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神》锦红

1、一

　　我穿成了一本书里的恶毒女配。
　　嚣张跋扈，刁蛮任性。
　　但我爹是云天派掌门，因此我拜了最强的师尊，与一等一的世家公子定下了婚约。
　　这天，师尊从山下捡了个师妹。
　　“她叫林鸢，以后就是你们六师妹了。”
　　殿内清冷，师尊的声音如玉石相击，不带一丝情绪。
　　阶下站着的少女，果然长了张清秀绝伦、我见犹怜的脸，一身洗得发白的素衣，更衬得她如风中细柳。
　　这就是团宠女主，人人都爱她。
　　“六师妹是从山下来的，她住哪儿？”二师兄贺鑫突然发问，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热切。
　　我们太上峰全是和尚小子，只有我一个女孩儿，住在灵气最充沛的山巅金宫。
　　话音刚落，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我身上。
　　那感觉我再熟悉不过，带着审视和理所当然，好像她就该搬去我那儿。
　　“我不喜欢与人同住。”我放下茶盏，声音淡淡的。
　　二师兄向来看不惯我，此刻更是皱紧了眉头：“师妹，你的金宫那么大，殿宇楼阁无数，就不能让出一间，供六师妹起居吗？”
　　“让？我的房宅，为什么要让给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呵，你已经拥有这么多了，还这么小心眼？”
　　我闲闲地抬起手，将垂落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师尊是大乘期的高手，他炼的九转金丹，吃了便可一步登天。难道你今天是个筑基，就可以跑到师尊面前说：师尊，把你的丹让给我吃了，你不让，你就是小心眼？”
　　二师兄吃了一惊：“金丹和金宫岂能混为一谈？”
　　“大争之世，什么不要抢？想要，就凭本事取。金丹和金宫，本是一个道理。你连这都想不明白，还想凭三言两语，让我让出实实在在的好处，去帮你取悦女子。二师兄，你不但想不明白，还着了色相。”
　　他脸上瞬间涨红，连忙辩白：“什么色相？我只是看六师妹可怜……”
　　“天底下可怜人千千万。”我打断他，缓步走下台阶，“山下的樊城里五步一乞丐，我从来不见你可怜他们，更别说邀请他们去你的竹林精舍里歇息。今日倒要我为一个少女敞开门扉，请问，一个少女跟一个乞丐有什么区别？”
　　我走到林鸢身边，轻轻撩起她一缕长发，在鼻尖闻了闻，随即锐利地扫向二师兄。
　　“不过是因为她美，她年少，她健康，你就起了分别心。”
　　“你要小心这种男人。”我侧过头，在林鸢耳边轻声说，“他为你说话，不过是男人想征服女人时惯用的巧舌如簧。他想要你，又不想平白无故付出，反倒叫我出让宫宇，这种男人太抠门，不能要。”
　　林鸢的身体僵了一下。
　　“诶你……”二师兄气得说不出话。
　　“贺鑫。”一直沉默的师尊终于开口，“去后山，闭门思过。”
　　二师兄满脸不服：“我错在何处？”
　　我替他答了，笑意吟吟：“不是告诉你了吗？你起了色孽，分别心，还想慨他人之慷。”
　　他死死地瞪着我，像是第一天认识我：“你怎么突然变得那么能说会道？”
　　我抬手，指节轻轻敲了敲腰间的剑柄。
　　“我悟道了。”
　　仙侠世界就是这点好。
　　昨天我还是个草包美人，今天我就能舌战群儒。
　　悟道之人，昨天和今天判若两人，奇怪吗？不奇怪。
　　师尊那古井无波的脸上，似乎也多了一丝探究。
　　“你今日竟能与你二师兄辩经，不错。只是你的道心，还应再修修。”
　　我没接话，反而回头对林鸢道：“你可以搬去我的金宫。”
　　林鸢蓦然抬起了头，其他人亦是交头接耳，不解我怎么突然改了主意。
　　“师门只有我们两个女孩儿，我是师姐，愿意照拂你一二，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这不是任何人为你求来的，也不是谁摁着我的头给的，懂吗？”
　　林鸢垂下头，冲我盈盈一拜：“林鸢谢过师姐。”
　　我转身就走，她默默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遥遥走上通往山巅的玉阶。
　　我环佩叮咚，她一身素衣。
　　我对后面那些争抢男人的剧情毫无兴趣，都修仙了，我当然是要修得长生，寿与天齐。
　　女主在我身边，我才能拿到最大的机缘。
　　金宫的大门在望，我推开沉重的殿门，侧身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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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鑫从后山思过归来，整个人都憋着一股邪火。
　　没几天，关于我“心胸狭隘，蛮不讲理”的传闻，就在太上峰传得沸沸扬扬。
　　我本就摇摇欲坠的口碑，算是彻底毁掉。
　　我懒得理会。
　　金宫山巅，晨钟暮鼓，流言蜚语传不上来。
　　我每日只假借陪伴林鸢的名义，从引气入体开始，重新打磨我的道基。
　　我醉心修炼，生人勿近，倒是林鸢身边总是挤满了献殷勤的师兄弟。
　　这天，讲书台下，贺鑫又把林鸢拦了下来。
　　他手里拿着一本线装书，声音大得足以让半个演武场的人都听见：“小师妹，你刚入门，根基尚浅。我这里有一本家传心法，你拿去防身，免得有些人仗着身份欺负你。”
　　所有人的动静都停了，齐刷刷地朝我这边看过来。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
　　“二师兄，想点我的名，可以直接说，用不着这么阴阳怪气。”
　　贺鑫冷笑一声，表演欲更强了：“你骗得过别人，可骗不过我。李棉亿，你这个人最好妒，我不过替小师妹说了两句话，你就怀恨在心。让她住进金宫，也不过是想把她拘在身边，好随时拿捏罢了。”
　　他把那本秘籍郑重地塞进林鸢手里。
　　“这本《竹枝笔记》是我们贺家的入门心法，你收好。以后李棉亿再敢为难你，你就用里面的招式对付她，不必客气。”
　　林鸢吓得连连摆手，哪里敢接。
　　我替她做了决定：“二师兄赏你的，你就收下。”
　　林鸢这才怯生生地应了。
　　书里，她就是拿了这本秘籍，然后偷偷塞到我床上，反咬一口说是我抢了她的，让我在师门中更加孤立无援。
　　于是，一回到金宫，我便直接拿走了她手里的秘籍。
　　“贺鑫自己修为都停滞不前，他家的功法，未必就和我们云天派的路数相合，我先替你瞧瞧，免得出岔子。”
　　当晚，我就誊抄了一份，如饥似渴地研读起来。
　　我最大的问题就是基础太差，看不懂许多术语。《竹枝笔记》作为一本启蒙读物，正好填补了我的空白。
　　没过几天，金宫的大门就被人一脚踹开。
　　贺鑫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姓李的！我就料到你会抢她的秘籍！你就这么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吗？”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一袭白衣，清俊雅致，是我的未婚夫，逍遥宗少主墨临。
　　我慢条斯理地放下茶盏：“不过是借来看看。”
　　“我送给小师妹的，谁准你看了？”
　　“当然是小师妹呀。”
　　林鸢听到这话，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嗖地一下就躲到了贺鑫背后，抓着他的衣袖，泫然欲泣。
　　贺鑫的气焰瞬间高涨：“巧舌如簧！你就是抢的！”
　　我闲闲地拨了拨茶沫：“这就奇怪了，林鸢是你师妹，难道我就不是了？师妹看一眼师兄的秘籍，师兄就大动肝火，未免太小气了些。当初那股‘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气概去哪了？”
　　“你拜在我云天派门下，吸着我云天派的灵气，我也没跟你算过账。还一直把你当自家人，半点不见外。没想到为了一本破书，你就跟我闹得鸡飞狗跳。”
　　我随手将那本原册丢了出去。
　　“罢了，还你就还你。我可不愿意为了这点小事，伤了两家的和气。”
　　话音未落，我指尖微动，那本书册在半空中轰然散开，化作千万片碎纸，如雪花般洋洋洒洒，盖了贺鑫一头一脸。
　　他气得发抖：“墨临！这就是你的未婚妻！你看看她！欺负孤女，还毁我秘籍，简直不可理喻！”
　　墨临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对我摇了摇头，那张俊美的脸上满是失望。
　　“棉亿，我本以为你只是年少任性，没想到你竟会做出此等事来，这次确实是你太过分了。”
　　我李棉亿刁蛮恶毒的名声，这下是彻底坐实了。
　　我不在乎。
　　《竹枝笔记》为我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体内的灵力奔涌，前所未有的顺畅。
　　我背过身，不再理会他们，碎纸还在空中飞舞，我只觉得殿外的风都带着一股通透的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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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门大比的日子到了，年轻弟子们都要组队下秘境。
　　贺鑫第一个站到了林鸢身边，声音洪亮：“小师妹，我与你一道！”
　　“我也与你一道。”我大哥也走向了她。
　　他站定，才终于想起还有我这个亲妹妹，转头吩咐道：“棉亿，小师妹修为低微，师尊特意叫我来保护她——墨临，我妹妹就交给你了。”
　　墨临冷着一张脸，嘴唇抿得死紧。
　　我没给他一个多余的表情，御剑而起，径直飞入了秘境的流光之中。
　　墨临紧追上来，风声里裹着他的质问：“李棉亿，你脾气是不是太大了点？林鸢是你的师妹，初入师门，大家多关照她一些也是应该，你吃什么醋？难不成你以为天底下所有男人都该围着你转吗？”
　　我反手就是一掌拍向他：“要不闭嘴，要不滚。”
　　墨临匆忙闪躲，身形在半空有些狼狈，看向我的神情里带着几分意外。
　　他怎么想我，我不在乎。
　　但跑到我面前说这些狗屁不通的废话，就是他的错。
　　他差点被我一掌扇到树上，之后便再不言语。
　　那之后我披星戴月、沉默赶路，接连斩了好几头不开眼的妖兽。
　　墨临看我的神情变了又变。
　　起初是惊诧，后来是费解。
　　篝火旁，他好几次想凑过来，话到嘴边，又在我看过去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又过了几日，我们到了雪山之巅。
　　凛冽的寒风里，忽然传来了兵刃交击和女人的尖叫声。我们撞见了林鸢一行人。
　　林鸢正坐在雪地上，除了尖叫什么也不会。
　　我哥哥和贺鑫浑身浴血，拼死挡在她和一头巨大的雪山妖兽之间。
　　墨临当即道：“你站在这里，我去救她！”
　　“那妖兽要是冲我来了呢？”我冷不丁问。
　　墨临一愣，随即怒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跟她比较？！你能照顾好你自己，她不一样！”
　　我饶有兴味地看他拔剑，加入了战局。
　　原剧情里，我虽然被墨临丢下，但还是为了他奋不顾身上前拼命。
　　最后我杀了妖兽，重伤晕死，唯一清醒的林鸢摘下了山巅那朵天山雪莲。
　　宗门大比，得雪莲者胜。
　　她回去后众星捧月，被人称作不世出的天才。
　　而我又成了她的对照组。
　　所以这次，我没有上前，只在不远处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好整以暇地观战。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来帮忙？！”贺鑫吐出一口血沫，冲我咆哮。
　　“我在这里，可以更好地欣赏你们的男子气概。”我微笑着，甚至还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他们都快死了啊！”林鸢连滚带爬地过来，泫然欲泣地扯住了我的裙摆。
　　“是啊，这都是因为你呀。”我俯下身，慢条斯理地抽出她的剑，塞进她手里，再用我的手包裹住她的，强迫她握紧剑柄，“如果进那队伍里的人是我，他们就不会陷入此等绝境。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是个修士，不再是凡人了，要学会用剑。”
　　妖兽嘶吼着朝我们扑来。
　　我抓着林鸢的手，猛地向前一送，让那冰冷的剑尖深深没入了妖兽的身体。
　　林鸢爆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浸湿了她漂亮的脸蛋和华丽的衣衫。
　　我在腥风血雨里哈哈一笑：“你看，这不是很容易吗？”
　　林鸢吓得瘫软在地，身体不住地抽搐。
　　而我一步一步踩过满地血泊，在男人们惊怒的咒骂声中，摘下了那朵独开于山巅的天山雪莲。
　　我将它放在鼻端轻轻一闻。
　　“嗯，好香的味道。”
　　回到宗门，我得了大比魁首。
　　父亲赐我灵丹。
　　师尊赞我有为。
　　“你只不过是个捡漏的小人！”贺鑫当着众人的面，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我抚了抚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我是魁首，您哪位啊？”
　　“姓李的，你少得意！明明都是我们的功劳，你却摘了果子！”
　　“果子就在山之巅，我摘到了，这就是事实。你要是有本事，自然也可以去摘，可你怎么没摘到呢？好酸、好酸啊！”
　　“你趁人之危，你还引以为傲，你还要不要脸？！”
　　“你怎么不趁人之危呢？是你要脸吗？难道不是你没这个本事？”我往前一步，逼视着他，“自诩名门正派，光明磊落，却成天跟在一个未婚少女身后，半点不知避嫌，恍若一头开屏的公孔雀，好一个名门正派！好一个光明磊落！你自然赢不了，因为你脑子空空，且道心不纯！”
　　我懒得再与他废话，转身便走。
　　人群里，我大哥一言不发，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