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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离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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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西斜,星雨流光。
秋水伊人巷出奇的寂静。
室内,卞城独自一人坐在檀香木椅上不发一语,额头渗出冰凉的汗水,手中紧紧地握着透明玻璃茶杯,希望就此将自己凉透的心温暖。
室内茶香袭人,却没有一丝暖人的气息。
素颜为卞城沏好茶后,就又径自回到钢琴旁,冰凉的凳子,一如她冰冷的人。明眸扫过黑白琴键,她顿了顿,脸上流过一丝哀伤,瞬间又消失殆尽。
片刻,钢琴声又响起,飘荡在秋水伊人巷的周围。
卞城静静的听着,蹙眉苦思,心中疼痛难忍,终于艰难的开口,“我们……分手吧!”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仿若只能给自己听。
然而钢琴声却戛然而止,瞬间无声,就连余音已没有。
她还是听到了。“为什么。”她第一次开口疑问,却依旧不带任何情感,语气淡漠,并不像是在疑问。
听到她的话,卞城有些诧异,亦有些伤痛。他拧眉抬眸,素颜却没有注视着他,刘海遮住她的眼眸,刘海下黯淡一片,他看不见她的喜怒哀乐,就好像他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她一样。
“我爱你,可你却从来没有认真回应过我的感情,我努力想让你快乐,可你却从来不当一回事,既不愿与我分担痛苦,也不愿与我交流,即便是我主动找你,你却默然相对,你让我情何以堪!”他淡淡的吐露着自己的愤懑与一肚子的苦水。
“我们真的在相谈吗?我不止一次这样问过自己。”他低头,看着茶水中的倒影,颤动着,没有一丝是完整的,仿佛就将他残破的心脏一点一点的展现在这画面上。何时自己变得这么不堪一击了?自从认识了她……
“每当看到其他的恋人们,手牵手,相拥相吻,彼此间没有隔阂,一起欢笑一起哀伤,我好生羡慕。”他苦涩地笑了笑,眼里尽是哀伤。
“而我的身旁……”他痛苦的看着她,亦有些怨恨,“永远只是一块千年不化的冰,你从来没有真正想要和我交往过,一切只不过是我自作多情罢了,既然不想交往,当初为什么还要答应我?”
至始至终,素颜都不发一言。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黑白琴键,宁静的眼波秋水如同无风的水面没有波澜,没有人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卞城哂笑,泪水已经溢出眼眶,再坚强的男生遇到感情的挫伤,也会失去自控。既然至此,她依旧不肯回答,那么他再怎么问,也是无济于事,没有什么结果。如果这样的感情会让他承受不住,那么他宁愿放弃。因为他实在是无能为力。
“我……要离开了,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茶水溅出,散在他的手背和茶几上,他麻木站起,不做多余的思考便走出室外。杯中的茶水,他也未品上一口。
顺势带上大门,卞城无力的依靠在门上,泪水一无阻碍的倾泻而下。
再见了素颜,一切就这样结束吧!就当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
不久,钢琴的奏曲再次响起,没有波澜,和以往一样的奏曲。
呵呵……就当做是一场梦。
卞城努力站直,一步一步蹒跚地远去。
躺在冰凉的软床榻上,卞城的心亦是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久久的没有缓过余温。除了隐隐作痛的心脏,让他知道自己还活着,否则他以为自己早已死去。
雨中,素颜推开他的那幅画面时不时浮现在他的眼前,挥之不去,心仿佛被掏空一样。原本以为自己所付出了会得到一丁点回报,结果却是他痴人说梦花,独自在做遥不可及的梦。可是他至始至终都弄不明白,既然她对他没有一丝感情为什么当初还要答应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到了分手她还是不肯说?
呵呵……提出分手了,她反倒不拒绝了。
真是可笑……
他笑着,眼睛没有了焦距,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又好似梦中,真的是梦吗?是梦就好,梦醒了一切就会回到起点。
室内,暗无边际,仅仅靠着窗外的落月洒进余辉。素颜蜷缩在书架下的木门处,弱小的身躯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她无声的抽泣着,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膝,瘦小的身躯瑟瑟颤抖着。
卧室的门没有关,一位暗淡的身影靠在门旁,手抵着木门,她就这样注视着不远处哭泣的素颜。
“颜儿……”她的声音很轻很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这样的结局她早已料到,又或者已经习惯了。她任由自己的泪水从她的下颚低落,溅湿地板,留下深深地泪痕。
离开的,终是要离开,该面临的,终是要面临。世间又有谁能真正做到素颜所希望的那种的人呢?
“我受不了了……妈妈……我快坚持不住了……”素颜含泪抬头,黑色的眼瞳逐渐变的浑浊。长长的黑发在如水的月华下,从发顶到发梢,瞬间白如雪。
“我……坚持不住了……我累了……”素颜喃喃道。
门旁的妇人怔怔的注视着,叹息着低下首,仿佛明白了什么,微微扯起一丝苦涩的笑容,“你已经很努力了,颜儿……我不怪你,我都一大把岁数了,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我会好好照护自己的……”
辗转反侧,翻来覆去,一如噩梦缠绕。
脑海里火红一片,以为瘦弱的身躯趴在钢琴上剧烈的颤抖着,眼泪有如冰刃,一点一点切割他的心脏。
为什么。
卞城陡然睁开双眼,盯着天花板。至少她还问了他为什么!那么她就不是完全的无视淡漠他。相处了半年多,她对他还是多多少少也存在一点感情的。而他呢?已泥足深陷,放弃了,最终后悔的还是他。他还没有帮她走出孤独,对!或许只有真正的帮她打开了心扉,她就不会只会选择沉默,不喜欢,她完全可以拒绝。
不能放弃,只要他还爱着她,只要她还没有先开口提出分手,那么他就不能轻易地选择放弃这段感情。
不能,决不能!
他拾起手机,再三考虑,将那个熟悉的号码拨了出去。
接电话的是素颜的母亲,“卞城……”浓重的鼻音,语音沙哑,显然是先前哭过。
“伯母,对不起,我……想找素颜……”他恳求道。
“颜儿,她病了……不同于以往的病……”
“什么?”卞城惊诧道,心中蓦然一震,顿时骨鲠在喉,“怎么会?她怎么病了?”他的声音极低,担心着,怕有什么以外的事,心也不由得惶惶的。
“颜儿……去了馨居……我有点担心……”这一次亲口听到伯母说出担心,这让卞城更加惶恐不已。
“伯母,我去找她!”他慌忙挂掉电话,不等对方下言。
卞城非一般的车速到了玉陵后就大气不喘的跑向馨居。馨居像以往一样被钢琴声围绕着,这一次钢琴的演奏比以往多了几分感情,琴声如水,奔流不息,在馨居的周围有如亡灵在嘶吼。
卞城也被这琴声感染了,越过栏杆,他不由得放慢了脚步。这里蔓延着一种死亡的气息,好像腐朽好多年。
当他走过窗口之时,他惊诧的差点没有叫出声来,原来那柔顺乌黑的长发在这时却是雪一样的惨白。素颜双眸微闭,泪水不时从眼角滑落。
难道这就是伯母所说的病?
怎么会?
他跨了一步,心脏有如千斤之重的石头压着,让他喘不过起来。如此仓促急骤的琴声,让他怎么忍心打断?他生怕这一打断,弹琴的素颜就会当场断了气。她是用生命在演奏啊!
跨出的脚步在这时又缩了回去。还有时间,有什么话,明天再说或许比较妥当。
他叹息着又转身离开了馨居。
一路上,卞城颓废的趟着脚踏车,眼神黯淡无光。晚风拂面,是彻骨的寒。
路边的刚刚抽新的树,陡然,剧烈的颤抖。
临近午夜,身旁的人影却多了起来。刚开始,只是一两个,后来便是成群结队。卞城起初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劲。直到¬——
“快看!鬼火——”有人赫然叫起。
“失火啦!”
越来越多的声音交错着,卞城一阵恍惚。
他不明所以的跟着他们的方向望去。
“啊——”一声有如蛟龙的沉吟,响彻在人群堆里。
馨居已经被鬼火包围,片刻间,火焰顿起,喷腾着,怒起着。
“素颜——”一声嘶吼划破夜空。
五十米之外,众人围观磷火。
人们都为这场奇异的磷火感到惊恐不已,磷火又称之鬼火,一般只存在深山乱坟岗、墓地。像这样山清水秀的伊忻,存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可是眼前飞舞跳跃的可不正是磷火吗?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更何况这火焰来势的迅猛,蔓延的也是难以预料之快,以至于伊忻的市民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放开我!”卞城不顾众人的阻拦,失去了理智,破天荒的冲向正被熊熊大火包围的玉陵馨居。那一刻,他忘记了生命,他无论如何都要将她救出,即便是共同覆灭在这烈火之中,他也要对她说声,他爱她!他并不想分手。
“你不要命啦!这是鬼火!你这是送死!”强健而又黝黑的男人脱口而出。
“放开我!素颜在里面——素颜在里面啊!”他欲挣脱众人的钳制,而却被越拽越紧。他们只知道,他一旦进去,那是必死无疑,他们只是在做人应尽善务。
然而——
“不……她还在里面,求你们放开我……放开我……”他嘶声力竭,汗泪相融,悲恸欲死的神色如同烙铁一样刻入人们的心里。人们都在此刻被他震撼住了。
疏忽之际,就在那一刹那,由于他们的分心,卞城挣脱众人,冲向玉陵馨居。
“不要过去!小伙子!”后头的人惊呼。
“……”
卞城无视身后人的劝阻,孤注一掷奔去。
就当他欲越过栏杆那一霎那,磷火陡然旋转围成一个诡异的圆,阻挡在他前行的方向,仿若听从了人的指令。
“素颜!”他脱口惊呼。
琴声不断,凄美婉转。馨居中的人视若无睹,仍旧一心倾注于钢琴。不顾熊熊的烈火,没有叫喊,没有悲泣,沉着冷静的弹着,那永不更换的钢琴曲——《春来》
“素颜……”卞城越过栏杆,磷火灼伤他的肌肤,鲜血喷涌而出,而他仿佛不知疼痛。
就在这一瞬间,从身旁奔来的黑影及时抓住了他的手腕。卞城猝不及防踉跄了一下。
身旁的人在这时开口,那是如泣的老妪声,“放弃吧,孩子!”
很快卞城就辨认出来者是谁。
他猝然回首,对上的是素伯母沧桑的容颜。
“素颜在里面,她是你的女儿!”他脱口责备,奋力抽出手腕,转身,提步的那一瞬间,他听见有人陡然道——
“她不是素颜!她在十年前就死了,你和她相处了那么久难道就没有察觉到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吗?!”十年了,她最终还是将这个隐藏了十年的秘密抖露出,她只为了挽救一个无辜的生命。
卞城身体不住一僵,看着素伯母绝望悲痛的泪脸。
“她是伊妍,十年前就自杀而死的伊妍——伊卓文的亲生妹妹!”
“什……么……”他惊诧凝视着她,脸色陡然变得苍白得毫无血色。
他不是不知道,伊家的旧事,那是他不过还是个八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