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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章九 伤别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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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风带过树林中独有的清新,我跪在小溪旁,听着潺潺流水轻击着青石所奏出来悦耳的调子。我深吸一口气,山脚的莲花应是开了,但凭着着沁人心脾的荷香,脑海中便浮现出那红莲妖冶,水雾缭绕,金色的日光洒在盈盈碧荷上,那似梦似幻的奇景,我心底好生向往。可惜,不能一睹风采。
手不自觉的伸入微凉的水中,与微微炽热的阳光形成强烈的反差,心底生出丝丝眷恋,捧起一抔水,便往微红的脸上泼。耳根的红早已褪去,但心底到底有根刺,那种被人冒犯的怒意,就如毒辣的烈日一般,让我对那荷香的喜悦,晒去了一大半。我知道那个“登徒子”不简单,只是刚才吓得有些懵了,耳朵却还很能捕捉到许多,那柄利剑出鞘时的摩擦声,十分决绝,迅雷之间,那只庞然大物便成了剑下之魂。还有,他身上的大漠黄沙的味道明明夹杂着淡淡的血腥,虽然对她说话的时候表现很无赖,但是他在吩咐手下时冷冽的音调和浑然的霸气,绝非常人所有。一个如此不平凡的北朝人,为什么要来南朝呢?而且不去繁华的帝都,却来这个早被世人遗忘在一角的东山。想着想着,心底的怒意也消了不少。却发现衣袖浸在溪水里早已湿透了。我撑着旁边的一块青石站起身,理了理衣裙,踱着步,听着鸟鸣回家。
刚走到门口,便有缕缕药味儿传出来,院子里的脚步声有些慌乱不齐,与平日的冷清不同,很是热闹。我皱了皱眉,想着出了什么大事儿,却听见平安焦急的呼唤声:“阿姊!你终于回来了。”伴随着平安急促的喘息声,我便知道真的有事发生。我忙捉住向我跑来的少年的手,急切地道:“怎么了?”平安颤着声音,结结巴巴了好一阵,才镇定下来,用着极低沉的语调说道:“叔父,叔父刚才醉了酒,掉在了山坞上。”我猛地一震,耳边还萦绕着平安的话,提着曲子便跑到临风阁,还被石子绊倒了机会,才跌跌撞撞的撞开临风阁的门。
却听见叔父在内阁里带着笑意道:“蕴蕴,我还没驾鹤归去,别急。”我苍白的脸上泛起微微的血色,心微微落下来,于是快步走过去,对叔父温和道:“叔父,你没事儿吧。”鹿鸣在一旁拧着毛巾,递给叔父,才走过来拉着我坐下,细心地递给我一杯温茶,语气间有些不满地道:“这么大岁数的人,还敢走这么曲折的小径。你别担心,就是跌伤了腿,怕是有个把月不能下床了。”随即,耳边便传来叔父的哀号,我灌了口茶,实在是太渴了,顾不得什么仪态。才想起顾先生的事儿,便发下茶杯问鹿鸣道:“顾先生还好吧。”鹿鸣拍拍我的手说道:“喂了两颗解酒散,便睡了。没事儿。”叔父似乎感觉被人无视了,对着我抱怨道:“蕴蕴,你到底是来干什的。”我嘴角扯出一抹笑,狡黠道:“自然是看您,但看您没什么大碍,我和鹿鸣先去料理晚膳了。今天,就尝尝白萝卜吧。”叔父的头重重靠在木枕上。我拉着鹿鸣便笑着往厨房走去。
夜幕降临,看来今天月色很不错,给叔父送饭送药的时候,他便让我打开榻边的小窗。我坐在窗边的木椅上,抚着小桌边上雕着木兰花的纹理,叔父叹了口气,换了个姿势,似乎倚在了画着睡莲的屏风上。我托着下巴,不在意地问叔父道:“叔父,月光美么?”叔父“恩”了一声,深吸一口,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蕴蕴,我本想过一段时间才跟你说的,可现在,不行了。”我转过头到直面叔父的方向,坐直了身子向他点头,叔父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声音有些不平稳,继续道:“后天,你就和平安,鹿鸣一起回一趟谢家祖家吧。”我心底却隐隐感到不安,尖声问道:“为什么?”叔父沉声道:“你去把你爷爷和父母的骨灰送回去,送回陈郡的宗祠里。”我不愿地摇头,说道:“不,叔父你腿好了,我们一起回。”叔父却加重了声音道:“去吧,这是你父母的遗愿,也是我对大哥的承诺。”我倏然起身,皱着眉头高声道:“我不去!”叔父却怒道:“别任性,谢蕴。你是谢家的女儿,平安有小,这责任,只有负在你肩上,你懂吗?”叔父的声音有些颤抖,有些憔悴,我怔住了,脚步不自觉地往外挪。
我缓步挪到临风阁外,冰冷的液体便从眼角流出来,我索性解开白绫,任由心底的悲伤流出。我蹲下身子,环抱着双膝,头无力地埋在双臂中。我很害怕,离玉走了,徐览,也不发一语地离开我了,叔父也要我走。我不知道叔父让我去陈郡意味着什么,只是,语气中那生生压下的不舍和决绝,我怎会听不出来。我的心底好像被一股无形的气压着,让我手脚发麻,左右不能动。我不想这样,这样一个人的孤独。我终归不喜欢寂寞的感觉。
夏日的雷雨总是可怕,乌云散尽,我便踏上回乡的旅途。叔父由于脚伤,没有来送我,只听见顾先生和高家小妹嘱咐的话语。我向着临风阁的方向立着许久。顾先生将什么塞到我手中,我摸了摸,是叔父钟爱的玉笛,通透的羊脂玉笛身上,镂刻着朵朵含苞待放的木兰。“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叔父喜爱木兰,多有崇拜屈子的成分在里面吧。
顾先生见我抱着徐览送的琴,手不方便,想为我将玉笛塞到布包里。我却紧紧握着,不肯放手。他叹了口气,说道:“放心吧,陈郡路途岁远,但等你回来,你叔父便也好了。你整日在东山,你叔父是想你多见见外面。”真的吗?我心底疑问。还是点头致意。顾先生走到鹿鸣跟前道:“小妹,为兄没有好好照顾你,小妹多保重。”鹿鸣点点头,捧着瓷罐的手似乎紧了紧,咬着嘴唇道:“大哥,其实,我… …”顾先生打断了她的话,温和道:“今生无二意,只求你务必珍重。”鹿鸣再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的抽泣声吹来,让我眼睛也涩涩的。
离别之伤,在于舍不得也要舍得,我心底一直愿望着,很快回来,或许,一回来,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徐览,也会回来了,回到东山,我记着,他在某个月夜曾经说过,无论天涯海角,都会等我,我那时不知道什么意思,现在也不太懂,但我知道唯一的信息就是,我们一定会重逢,他会再弹曲子给我听,哄我进入梦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