　“这些，你跟李铮云商量就行，大学班级跟高中不同，班级里面主要靠的是班干部。”说完一副责任重大的眼神，“李铮云是个很有特色的学生，之前是你们高中校长推荐给学院做助教的，他暑假就来了。人很勤奋，接人待物比你们这些新生啊，真不是一个水平。”看着班头得意得样子，我心想李铮云或许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优秀的学生了。
　　“好的，老师您放心，我俩高中校友，沟通起来更加方便。我也会尽量协助他做好本班班务工作的。”
　　班主任听我这么说，放心的点点头说：“好，我下午还有个会，你也去吃饭吧。”我答应着出了教室。想着李铮云这到底是演哪一出啊，真是个讨人厌的李铮云，怎么甩都甩不掉。要是刚刚我推荐孙雯雯就好了，她一定特别的愿意吧。
　　教学楼采光不大好，加上这会儿大家都去吃饭，楼里更显得阴森冷清，我想着想着，走到楼门口的亮光中，忽然感到眼前一暗，又站在了黑暗的楼里，一双手有力的抓着我的胳膊。警觉的挣扎中，听到李铮云的声音：“怕什么，是我。”
　　“卑鄙！”我转身“啪”的一声打到他的脸上。打完自己故作镇定的看着他。他捂着脸，歪着嘴巴笑笑，回到了我认识的李铮云的样子。静默了会儿说：“激动什么？又不是第一次。”说完，又向我靠近了一步。
　　“怎么样？班副，以后可以好好合作了。”他灿然一笑，我忽然想打。
　　不过，估计打他也是无济于事。我不想辩说，便抬脚要走。走了一段距离，回头看，他背靠着墙站在黑暗的楼中，只留半个肩膀在我视线中。一阵风吹过，树叶们簌簌的落下，缤纷的秋天啊，我忍不住弯身捡起一片，装进随身带着的一本书中。也许明年，也许下个星期，这片死去的叶子，也会有崭新的、更加华丽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