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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皇孙女李玥 ...

  •   裴度从袖中拿出一叠纸稿:“谢娘子,你猜如何?前几日我在旗亭沽市,竟拍得这册《山海异闻录》原稿。”

      谢昭刚端起茶杯,一口茶险些呛在喉间。
      这手稿正是她前几日暗中托售之物,怎会这般巧合,竟又落回裴度手中?

      裴度轻拍她的背,帮她顺气:“小心些。”
      他眼中闪光,“起初是裴仪爱看这书,我偶然翻了几页,也被其中光怪陆离的奇闻吸引。只是先前按周发售,每周仅出三章,读得人心痒难耐,每每等到下一章,总觉意犹未尽。”

      谢昭得意道:“原来裴少卿也追看这书?我们书肆已刻成全本,不出数日,便可问世。长安城内,我们可是独一份的代理。到时定能让少卿一次看个痛快。”

      裴度笑道:“所以我今日来寻你,便是有一事想请你帮忙。这位‘十洲客’先生既肯将书稿交予你刻印,想必谢娘子定与他相熟?”

      谢昭点头,迟疑道:“确实......熟得很。”
      裴度来了兴致:“那可否劳烦谢娘子代为引荐?这般惊才绝艳之人,裴某实在心向往之。”

      自回到长安,谢昭对寻常闺阁女子的消遣一概提不起兴致。写话本、开书肆,皆用化名行事,就是怕出差池,会牵连到爹爹身上。
      她沉默片刻,才道:“裴少卿莫怪,这位先生性情孤僻,不愿见人,怕是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裴度失望:“这般说来,倒是可惜了。本想与这般人物煮酒论交,谈古论今,必定是人生一大快事,如今看来,只能作罢。”

      当天下午,秘书省就派人送来备案批文,来人还连声致歉,说大水冲了龙王庙,秘书省许少丞与裴少卿相熟得很,先前是他们漏了批文,请谢昭千万不要怪罪。
      谢昭见了批文,倒也懒得揭穿他们。

      连日来,谢昭多方查探太后阻挠她与崔延婚事的缘由,却半分头绪也无。
      给爹爹的信倒是寄了出去,只是还没收到回信。

      她心内郁结,拿起刻刀,不几下又给自己手上添几道血痕。
      李师傅实在看不下去,劝道:“东家,早先卞家铺子也刻过名家字帖,销路很是不错。依我看,您的字就写得很好。您何不临些帖子出来?咱们印了出来,别看字帖似乎不起眼,若与那些笔墨纸砚一同摆放,反倒格外好卖呢!”

      谢昭听他说得有理,便收了刻刀,回到后院凉亭,静心临帖。

      “这字笔力遒劲,颇有风骨,莫非是谢都督亲传?”
      她回身一看,裴度不知何时站在亭外,手中还提着一个食盒。

      “是阿舅教我的。”
      见裴度面露疑惑,谢昭解释道:“我亲娘去得早,爹爹公务繁忙,无暇顾及我,是阿舅将我带大,他是这世上心肠最好的人。”
      她尚在牙牙学语,阿舅便常常握着她的手,一笔一画教她临写“子曰”。

      说着,谢昭喉间微哽,自怀中取出一方锦帕,双手打开。
      淡青色锦帕,四边各有两尺余,边缘绣着兰草纹,密密麻麻布满小字。
      “这是阿舅亲手抄的《长命经》,他写好之后,又特意请绣娘用金线一针一线绣成,在佛前供奉七天七夜,说能保我平安顺遂。”

      裴度俯身细看,笔笔慎重,针脚细密,圆润饱满。方寸之间,诉说抄经人沉甸甸的牵挂。

      他竟有些羡慕。忽然想起手中的食盒,忙取出胡饼。外皮金黄,芝麻粒粘在上面,还带着刚出炉的热气。

      “方才路过西市的胡饼铺,见人在烤这个,想起你说过在龟兹爱吃,便买了几个。你尝尝,跟你在龟兹吃的是不是一样?”

      谢昭接过胡饼,咬下一小口,与她从前爱的味道分毫不差,“裴少卿,西市那么多铺子,你是怎么找到这种专做西域胡饼的摊子的?”

      裴度心跳忽然快了半拍,不该说的话也冒了出来:“你爱吃什么,爱去哪玩,往后都让我陪你,好不好?”

      谢昭正吃得急,胡饼呛进喉咙,猛地咳嗽起来,含糊地问:“你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

      夜深人静,裴度辗转难眠,总觉得那《长命经》的字迹似曾相识,仿佛在何处见过。

      翌日一早,他便径直往秘书省去。
      当年他进士及第,初授校书郎,曾终日埋首于此地典籍之间。

      他直奔当年存放手稿的书架,迅速翻出自己编纂的《经籍志》,脑海中飞速检索记忆。
      《新修本草》《江东图经》,凭着印象,他很快找出这两部书的原稿。

      指尖触到扉页上“孟拙”二字,裴度呼吸一滞。
      哪笔锋如刀削斧凿,力透纸背,起笔时的藏锋、收笔时的回勾,赫然与谢昭锦帕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秘书省少丞许璋恰好经过,见裴度捧着书稿出神,笑道:“这不都是你当年亲手编的书么?有什么新奇?”
      裴度指着“孟拙”二字,“许兄,我当初觉得这两部书内容详实,见解独到,却未深究作者。此人是谁?”

      许璋凑近一看,叹了口气:“孟拙啊,可是个有意思的人。听说他出身寒微,连科举都不得参加。
      年少时在东市书肆做‘揩书童’,偷学文字,后来竟成为长安最有名的‘捉刀客’,多少达官显贵拿着重金,求他代笔写文章、拟奏折。”

      许璋顿了顿,唏嘘道:“直到那年他母亲病重,他为筹钱冒险为人代笔,被礼部当场拿获。绑赴刑场那日,先太子车驾正巧经过,见他临刑前还紧攥着给母亲抓药的药方,哭着求差役先把药送回家,被他的孝心感动......”

      “后来如何?”裴度追问。

      “后来么,先太子不但特赦其死罪,还破例让他戴镣铐,入崇文馆校书。你可想见,那些穿紫佩金的重臣们,见到囚徒与太子对坐论文章时的脸色?孟拙也确实有才华,没过多久,就写好几部典籍,连先帝都夸过他。”

      “那孟拙后来去哪了?”裴度喉头发紧。

      许璋轻叹,“天赐他七窍玲珑心,却未予半分福泽。永和十七年六月,先太子妃带着两位皇嗣,往京郊苍梧山踏青。孟拙当时奉命随行,记录太子妃的言行。没成想遇上山洪,一场大水,卷走了太子妃的凤驾,也带走了两位皇嗣,连孟拙也一并没了踪迹。”

      裴度扑向案上的《天家玉牒》,飞快地翻到永和十七年的记载。
      「永和十七年六月庚寅,太子妃裴氏,携皇孙李瑾,皇孙女李玥,往苍梧山踏青。行至山涧,猝遇山洪,凤驾倾覆,皇嗣皆殁于水。太子李琟闻之,恸甚,遂病,月余薨。」

      *

      深夜小巷,偶有晚归的酒肆伙计提着灯笼匆匆走过,转瞬便没了踪影。
      崔延尾随汪争,心中反复浮现那日与康城县主的对话。

      那日,他去杜家退婚,康城县主冷笑,“人人都道崔六郎精明,我看也不过如此。六郎当真以为,这桩婚事是我杜家上赶着求来的?”
      她手指蘸了茶水,在案前写下“玉华宫”三字。

      “你当众拒婚,口口声声只心仪谢昭,我杜家再不济,也未必非要将女儿嫁你。若不是顾忌皇后与你父亲,你以为你还能安稳坐在这里?”

      崔延满心愕然,当即撩袍跪下:“既如此,县主何不向太后陈情,恳请太后收回成命?”

      “你当我不想?我只悔当初不该听湘儿说什么‘非君不嫁’的痴话!一时心软去求太后,反倒像是......”
      像是跳进了别人早已设好的局。

      她咬牙切齿,满是懊悔:“太后若不愿谢昭嫁你,直接拒了便是,何必拿我的湘儿作筏子?如今再去求她解除婚约?晚了!她这一手,既绝了谢昭的念想,又打压了崔家,还把我杜家架在火上烤,真是一石三鸟,好算计!”

      崔延疑惑道:“县主,崔某唯有一事不解。太后素来疼爱谢娘子,明知她与我两情相悦,却偏要横加阻挠。这究竟是为何?”

      康城县主沉默片刻:“这一点,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我听闻,谢昭此次回长安不久,汪争曾率一队亲卫,远赴安西都护府。崔郎若真想破局,就从汪争身上找答案。”

      崔延正欲上前擒拿汪争,对方猛地转身,显然早已察觉。
      黑暗中,两人交手,拳风腿影交错,转眼已过了数十招。

      汪争看到来人脸上覆着铁面具,冷笑道:“何人在此装神弄鬼?藏头露尾之辈,连日来暗中尾随,不知有何见教?”

      崔延从阴影中走出,讥诮道:“我倒想问问,这般时辰,太后还有什么要紧差事,须劳动汪典军亲自奔波?玉华宫的亲卫,何时成了夜游的鼠辈?”

      汪争按上腰间佩刀,“阁下究竟是谁?深夜刺探玉华宫的消息,怕是不妥吧?”

      崔延不再多言,身形一动,再度疾攻而上,直逼汪争面门。
      一道黑影自斜刺里疾掠而出,直扑战局!莫非汪争竟还伏有同行之人?

      那人却也带着面具,身形矫捷,直逼汪争后心。
      崔延不明就里,却也顺势变招,二人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很快将汪争按在墙上,匕首抵着他的咽喉。

      身侧传来声音:“崔将军,娘子派我来拖住汪争。”
      崔延点头,知道这是墨竹。
      “汪典军,我不愿与你为难。只要你将春日龟兹之行的实情和盘托出,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汪争嗤笑一声,擦掉嘴角的血丝:“怎么?高昌国向我朝进献珍宝,太后命我前去接应,用以赏赐内外命妇。这等寻常差事,也值得阁下亲自过问?”

      崔延抽刀出鞘,“看来汪典军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且慢!”墨竹制止,从袖中取出一支金簪,簪头嵌着颗细小的红宝石,样式精巧。
      她将金簪递到汪争眼前:“方才我请陆尚宫小坐,偶然拾到了这支簪子。汪典军,这簪子,你可认得?”

      汪争瞳孔骤缩,那分明是他从前私赠陆尚宫的定情之物!
      他目眦欲裂,厉声道:“卑鄙!你们竟以弱女子相胁,算什么英雄好汉!”

      墨竹淡淡道:“我无意伤害陆尚宫,只求真相。今日只要你带我们去西山别业,见见那位你从龟兹带回来的人,我保证陆尚宫安然无恙,这簪子也还你。”

      汪争冷笑,“痴心妄想!我汪争受太后大恩,宁可一死,也绝不会背叛太后!至于陆尚宫,她若在此,定会与我作同样的选择。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崔延重新打量他,这姓汪的对太后如此死心塌地。

      此时,谢昭带着书肆几名心腹护院,悄悄潜入西山别业。

      前几日,她在书肆整理旧稿时,偶然发现一摞来历不明的手稿,随手翻了几页,竟惊觉那字迹与阿舅孟拙为她抄写的《长命经》一模一样!而稿件的署名,正是 “孟拙”。

      连日来,她派墨竹暗中盯着汪争,发觉他每隔三日必会往西山别业一趟,行踪隐秘。

      谢昭在月洞门后的步道旁停住,借着月光仔细观察。
      几棵看似杂乱的紫薇树下,泥土的颜色比别处更深,还藏着一道与墙体同色的暗门,若非她刻意留意,根本无法察觉。

      她从袖中抽出匕首,寒光闪过,暗门上的铜锁应声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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