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的孤岛》我想我就是我

26、第 26 章

　　第二十六章周六的鸿门宴

　　周六傍晚，天色将暗未暗，别墅区华灯初上，每一盏灯都像是在竭力驱散某种无形的阴霾。凌澈站在那扇熟悉的、厚重的雕花铁门外，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踏入斗兽场的囚徒。他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开门的是凌雪。她显然精心打扮过，穿着质地精良的家居服，脸上化了比平时更浓的妆，试图掩盖憔悴和……某些痕迹。但离得近了，凌澈还是能看到她粉底之下，右颊颧骨处不自然的微微泛青，以及她微笑时，嘴角那一丝难以完全舒展的僵硬。

　　“小澈回来了，快进来，外面凉。”凌雪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却底气不足的热情。她的眼神躲闪，不敢与凌澈对视太久，手指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凌澈“嗯”了一声，沉默地换鞋。就在这时，凌雪弯腰去鞋柜里给他找拖鞋，宽松的家居服领口顺势垂下。一瞬间，凌澈清晰地看到她锁骨下方，一道寸许长的、已经结痂的暗红色划痕，像一条丑陋的蜈蚣，匍匐在苍白的皮肤上。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一滞。

　　凌雪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慌忙直起身，将领口拢了拢，眼神里掠过一丝惊慌和哀求，低声道：“不小心……被首饰划了一下。”

　　不小心？凌澈心里冷笑。高志远的目的达到了。这根刺，精准地、狠狠地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他无法忽视母亲身上这些无声的控诉，这些因他而起的苦难。

　　走进餐厅，巨大的水晶灯下，长长的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熠熠生辉，菜肴丰盛得如同宴客。高志远坐在主位，鼻梁上架着那副彰显气质的无框眼镜，穿着一身舒适的羊绒家居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完美的、温和而略带歉意的笑容。若不是凌澈深知其为人，几乎要被这表象迷惑。

　　“小澈来了，坐。”高志远指了指左手边的位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和蔼，仿佛之前所有的不愉快都从未发生。“你妈妈一早就吩咐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腊肉炖鲜笋。”

　　凌澈依言坐下，位置正好在高志远和凌雪之间，像被夹在冰与火的双重煎熬里。十二岁的高凌川坐在对面，好奇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似乎不太明白今天这过于“正式”的家庭氛围。

　　晚餐在一种诡异的热络中开始。高志远不断让保姆给凌澈布菜，询问他学校的功课，竞赛的进展，语气关切，姿态放得很低。
　　“听说你这次月考又进了前五十？很好，非常好！不愧是我们家的孩子。”高志远笑着，特意强调了“我们家”三个字。
　　凌澈只是低头吃饭，偶尔用“嗯”、“还行”、“谢谢”来回应，惜字如金。

　　高志远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演着戏。他叹口气，语气变得“沉重”而“诚恳”：
　　“小澈啊，以前呢，爸爸工作忙，可能对你关心不够，方式方法上……也有些急躁。爸爸在这里，给你道个歉。”他举起酒杯，“希望你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我们毕竟是一家人，血浓于水。”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身旁一直低头默默吃饭的凌雪。

　　凌雪接收到信号，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眼圈已经红了，带着哭腔对凌澈说：“小澈，你爸爸……他知道错了。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你就……你就原谅他吧，啊？”

　　血浓于水？一家人？凌澈咀嚼着这几个字，只觉得无比讽刺。他们此刻所有的“温情”，都建立在母亲身上那些隐秘的伤痕和他被迫的妥协之上。

　　见凌澈依旧沉默，高志远眼中闪过一丝不耐，但很快被更深的算计覆盖。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仿佛要推心置腹。
　　“小澈，你也知道，最近外面有些不好的传闻，对我们家，对你妈妈和小川，影响都很大。”他顿了顿，观察着凌澈的反应，“爸爸想了很久，觉得堵不如疏。既然大家都关注你，不如我们就大大方方地，把你积极、励志的一面展示出来。”

　　他图穷匕见：“所以，爸爸希望，你能出任我们集团旗下所有网站的品牌形象代言人。我们策划一个系列宣传，‘逆风飞翔，家的力量’，就用你的真实故事，一定能打动很多人，也能彻底扭转那些负面舆论。这对你，对我们家，是双赢。”

　　终于来了。凌澈放下了筷子，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高志远，那眼神清澈却冰冷，像结了冰的湖面，映不出丝毫暖意。
　　“爸爸”他艰难开口叫了一声一年多前对他的称呼，两个字好像咬在牙齿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安静的餐厅里，“我答应回来吃饭，是因为我妈。”他刻意停顿，目光扫过凌雪苍白惊慌的脸，最后定格在高志远那张伪善的脸上。
　　“但这不代表我认同你，更不代表我和高家还有什么商业上的牵扯。以前我一无所有时不想，现在，更加不想。”
　　他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代言的事，绝无可能。”

　　空气瞬间凝固。

　　高志远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镜片后的眼神变得锐利而阴鸷。他放在桌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
　　“凌澈，”他不再假装亲热，声音里带上了惯有的、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个家供养你十几年，现在家里遇到困难，你出份力是应该的。别忘了，你妈妈是我的合法妻子，我高家倒了，她也没好日子过……”

　　“高志远！”凌雪突然失声打断他，脸色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恐惧，怕这脆弱的、用她的伤痛换来的平衡被彻底打破。

　　高志远被打断，阴冷地瞪了凌雪一眼，后者立刻噤若寒蝉。他重新看向凌澈，语气放缓，却带着更深的威胁：“年轻人，不要以为有了点名声就能脱离掌控。这个社会，远比你想象的要复杂。没有家族的支撑，你走得远吗？”

　　凌澈缓缓站起身，少年的身姿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
　　“我能走多远，是我的事。”他看着高志远，一字一顿，“不劳高总费心。饭我吃完了，先走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走向门口。

　　高志远没有阻止，只是盯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阴冷得像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他心中的算盘拨得飞快：小子，你还是太嫩。只要你还在乎你那个没用的妈，你就逃不出我的手掌心。每周一顿饭？哼，这只是开始。我有的是时间和手段，慢慢磨掉你的棱角，让你乖乖就范。十三岁时我能让你按我的意思行事，十七岁时，照样可以！

　　凌澈走出别墅，晚风带着凉意吹在他脸上，却吹不散心头那浓重的压抑和厌恶。他知道，高志远不会善罢甘休。这场看似他勉强守住了底线的对抗，实则只是新一轮拉锯战的开始。那只名为“亲情”的、沾着母亲鲜血的枷锁，已经再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