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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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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时节的正午,太阳挂在天空正中央,使出浑身解数向地面放射光芒和热量。寸草不生的黄土地上满是热气蒸腾时的波光滟潋,偏偏空气却干燥的像要裂出口子来。假如现在就站在这幅酷热画面的中间,向左边的地平线看去,就会看见有些微的尘土扬起来,慢慢就会出现一前一后两个青年男子的身影。这两个青年一着青衫一着白。走在前面的青衫男子剑眉星目,身材昂藏,一双大手骨骼分明。步伐沉稳,但所过之处虽是沙土地,却只留浅浅脚印。明眼人一看即知是练家子,且武功轻功皆上乘。身后不远处的白衣男子满脸沙尘,灰头土脸的看不清五官,他比青衣男子略瘦些,一身白衣被风沙吹得面目全非。他似是不耐燥热的扯扯自己的衣领,皱了一张脸瞪着前面匆忙赶路的青衫男子,自顾自停下脚步,仰起头用手里的折扇搭着凉棚看着天上的太阳,微眯着的一双凤目精光毕现,低下头时又瞬间敛了光华,看上去只是一双普通纨绔子弟四处放电的桃花眼。就这么一停的功夫,前面的青衫男子已落下他数十步,他愤恨的啐了一口,狼狈的追了上去,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嗳!遂英!你等等我啊!” 青衫男子——褚遂英闻声停下脚步,默默站在原地看着白衣男子跑近,搭着自己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说:“你,你,我,我,秦,秦……”没等把这些零碎的字拼成完整的句子,不知从哪里传来噼啪的声响,像是冬日里草原上篝火燃烧时木头发出的声音,又像是夏末的秋虫扑在窗纱上的声音。随着那声音越来越大,他整个人也愣在那里瞪着褚遂英的身后。褚遂英顺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不禁也呆在原地。只见一团巨大墨绿色的烟云远远飘过来,那绿云遮天蔽日,离得近了两人才发现那是成千上万的蜻蜓迎面飞来,那阵噼啪声就是无数蜻蜓一起飞行时互相撞击发出的响声。两人不及躲闪,也无处可躲。褚遂英先反应过来,拉着白衣男子蹲下,迅速脱下外袍罩在两人身上,只觉得不停有东西撞在身上,噼啪声不绝于耳。两人一动不动,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褚遂英直起身子掀开外袍,但见四周满是快速飞行中撞击到两人身体死亡的蜻蜓,整整齐齐围了一个圈。二人面色凝重互相对视一眼,褚遂英旋即转身运起轻功发足狂奔,白衣男子恼怒的原地跳了几下,却又只能无奈叹口气奋力追了上去。
褚遂英提气运功跑出百余步,远远便看见一处城池矗立在前。这城甚是巍峨,城高五丈,宽六丈有余,上筑阁楼箭楼,皆是重檐歇山顶,斗拱密致,脊兽栩栩如生。左右分列钟鼓二楼,均是青砖砌成,城墙向东西两侧绵延不绝。左中右开三门,门上依次分别是“永宁”,“秦中”,“通济”三块牌匾。时值正午,两侧“永宁”,“通济”城门洞开,吐纳交通,出入人车络绎不绝。细看之下却觉有些奇怪——进城的多是轻壮年甚至着甲的兵丁,手中皆推一木制推车,上面或是几个大木桶或是一车不知装满何物的麻袋。出城的多是些互相携扶的老弱妇孺,手里都挂着包袱,神色匆匆有些微紧张,但是依然井然有序。褚遂英提步上前,想要通过永宁门进到城内。守门的两名士兵狐疑的打量了他几眼,互相对视一下,其中一人一横手中长枪,拦住了他的去路,“站住,你是打哪来的?到我们秦中来做什么?”。褚遂英脸上微露焦急的神色,并不欲与这两个守城兵丁多做纠缠。一双剑眉微蹙了蹙,伸手就想拨开枪尖闯进城去,眼看冲突将起,一把白纸折扇适时的闲闲搭在他的手臂上制止了他。顺着折扇看上去,正是那个白衣青年的淡淡笑脸。他将折扇“刷”的打开,作势扇了扇。旁边路过的女性群众纷纷掩袖笑个不停,他闪着桃花眼向周围点头招手示意。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奶奶,娘不是说不爱洗澡的小孩身上会长树皮嘛?这个哥哥是不是就要变成大树了呢?”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忽闪着大眼睛,认真的问身边的老妇人,老妇人忍俊不禁又不好意思笑出来,急忙拉着小女孩出城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乌鸦低空飞过,白衣青年的笑容僵在脸上,收起貌似潇洒的二郎腿,从牛车上一跃而下。对着两名士兵讨好的抱拳一笑,“两位军爷,我跟我这位义兄想要求见贵地长官,还烦请二位帮忙引路通传。”拦着褚遂英的那人狐疑的上下看看白衣青年,“你们有什么事?穆将军也是你们说见就能见的嘛?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奸细要来刺杀我们将军的?”白衣男子脸皮抽搐了下,抖下了几星尘土,耐着性子道:“我若是奸细还会自投罗网让你帮我引见嘛?实在是事关重大,此处又人多口杂,若是在此言明,怕是会引起恐慌,还是烦劳军爷了。”
“不行,穆将军有令,现在是非常之时,陌生人等一律要严加盘查,”另外一个看起来老成些的士兵接口,“我看二位风尘仆仆,我也不瞒你们,秦中城即将要有一场大灾,全城老小都在为这事做准备。二位还是能避则避,不要卷到这灾祸中才是。”
一黑一白两个青年对视一眼。白衣青年一愣,乌青着脸,抓住那个小兵的肩膀一通乱摇:“你们知道了啊?!你们怎么就能知道了呢?!我大老远巴巴的从淮安跑来通知你们,一路风餐露宿,五天来脸都不洗,连身衣服都没换,你居然跟我说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啊?!啊?!”褚遂英明显松了一口气,焦躁不在,站在一边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发飙,似乎已经很是习惯了。那小兵被他摇的五迷三道,结结巴巴反射性的说:“秦,秦,秦家大小姐,五天前就,就告知我们守备穆大人说秦中将有地动。后来官府就贴出告示,所以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储,储备物资,疏散妇孺……”一番话激起千层浪,四周围观的老百姓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这秦家大小姐平时就经常帮着秦老爷接济穷人,现在更是为了帮我们避过大祸,出钱出力。真是活菩萨一样的人。”一个古稀老者不住的念叨,双手合十拜了拜。
“什么菩萨,秦家大小姐貌若天仙,根本就是仙女下凡啊。据说盈香阁的红头牌香浮姑娘看了她的画像都自愧不如呢。”推车的小贩流下了向往的口水。
“贩夫走卒之言简直是亵渎大小姐,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六年前,只有十岁的她就连败方圆百里的文人墨客,摘得樱华节文会头名,如果能和她一起吟诗花前也不枉此生啊。”
“啊哈哈,这一听就是西街那个教书的酸秀才。还有呢还有呢?”我饶有兴味毫无形象的翘着二郎腿追问面前面无表情向我禀报的影夙。
“后来徐秀才和烧饼刘争执不下还打了起来,城门乱做一团,辛十三少和趁乱躲过卫兵入了城,现在正往府里跑来,褚遂公子应该也跟随在后。”
我吐掉嘴里的荔枝核,站起身拍掉裙子上的荔枝皮,端着水盆路过的丫鬟梅香轻轻帮我擦了擦手。我意犹未尽的咂咂嘴对梅香说:“哎,昨天影月拿了绣着个什么点心的沙包来找你干嘛?她决定不做暗侍,转行开点心铺子啦?”梅香掩嘴微笑,温婉娇柔,模样比我还像个大家的正牌小姐。她忍着笑说:“我的小姐,影月那个是绣着鸳鸯的荷包。她是来找奴婢帮着打两个穗子的。”说着偷偷瞟了一眼影夙。我甚满意的看着影夙那张万年寒冰脸慢慢铁青,额角还出现了疑似青筋的物体。想当初我一度以为他作为暗侍,不方便以真面目示人,所以总是带着人皮面具才一直面无表情。我苦苦压抑依然抵不过好奇心的诱惑,摸到员工宿舍偷看他入浴,不幸被擒才发现原来他那张会脸红会暴怒的脸确实是庐山真面目。以后每次他来禀报,我总要逗逗他,总是隐藏情绪会出内伤的,毕竟作为年度优秀雇主,我还是要关心雇员的身心健康的。我是多么体恤下属啊。每每想到此处我都觉得很自豪。挥挥手,看着影夙不似以往那么挺拔的背影我觉得他确实得到了放松。我甚欣慰,甚欣慰。
梅香摇摇头叹到:“看样子影夙也不像不知道影月对他有意,怎么还一直是冷冷淡淡的样子。可怜影月一片心。”
我摇摇手指头谆谆教导贴身丫头:“梅香,要知道所谓情意二字并不都是两情相悦。这一追一跑才真是情趣所在。”
单纯的丫头眨眨单纯的眼睛问了个单纯的问题:“可是书上不是说朝夕相对,举案齐眉?”
“非也非也。书上说小姐就应该跟着隔壁的或者家塾的穷酸书生翻墙私奔才是寻求真爱的唯一途径。可是我们家隔壁是威远镖局,满腹经纶的书生没有,一个字不识的镖师有一大票。家里私塾的老师倒是符合穷酸和书生两个条件,但是年龄上已经不允许他做翻墙这种体力活了。所以书不可尽信。傻丫头莫要读死书,外面花花世界才是真理的唯一出处。”我邪邪一笑,手指头勾上梅香的下巴:“来,少爷我带小娘子出去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