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沈》草原会有马

15、晚风里的旧时光与初遇的棱角2

　　放在树根旁的书包甩到肩上，指尖无意识蹭过裤腿上沾的槐树叶——刚才倒挂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粘上去的。

　　他抬头看了眼教学楼的方向，三楼高二（1）班的窗户开着，能隐约看到里面有人低头做题，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好像顺着风飘到了耳边。陆野皱了皱眉，往反方向走，没回教室，反而绕到了操场的围栏边。

　　围栏外是条窄窄的小巷，巷口有家旧书店，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平时很少说话，却总在门口摆张藤椅，晒着太阳听收音机。陆野是开学前偶然发现这儿的，后来逃课，偶尔会来这儿蹭凉，有时候还会翻两本架上的旧书——大多是武侠小说，书页泛黄，字里行间还夹着以前读者留下的纸条，歪歪扭扭写着“这里超精彩”“男主太帅了”。

　　他靠在围栏上，掏出兜里的手机，屏幕亮起来，显示着一条未读消息，是陌生号码发来的，只有短短一句“生活费已转，自己省着点花”。陆野扫了一眼，没回，把手机塞回兜里，目光落在巷口的藤椅上——老头今天没在，藤椅空着，收音机放在旁边的小桌上，正播着段京剧，调子慢悠悠的，和操场上偶尔传来的打球声混在一起，竟没觉得突兀。

　　“陆野？”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喊，声音不算大，却让陆野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就见林晓拎着一个帆布包，站在不远处的跑道旁，手里还拿着一本数学练习册，封面上写着她的名字，字迹娟秀。

　　林晓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他。刚才下课，她想起数学作业有两道题没弄懂，就想去办公室找王老师问，路过操场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靠在围栏上的身影——白色短袖、工装短裤，还有那截露在外面的小腿，一眼就认出是陆野。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刚才在槐树下，她其实远远看到了沈砚和陆野的争执，沈砚气冲冲走回教室的时候，脸都红了，她问怎么了，沈砚只摇了摇头，说“没事”，可那副模样，哪里像是没事的样子。

　　陆野看到是她，眼底的漫不经心淡了些，却没说话，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点位置，算是默许她过来。

　　林晓走过去，也靠在围栏上，把练习册抱在怀里，目光扫过巷口的旧书店，轻声说：“你经常来这儿？我以前路过好几次，都没见过你。”

　　“偶尔。”陆野的声音有点闷，“这儿比教室里凉快。”

　　“再凉快，也不能逃课啊。”林晓没像沈砚那样严肃，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刚才数学课，王老师还问你去哪了，沈砚帮你找了借口，说你不舒服去洗手间了。他回教室的时候，气的手都在抖，却没跟王老师说你是逃课。”

　　陆野的指尖顿了顿，没接话，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九月的云很轻，飘得慢，像被人用手揉过的棉花，慢悠悠地往西边移。

　　林晓看他不说话，也没再逼他，只是翻了翻手里的练习册，指着其中一道题：“其实王老师今天讲的这道题，我也没弄懂，沈砚说下课帮我讲，结果他刚走，就被你气回来了。你说你，明明知道他是好意，怎么就不能好好跟他说？”

　　“好意？”陆野终于开口，语气里带着点自嘲，“他那叫好意？他就是觉得我不守规矩，觉得我浪费时间，觉得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所以才整天盯着我，管东管西的。”

　　“不是的。”林晓连忙摇头，“沈砚不是那样的人。他昨天跟我说，第一次看到你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觉得你很聪明——你看，你连课本都没怎么翻，上次小测，数学还考了七十多分，比班里好几个天天做题的人都高。他就是觉得，你要是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肯定比现在好，所以才着急，才想管你。”

　　陆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沈砚会这么想。他一直以为，沈砚就是个死板的好学生，眼里只有纪律和学习，看不惯他这种“不守规矩”的人，所以才每次都跟他对着干，却没想到，沈砚竟然会觉得他“聪明”。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鞋边的泥土还没掉，是早上绕路去公园的时候沾的。那时候公园的湖边有只小猫，被困在石头上，他费了点劲才把小猫抱下来，耽误了上课时间，后来干脆就没去学校，直接在公园晃到了中午。

　　“我不想学习。”过了好一会儿，陆野才开口，声音比刚才低了些，“学习没意思，不如在外面晃着舒服。”

　　“怎么会没意思？”林晓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教学楼，“你看，班里的人虽然刚认识，但是下课的时候，会一起讨论题目，会分享零食，会说自己以前的趣事。等下次运动会，大家还会一起为班里的人加油，那种感觉，比一个人在外面晃着，有意思多了。”

　　陆野没说话，只是目光落在教学楼的窗户上。刚才他好像看到，沈砚坐在窗边，正低头做题，阳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把他的轮廓映得很清晰，旁边的同桌递给他一支笔，他抬头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很干净。

　　他突然想起，开学第一天，他迟到走进教室的时候，沈砚坐在第一排，正低头整理课本，听到脚步声，也只是抬了一眼，然后就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盯着他看个不停。那时候他还觉得，这个男生有点装，现在想来，或许只是人家根本没在意他。

　　“叮铃铃——”

　　上课铃突然响了，是下午的英语课。英语老师是个很严格的中年女人，姓刘，平时最讨厌学生逃课，要是被她发现谁不在，肯定会在课堂上点名批评，还会让学生课后去办公室罚站。

　　林晓心里一慌，连忙拉了拉陆野的胳膊：“糟了，是英语课！刘老师最严了，你要是再不去，肯定要被骂了！快，我带你从后门进去，现在还来得及，刘老师还没开始点名！”

　　陆野被她拉着，脚步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他能感觉到林晓的手很软，力气不大，拉着他的时候，有点着急，指尖都微微泛白。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下了脚步：“我不去了。”

　　“你怎么还不去？”林晓急了，“刘老师跟王老师不一样，她要是知道你逃课，肯定会找李老师，到时候说不定还要请家长！你就算不为自己想，也别让李老师为难啊，他对你已经够宽容了。”

　　提到“家长”两个字，陆野的脸色沉了沉，语气也冷了些：“我请不请家长，跟你没关系。你要是怕被刘老师说，就赶紧回教室，别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

　　林晓看着他突然变冷的脸色，愣了一下，下意识松开了手。她能感觉到，陆野好像很排斥“家长”这个话题，刚才还好好的，一提到这个，就瞬间变了态度。

　　她没再劝他，只是把怀里的练习册往他手里塞了塞：“那你拿着这个吧，英语课的笔记，我等下帮你抄一份，下课给你。还有，你要是饿了，书包里有我早上带的面包，是豆沙馅的，你要是不喜欢，就扔了也行。”

　　陆野看着手里的练习册，封面还带着林晓身上淡淡的洗衣液香味，是橘子味的，很清新。他想说“不用”，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是点了点头，声音很轻：“谢谢。”

　　林晓没想到他会说谢谢，愣了一下，然后笑了：“不用谢。那我先回教室了，你自己注意点，别待太久，晚上风大，容易着凉。”

　　说完，她就转身往教学楼跑，帆布包在身后晃来晃去，很快就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口。

　　陆野站在原地，手里拿着林晓的练习册，指尖轻轻蹭过封面上的字迹。他打开书包，果然看到里面放着一个面包，包装是粉色的，上面印着可爱的小兔子图案，一看就是女生喜欢的款式。

　　他靠回围栏上，没吃面包，也没翻练习册，只是抬头看着天上的云。京剧的调子还在飘，操场上的打球声停了，应该是大家都回教室上课了，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很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很轻，却很稳，不像林晓那样着急，也不像其他男生那样拖沓。

　　陆野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他没动，只是语气淡淡的：“又来管我？”

　　沈砚走到他身边，也靠在围栏上，手里拿着一本英语书，封面上写着他的名字，旁边还记着几个单词，应该是刚才上课的时候，偷偷记下来的。

　　“不是来管你。”沈砚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刚才的怒气，“刘老师点名了，我帮你答了到。她问你怎么还没来，我说你刚才不舒服，去校医室了，等下就回来。”

　　陆野的指尖顿了顿，没说话。

　　沈砚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手里的练习册上，认出是林晓的：“林晓找过你？”

　　“嗯。”陆野点头，“她让我回教室，还把练习册给了我。”

　　“她人很好，就是有点热心过头。”沈砚笑了笑，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刚才她回教室的时候，还跟我说，让我别跟你生气，说你只是性子野了点，不是故意要逃课的。”

　　陆野没接话，只是从兜里掏出手机，又塞了回去——他刚才看到沈砚手里的英语书，突然想起，上次小测，沈砚英语考了满分，是班里唯一一个满分的人。

　　“你为什么这么在意我逃不逃课？”过了好一会儿，陆野才开口，声音很轻，“我们刚认识没多久，我逃不逃课，学不学习，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没必要这么费心。”

　　沈砚看着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开口：“因为我觉得，你不该是这样的。”

　　“那我该是怎样的？”陆野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点挑衅，“像你一样，每天穿着校服，按时上课，认真做题，考满分，做老师眼里的好学生？”

　　“不是。”沈砚摇头，“我不是让你变成我，我只是觉得，你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能力，不该把时间浪费在逃课上。你可以不喜欢做题，可以不喜欢上课，但是你至少要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只是在外面晃着，浪费时间。”

　　陆野愣了一下，看着沈砚。他没想到，沈砚会跟他说这些。以前不管是老师，还是家里的人，都只会跟他说“你要好好学习”“你要遵守纪律”“你不能逃课”，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有没有喜欢做的事，从来没有人跟他说，不用变成别人，只要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就好。

　　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生，好像跟他想的不一样。不是死板，不是装，只是比他更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比他更在意，身边的人有没有浪费自己的天赋。

　　“我喜欢打篮球。”过了好一会儿，陆野才开口，声音很轻，“以前在老家的时候，每天放学都会去操场打，有时候能打到天黑。后来来了这儿，就没怎么打过了——操场人太多，而且，也没人跟我一起打。”

　　沈砚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然后笑了：“那下次可以一起打。我虽然打得不好，但是可以陪你练。班里还有几个男生也喜欢打篮球，下次我帮你问问，要不要一起组队。”

　　陆野看着沈砚的笑容，愣了很久。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沈砚，发现他的眼睛其实很大，镜片后的目光很亮，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会微微上扬，露出一点虎牙，一点都不像是平时那个严肃的学习委员，反而有点可爱。

　　“不用了。”过了好一会儿，陆野才移开目光，语气有点不自然，“我就是随便说说。”

　　沈砚也没勉强他，只是点了点头：“没关系，要是想打的话，随时找我。对了，这是英语课的笔记，我抄了一份，你拿着，晚上回去看看，不用都记住，至少把重点单词背了，下次小测的时候，也能多拿几分。”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递给陆野。笔记本是蓝色的，封面很干净，没有任何图案，里面的字迹很工整，每一个重点都用红笔标了出来，一目了然。

　　陆野接过笔记本，指尖碰到沈砚的手，有点凉，应该是刚才在教室里吹多了吊扇。他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手指，把笔记本塞进书包里，声音很轻：“谢谢。”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说“谢谢”，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语气里的抵触，已经淡了很多。

　　沈砚看了眼手表，然后说：“还有十分钟下课，你要是不想回教室，就再待一会儿，但是别待太久，晚上校门外不安全。要是想回教室，就从后门进去，刘老师一般不会查后门。”

　　“嗯。”陆野点头，没再说话。

　　沈砚又站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先回教室了，林晓还等着我帮她讲数学题。要是有什么事，就给我发消息，我把手机号存你手机里了，刚才林晓给我的。”

　　陆野愣了一下，才想起刚才手机亮了一下，好像是存了个新号码，备注是“沈砚”。他还以为是林晓存的，没想到是沈砚自己存的。

　　他看着沈砚转身往教学楼走的背影，突然开口：“沈砚。”

　　沈砚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怎么了？”

　　“下次……下次自习课，我不逃了。”陆野的声音有点小，还有点不自然，“但是数学课……数学课再说。”

　　沈砚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了：“好，没问题。自习课我帮你占着座位，就在我旁边，方便你有不懂的问题问我。”

　　说完，他就转身往教学楼跑，脚步比刚才快了些，显然是很开心。

　　陆野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教学楼的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个蓝色的笔记本，指尖轻轻蹭过封面，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慢慢变软了。

　　他抬头看了眼天上的云，已经飘到西边了，被夕阳染成了橘红色，像一块一块的糖果，很好看。风也吹得很舒服，带着点槐树叶的清香，还有点远处食堂飘来的饭菜香，暖暖的，很惬意。

　　陆野从书包里掏出林晓给的面包，拆开包装，咬了一口。豆沙馅的，很甜，却不腻，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

　　他靠在围栏上，慢慢吃着面包，看着远处的夕阳，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他突然觉得，这个九月，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厌。这个班里的人，好像也没有那么难相处。尤其是那个严肃的学习委员，还有那个热心的女生，好像也不是他一开始想的那样。

　　或许，留在这个班里，也不是一件坏事。

　　陆野掏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沈砚”的号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备注改成了“沈砚（学习委员）”，然后又觉得有点别扭，改成了“沈砚”，最后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小括号，里面写着“会做题”。

　　改完备注，他自己都笑了，觉得有点幼稚，却又没改回来，只是把手机塞回兜里，继续靠在围栏上，看着夕阳慢慢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温柔的橘红色。

　　下课铃响的时候，陆野还没走。他听到教学楼里传来喧闹声，应该是大家都下课了，准备去食堂吃饭。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起书包，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他想试试，回教室看看，看看那个被夕阳照亮的教室，看看那个帮他占着座位的男生，看看那个等着他还练习册的女生。

　　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他刚好碰到赵阳。赵阳手里拿着两个馒头，嘴里还嚼着一块红烧肉，看到陆野，愣了一下，然后连忙跑过来：“陆野？你怎么在这儿？你今天不是逃课了吗？沈砚还跟我说，你去校医室了，我还想下课去看看你呢！”

　　陆野看着他满嘴是油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没事，没去校医室，就是在外面待了会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赵阳松了口气，然后把手里的一个馒头递给陆野，“给你，刚从食堂买的，热乎着呢，你肯定没吃饭，先垫垫肚子。沈砚和林晓在教室等你呢，沈砚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