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救赎谁》鲁庵

5、第 5 章

　　我不再理他，转身利索地盛了四碗猪脚汤出来：“帮忙端出去。”说着自己先端起两碗，南以宸耸耸肩，把剩下的两碗也端了出去。
　　餐桌前的三人点头哈腰接过去，连说谢谢，态度异常客气。
　　“这是你们唐姐。”
　　南以宸将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指尖在肩窝处轻轻点了点，“唐小姐，我已经告诉弟兄们了，你是我南以宸罩的人，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忍着气抬头看他：“对不起，南先生，我这是正经的画廊，不是娱乐场所，不需要人保护……”
　　话没说完，压在肩上的力道忽然加重，仿佛整个身体都被一座山压住。我被迫坐下，心里的怒意不是一星半点。

　　桌旁三人热络地叫着唐姐，阿奇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我，嘿嘿贼笑着说：“南哥眼光真好，唐姐比咱‘天上人间’的头牌小姐都好看。”
　　“天上人间”是墨城的高档会所，其实就是家夜店。南以宸瞥了我一眼，伸手一巴掌拍上了阿奇的脑门：“你他妈拿什么人比不好！”
　　我抬眼扫视两人，咬着牙缓缓道：“吃完了赶紧滚！”
　　南以宸这次还算从善如流，吃过饭很快带着人离开。
　　我心里憋着气，一晚上也没怎么睡好觉。

　　第二天，岳晓璐早早赶到画廊，对我嘘寒问暖。我知道她是替我担心，却不好说出来。我让岳晓璐留在画廊里做最后的清理工作，自己驾车去了城郊的公墓。
　　前来参加葬礼的人不少，简单的仪式寄托着亲友的浓浓哀思。直到李枫的棺木入殓，我都一直远远站在后面看着，没有过去致哀，甚至没有去亲手送上一只白百合。
　　阳光炽烈，渐渐模糊了肃然的宾客，眼前不觉浮现出李枫的一言一笑，率真的、狡黠的、任性的，甚至少年刻意勾引我时的生涩和羞怯……
　　“薇薇姐……”
　　耳畔依稀掠过少年欢快的呼唤，我垂下眼皮叹了口气，这孩子和我，不过是红尘陌路上偶遇，而得有数月相伴的路人，缘来则聚，缘尽则散吧。

　　因为并不是什么重大的祭奠日子，葬礼一过，宾客陆续离开，山上几乎就没有什么人了。
　　我这才慢慢走近。
　　李枫的墓在半山朝南的位置，几株松柏在阳光下挺立着，微风拂过，飒飒而动，一切都显得肃穆而孤寂。
　　一位带着墨镜的中年女人静静地独立在墓前，优雅如兰。
　　我一步步来到墓碑前，深深鞠了三个躬，直起身，伸手轻轻抚上冰冷的碑石，照片中的少年微翘着嘴角，眉目间青春洋溢，生动可爱。
　　“一路走好，阿枫……”
　　声音轻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是李枫的母亲，请问这位女士是……”身旁女人问。
　　我平静应声：“我是李枫的……老师，唐薇。夫人请节哀。”
　　女人风韵犹存的脸上写满了悲戚，伸出手道：“非常感谢您来送阿枫。”
　　我轻轻握了握面前的手掌，柔软温暖而略显粗糙，似乎还残存着遥远的记忆深处母亲的暖意。我不觉有些难过，微一躬身，慢慢转身走下了石阶。

　　这时，一位身着得体西装的年轻男子拾阶而上，与我擦身而过，面容依稀有些熟悉。
　　山道的转弯处，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那男子站在李枫母亲身旁，正向我看过来，目光中带着莫名的冷意。
　　或许是李枫的朋友吧。
　　我转回身，一步步下了山。

　　从墓地回来，心情有些压抑，和李枫母亲见面的一幕勾起了我心底深处始终无法释怀的伤痛。我虽然名义上是肖家的三小姐，却并没得到过多少亲情的眷顾。母亲吃了很多苦，虽然生下我，却未能真正进肖家的门就早早过世，以至于我被父亲接入肖家后一直受到各方的冷待。我坚持随母亲的姓氏，这或许是她留给我的唯一一点纪念。

　　忙碌了一天，晚上岳晓璐走后，我一个人出来散散步，路过一间酒吧时忽然想喝一杯，便进去找个僻静地方点了单。没想到很快就有个人毫不客气地坐到了我的身旁。
　　“想要什么随意，我请客。”南以宸俯近身看我，嘴角勾着笑。
　　看领班诚惶诚恐过来，对他的吩咐唯唯诺诺，我这才知道这间酒吧居然是这个混蛋开的。
　　进来时容易，再想走南以宸却不答应了。这流氓仗着在自己的地盘，以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名义，一会儿就灌了我半瓶洋酒，其间更是上下其手，揽腰摸肩拉手趁机大吃豆腐。
　　酒喝多了些，心脏有些不舒服，被他撩拨得更是烦躁不堪。在这人凑近说话竟然要趁机亲我脸颊的时候，忍不住伸手扇了男人一巴掌，怒道：“南以宸，你不要太过分！”手臂用力大了，竟将面前的酒杯也带下了桌子，摔得粉碎。

　　南以宸毫无防备，侧身避让时竟一屁股跌到了地上。
　　大约是当着手下失了面子，南以宸有些着恼，跳起来扣住我的肩膀，两眼冒火。我心头恚怒，昂起头与他对视，毫不退缩。
　　这时旁边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啪的一声牢牢握住了南以宸的手腕。
　　诧异转头，眼前是一位目光犀利的青年。我略一怔楞，已经认出这人是今天在李枫墓地见过的。

　　他紧扣住南以宸的手腕，冷声道：“放开她！”
　　南以宸多半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自己的地盘和他过不去，用力甩开这人的手，不怒反笑：“你是谁？他妈的竟敢管老子的事！”
　　他手下的兄弟见有人找麻烦，纷纷围拢来。
　　青年瞥了周围一眼，盯视着南以宸，下巴朝我一扬，唇边浮起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是她朋友，男朋友。”

　　南以宸一怔，随即拧起眉看向我：“你认识他？”
　　我再次打量青年，面容英俊，西装革履，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迅速回想一下，我确认在此之前并不认识这人。
　　“唐薇，他真是你男朋友？”南以宸语气不耐，隐含着愠怒。
　　我心中更怒，咬牙说了声“是”，低头推开南以宸。无论这个陌生男人是什么目的替我解围，眼前最要紧的是尽快摆脱南以宸这个无赖的纠缠！
　　我站起来走出座位，头忽然一晕，身体不由自主晃了晃。青年忙伸手扶住我。我下意识避开他的手，低低说了声谢谢，抬脚向大门方向走。青年略一犹豫，紧跟在我身后。
　　旁边的手下要上来阻拦，被南以宸冷声斥开。

　　我坚持着自己走出门，被凉风一吹，心里似乎好受了些。
　　离开酒吧大门没多远，我就停了下来，听着身后跟上来的脚步声，直接说：“谢谢你帮我解围，我先走了。”
　　“等等！”青年一步绕到我面前，伸出右手，“你好，是唐小姐吧？第一次见面，我是李枫的哥哥，李青。刚才一时心急，冒犯您了。”
　　李枫的哥哥？我注视着对方，脑子有些糊涂。他想做什么？
　　李青见我不说话，固执地再次将手伸过来，笑道：“可以请您喝杯茶么？”

　　身体越来越不舒服，我对李青的热络有些不快，轻轻握了一下对方的手掌，淡淡道：“不用那么客气。对不起，我有些不舒服，真的要回去了。”
　　可李青显然并不想就此分手，大约是见我神色不好，伸手扶了下我的手臂：“还是我送你回去吧，车就在附近。今天也算是认识了，改天我再请喝茶。”
　　我这时已经头晕目眩，胃里也翻腾着，难受得厉害。见这人竟然这么没眼色地纠缠人，懒得再搭理他，侧身直接从他身边绕过去，一句话不说闷着头就向前走。
　　李青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耸耸肩，慢条斯理跟在我身后。

　　我走了一会儿，一回头，见李青还不远不近地跟在后头，不由停下脚步问：“这位先生，你还想怎么样？”
　　李青好脾气地笑笑，走到我跟前：“唐小姐，你不用介意。说实话，只有看着你安然到家，我才能放心离开。”
　　我点点头，转身自顾向前走。
　　好在画廊离酒吧并不远，十多分钟的路很快就到了。我虽然知道李青仍是锲而不舍跟在后面，却始终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我到了，谢谢。”我一边说着，大步上了台阶，开门进屋，回身关上大门，行止堪称无礼。
　　这人虽然是李枫的哥哥，我却并不想和他有再进一步的交往。

　　上了楼，直冲进洗手间，将一晚上吃的喝的都一股脑吐了干净，心脏在隐隐作痛。漱了口出来，也不开灯，坐进沙发喘了会儿气，情绪慢慢平缓下来，这才觉出口渴，我起来借着清朗的月光去厨房找水喝，无意中抬头，隔着厨房的窗玻璃，突然看到楼下不远处的小街上站着一个人。
　　仔细一看，是李青，他竟然还没走！

　　小街黯淡的路灯下，那人的目光凝视着画廊的大门方向，俊朗挺拔的身影一动不动地伫立着，脸上依稀漾着一种勉强可以称作是微笑的表情。这笑容落在我眼里，却显得晦暗不明，甚至让我隐约觉着有些阴翳。
　　我收回视线，避开窗户靠上料理台，实在想不出这李青究竟想做什么。
　　过了片刻，再次探身看过去，小街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应该是离开了吧。
　　我端着茶杯慢慢踱下楼，到大门口再次向外张望。不料，大门突然咚的一声被撞开，一道瘦小的身影带着寒气直扑进我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