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语》弥知

28、如果你也听说

　　夏天在渐渐眯起眼的阳光中越来越短，我的心情开始随着天气的转凉慢慢的平静，如果不能得到，不如干脆先放掉。生活有很多面，不是只有喜欢的事情和人，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必须要面对的人。
　　我怀着这样的心情收拾好行装，准备用好心情去面对将要进入我生活中的人和事。

　　但是当我提着大大小小的行李，满头大汗的站在w大学前的那一刻，我的好心情就像个脆弱的泡泡一样尴尬的碎了一地。从这扇高大的黑色铁栏杆大门望进去，除了路旁的梧桐树略带些过气儿的绿意之外，到处都是清一色的灰蒙蒙加乱糟糟。水泥的道路上满是表情淡漠的学生，赶着往食堂、宿舍或者自习室快步行走着，几个人看到我的狼狈样子，笑着对身边的人低语道：新生诶。说完便匆匆走远。

　　这是个什么样子淡漠的地方呢？虽然起先对陆京印象不大好，但是丝毫不影响对我将要度过四年的学校的憧憬。我心里后悔着自己为什么不听老爸的话一次带这么多书过来，费力的将书包抡起来换了个肩膀背着，看人群拥挤的地方应该就是新生报到处，于是拖着行李尽量快步走去。走着走着，后面一群人涌上来，来不及我多想，人群已经把我最后一点儿支撑的力量掀翻了，我终于手一滑书包掉在地上。好吧，第一天就可以这么不顺，终于激起了我的斗志。

　　我头也不回的大声问道：“谁推我的？！”回头去，场面却让我想笑出来——七八个男生正在抢着给一个学妹拿包，学妹应该是不好意思身上的行李都被别人背着，所以把身边的手提包抓在手里，没想到那个男生太热情了，一直抓着不放，学妹被后面排队的新生推搡着，一失手那个学长就坐在地上了。所以我现在看到的就是，一个男生跌坐在地上笑，而那个女生低着头看着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众人皆是愣在一旁看着发飙的我，面对我的发问，一时竟没有人回答。不一会儿，那个坐在地上的男生慢慢站起来，用慵懒的声音答道：“不好意思，是我。”我迎着他的眼神，眼前的人比这件事情还让我无语——原来是他，于是淡淡点头，说了句算了。旁边几个男生看到我俩原是认识，于是便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搭话，帮我拿东西，介绍学校。我笑着说：“谢谢各位学长，新生入学本来就拥挤，所以更要注意安全，我先过去办理入住手续了。”说完便大包小包的挪动开了，留下原地的几个人默然。

　　好不容易交完学费和住宿费，整个人都有点儿瘫痪的感觉，特别是肩膀，麻麻的，不过这个学校教给我的第一课我已经领受了：万事不求人。这么想着很有点儿成就感，为了犒劳自己我在小商店买了一瓶冷冻酸奶，坐在宿舍楼下慢慢品着，准备吃完有了劲儿再搬上去。梧桐树叶密密麻麻的遮盖着秋老虎的毒日头，将她的阴凉无私的奉献给这个拥挤的人间，沁爽的凉意就这么一泻而下，一片叶子掉落在我的脚尖旁，我研究着她美丽的脉络，不禁会心一笑。
　　“都这么累了还笑什么呢？”听见有人问话，我有点回不过神的抬头看去，是他：“落红果真不是无情物。”说完才觉得交浅言深了，不是我风格，低下头认真吃酸奶。那声音却并不想就此作罢，继续问道：“讨厌我就算了，别把其他人的好意也都拒绝了，你不累么？”
　　累？我从来就这么累，习惯了。我在心里没好气的回答，目光直视前方，也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他蹲在我面前，笑笑说：“以后吃苦头的时候，记得找我。我学号04001，直属学妹，后会有期。”说完自顾自的走掉了。

　　这算什么？是挑战么？我不由自主的握紧酸奶盒子，原本紧实的一块酸奶，慢慢化掉了。
　　好不容易把所有家当搬到了楼上，瘫坐在床沿“欣赏”我的新住处。说实话，比我想象的要差那么一点，但是总体上可以说是朴素而温情，艰苦而华丽。你看，那刷着透明色油漆的原木窗棱是不是让你想起来小时候对着发呆看蝴蝶的老房子呢？而掉了一个角的玻璃为这个有点不通风的房间输送着即时新鲜的空气，是不是有点点温馨感呢？最让人感慨的是，脚下居然是红褐色的木地板，只可惜上好的木料来自于上世纪五十年代，现在已经有微微发朽的趋势，脚一用力踩便会欢快的掉渣渣。歇了会儿，估摸着可以先把床铺收拾好便可以去感受一下我的第一顿晚餐了，收拾好床铺，擦床，擦桌子，擦窗台，都擦好了，自己欢欣的下楼吃饭去。

　　下午的学校，没了新生的拥挤，居然也是很耐看的，虽然灰色一片，但是在夕阳将至的此时，万物都被刷上淡淡金色，柏油路面反射的光芒让这个轮廓生硬的地方有种圣地之感。

　　一个人吃过饭，我迫不及待的背着笔记本往图书馆去，在我的印象中，一个好的大学必定会有很多好的藏书。让人满意的是，图书馆人员告诉我，这里可以无限上网。随便看了看专业书籍，不懂，再看了本周国平的散文，自以为灯，自以为靠，守望着自己内心的那一片孤独，甚是和我心意相同。

　　守望自己和他人的孤独，尊重这一份淡淡馨香的孤独，他也是这么想么？

　　开机看到新邮件，是他的。

　　渺渺：
　　你好么？
　　看到你还能安下心看书，我有些小小的嫉妒。这里，我一直在忙，学校公司两头跑着，虽然有欧阳和我妈帮着，但是还是感觉不很适应。再累，一想起你，也觉得值得了。
　　你胖了3斤？那真好，你有点儿瘦，以前我总担心你会不会被人一碰就倒，这个林妹妹形象跟你强悍的内心可是不大相符。所以，稍稍丰满一点儿好。我想我会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有人跟你表白，你很好，当然会吸引其他的男生。不过，他是什么样的人？优秀么？可有让你动心呢？可不可以不要动心呢？可不可以，等我回去？
　　其实不必问，我相信你，会是那个渺渺。我的渺渺。

　　尉来

　　邮箱地址已经是哈佛内部的了，我沉默。曾经我们都以为不会存在的距离，如今真实的横亘在两人间，我的碉堡般的大学生涯，他的忙碌五光十色的人生，相距甚远。经过几年和环境的互相磨合，咬啮，我们还能全身而退，保持最初的自我么？

　　我不太愿意去想。虽然我知道，不想，也只是一种逃避，该来的终究会来。

　　回到宿舍已经天色擦黑，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我呆呆的想，或许我来得太早了吧。正想着，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几个男生女生拎着行李正要进房间，门被众人“怦”的一声撞开，打头的一个女生双手提着个麻袋，重心有点儿失衡的左摇右摆，我看见赶紧上前帮忙，让女孩儿们都先坐在我床上。看几个男生都站着，便拉出凳子让他们都先歇会儿，几个男生感激得看我，我也微笑点点头，再细看，这几个人原来就是早上在学校门口接新生的学长们。
　　打头的女生跟几个学长说：“谢谢学长们了，要不是你们，今天我们都上不了楼了。”这当然是夸张，但是几个男生都很受用的笑着回答：“应该的，你们是直属学妹嘛，这点儿忙算什么的。”紧接着旁人也都“是啊是啊”得附和着。接着学长们自报姓名，让学妹们以后有事儿找他们。我心想，学长学妹，把妹的烂招数。脸上也淡淡笑着。
　　几个女生对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今天在报名的地方怎么没看到你？”
　　我亲切的笑了笑，回答：“我来的比较早。”
　　“是啊，她是很早的。”其中一个学长笑得意味深长。
　　“哦，那你的行李怎么弄进来的啊？”有个女孩一边喝水一边问道。她刚刚说了自己叫郑瑶。
　　“这个么，我东西比较少，所以就自己拿上来了。”我淡淡得回答。
　　“行李少就是好，不像我们几个，累死了都。”说话声音很高亢的这位叫孙雯雯。和我简直不是一个频率范围的。她一出声，全屋子的人眼光都不自主的向她投去，她好像是受了鼓舞似的接着说：“不过多亏了这几位学长了。还有一个学长，现在都不知道他姓名，帮我们几个办了手续呢。”说完扭头一副“你看你错过多少好事儿”的表情看我，我假装没看见，拿起水杯假装吹凉杯里的水。
　　“好了好了，这么晚了也麻烦几位学长了，以后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就找我们，我们一定乐意。”有个女孩恰如其分的站起来对几个学长说道。的确，天色都这么晚了，他们留在这里虽说有帮学妹拿行李这个理由，但是太久了也难免其他人胡乱猜想，这女孩倒是识大体，寒暄什么都不必，有事找我帮忙便可。一帮还一帮，做人最好还是别欠着谁的。
　　等几个学长都站起身，我忽然有点儿不大想留在这里的冲动，便对她们三人说：“再晚就没有热水了，我去打水，有谁需要带的么？”
　　“我是明薇，谢谢了，第一天大概洗洗就行，帮我再打一壶水咱们四人就够用了。”说完，温柔得对我笑笑。
　　我因为刚刚的事情，对这个女孩心中欣赏，于是也对她一笑，说：“以后还要多关照，别客气了。”于是拎着水壶下楼了。走到楼下门口处，看到有一小撮子人在那儿看着我，借着光亮我看，原来是刚刚的几个学长。于是点头对他们笑笑，右转走人。
　　“陈寄渺！”其中有一个人朗声叫住我。
　　“嗯？”我惊讶的回头，今天这还是第一次听人叫我名字呢，而且我也没告诉别人我姓名啊。
　　“陆京其实跟我们几个，很熟的。要是你有什么困难，找我们帮忙就行。千万别客气。我是钱斌。”
　　“谢啦！”我头也没回得朗声答道。这个时候，不要做无谓的解释比较好。
　　几个人大概看我没什么反应，也散去了。
　　打水回到宿舍，几个女孩儿已经收拾好床铺了。我看没什么好帮的了，于是去水房洗洗，打算早点休息，这一天，的确是比较累的。
　　早早坐在床上，半拉着床围子，看着一本家里带来的书，忽然听到孙雯雯说：“陈寄渺，你的脸盆可不可以往那边放点儿啊？我都没地儿放了。”我探出头去，看到孙雯雯脸上带着不满说道。
　　“不就是个脸盆么，行啊，你随意。”说完，想起什么了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有些事情是瞒不住的，你今天可是个名人。”孙雯雯见我脸上有疑惑，很有兴致的继续说：“今天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学长”“陆京？”郑瑶在一旁提醒。“对，他好像说自己要全程为你服务的，所以半途中就丢下我们走了。你现在可是咱们院的名人了。”听着孙雯雯半是陈述半是讥讽的语气，我无奈的摇摇头，心中想，陆京真是要害我啊。
　　这一幕被床铺正对着我，坐着泡脚的明薇看到了，她仍是温柔得对我笑笑，然后对孙雯雯说：“对了，听说咱们四人是一个班的，真有缘啊。”
　　她真好，这个时候总需要个我之外的人岔开话题。
　　“嗯，听说，咱班有个人很厉害的，本来是可以去清华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到了咱们学校。叫什么来着……”郑瑶思索着。
　　“听说挺帅的不是？”孙雯雯收拾好东西边上床边说，“对……李什么什么云！”
　　“李铮云？”郑瑶一旁补充。
　　“本市人诶，好像很优秀的。”孙雯雯说完轻笑了一声，又说：“你们都是哪里人啊？”刚问完，灯熄掉了，宿舍里一片黑暗。
　　我假装睡着，跟自己说，但愿明天不要见到他，这个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