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未至极夜（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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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小姐，你听我解释…”
纪忍冬把马克杯放下，金属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清脆响声。纪忍冬靠着料理台，镜片闪着冷光：“嗯，我在听。”
时半夏偷瞄到纪忍冬冷脸，立刻蔫了：“对不起…黑咖啡太苦，我就…偶尔换换口味…”
纪忍冬指了指咖啡机上的商标，“这是我的私人咖啡机。”
厨房温度仿佛又下降几度。时半夏这才注意到，那个咖啡机确实和其他公用物品不同——上面印有挪威语的商标，咖啡机的侧边还贴了一张标有“冬/RD：1105”的标签。
那是纪忍冬的员工编号。
时半夏手一抖，勺子撞到杯壁——她盯着咖啡机上那一串员工编号：早该看出这是纪忍冬的私人物品的！
时半夏赶忙摆手：“对不起！我马上帮你调回去！”
她手忙脚乱去按咖啡机的按钮，结果不小心按错——咖啡机发出了怪异的“滴滴”声，吐出来一团棕色的咖啡粉…
两个人同时愣住。
纪忍冬：“……”
时半夏：“可能…北极的机器…真的也怕冷吧…”
纪忍冬深吸一口气：“先别摸了，我教你怎么调模式。”
沉默片刻，纪忍冬又补充道：“还有正确的咖啡机清洗方式。”纪忍冬低头瞄了一眼满脸无措的时半夏。
“洗干净了，黑咖啡才不会有热可可的甜味。”
听着纪忍冬意有所指的话，时半夏哽住了，退到一边，看着纪忍冬操作咖啡机。
纪忍冬的手指悬在咖啡机按键上方："清洗程序需要38秒，你记好。"
时半夏点点头，小声嘀咕：“其实…热可可也挺好喝的，纪小姐要不要试试？”
纪忍冬头也不回：“不喝。”
时半夏：“加糖的…？”
纪忍冬：“不喝。”
时半夏不死心：“黑巧克力的…？”
纪忍冬终于停下动作，看向她，眼神带着几分压迫感：“时小姐，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
时半夏捂住嘴，眨巴着眼睛表示乖巧。
纪忍冬按下清洗键，她瞥了眼时半夏，小声开口：“下次要喝热可可…提前说就行。”
时半夏眼睛一亮，刚要夸纪忍冬人美心善、大人有大量，纪忍冬又补充了一句：“再乱动咖啡机，我会向站长申请，把补给食品里的巧克力换成黑咖啡粉。”
时半夏：“……我明白了”
纪忍冬微微点了点头，没再理会时半夏。
当香味浓郁的黑咖啡灌满了马克杯后，纪忍冬把咖啡机清理干净，对时半夏说了一句“晚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看着对方高挑的背影，时半夏收回前言，她果然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和纪忍冬相处…
一周，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可如果是一周的培训，那就另当别论了。
因为怕冷，而且这一整周都是在培训，拍摄工作暂时中止的时半夏只能呆在科考站里。
除了培训也无事可做，每天都是房间—纪忍冬的房间—观测台—厨房四点一线的生活。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还飘着星星点点的雪花。
时半夏看着窗外，有些郁闷。明明是白天，可光线都很微弱，这样的天气，真的能拍到好看的极光吗？每天都拍不到有趣的画面，感觉好窒息…
纪忍冬顺着时半夏的视线看向窗外，又把头扭回来。她把资料卷起来，轻轻拍了拍时半夏的手：“培训最后一天了，请时小姐再坚持一下。”
白炽灯的光映在纪忍冬的眼镜上，时半夏看不清——在那副眼镜下，纪忍冬的眼里究竟藏着什么情绪。
时半夏伸了个懒腰，忍不住开口：“纪小姐，这样的天气，就算是夜晚，能见度也不好吧？”
时半夏眼里闪过一丝失落：“真的可以拍到‘金色北极’吗？”
察觉到时半夏语气里的疑惑和淡淡的失望，纪忍冬轻声说道：“能的。时小姐放心吧。”
“真的？”
时半夏的眼睛又亮起来。
纪忍冬看着时半夏眼里瞬间闪起了光，心里暗自觉得有些好笑，面上却不显。
“嗯，往后几天的温度，湿度都正好，不会生成太厚的云层。近期太阳活动也比较活跃，是能看到的。”
纪忍冬突然顿了顿，似乎是为了增加可信度，“队里的气象观测员说的。”
时半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嘴角都快咧到太阳穴了，表情里也有几分得意，语气里明显带上了喜悦和期待：“耶！太好了！哼哼…！培训了一周，保准能狠狠出片！”
注视了时半夏的笑容大概半秒，纪忍冬又默默移开视线。
这孩子，看个极光而已，怎么笑得那么灿烂啊…
太阳光了，要被灼伤了。
纪忍冬在心里暗自想着。
时半夏心里盘算着看极光的计划，一副兴冲冲的样子。
“纪小姐说过会做我的导游的！就先提前谢谢纪小姐啦！”时半夏突然转过身看着纪忍冬，笑眯眯的。
接触到时半夏带着笑意的视线，纪忍冬的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些：“嗯，不用谢，我很开心能帮到你。”
窗外的风还在呼啸，雪轻轻落到了窗户上，科考站里，两个人的温度似乎稍稍升高了一点点。
极地的夜晚真的很冷。明明是寒风透骨的冷，时半夏却发觉自己一点冷也感受不到了。
嗯，可能这就是热血吧。
才晚上九点，时半夏就全副武装，准时地来到纪忍冬的房间门口。
“金色北极”最好的观测时间是晚上十点至次日凌晨三点。两人约好了，晚上十点在纪忍冬的房间集合。
时半夏裹着防寒服，戴了一顶毛绒帽子，背了一个大大的旅行包，就像只小企鹅在走廊里踱步，时不时往纪忍冬房间的方向探头。
纪忍冬还在桌前整理数据，屏幕前的白光映在她平静的脸上。
“纪小姐——”时半夏终于忍不住了，对着门缝轻声叫唤，正当她准备推开门，纪忍冬已经穿好外套，拿着装备，先行一步打开了门。
时半夏笑嘻嘻地递给纪忍冬一个保温杯：“黑咖啡，热的！纪小姐我们快走吧！”
纪忍冬接过保温杯，轻轻摩挲着光滑的杯壁。走廊的灯暗淡不明，兴致勃勃的时半夏没有发现——纪忍冬微微勾起的嘴角。
“嗯，走吧。哦，对了，你的手套戴反了。”
两人并肩走在一起，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往科考站外的小山坡走。寒风凛冽，时半夏缩了缩脖子。
“嘶…好冷。”时半夏低声嘀咕道，吐出了一团白雾。
纪忍冬瞄了一眼时半夏冻得发红的鼻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放慢了脚步，让她能跟得紧些。
看着时半夏装得满满的背包，纪忍冬还是忍不住询问。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
“嗯！”时半夏猛地点了点头，“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我这次带了三块电池！也给它们准备好了暖宝宝，一起放进防护袋里放着了…”
听着时半夏自信满满地介绍自己的准备的话语，纪忍冬的表情柔和了点，欣慰地点了点头：“嗯。那就好。”
夜晚的雪地上一片静谧，只有两人踩在雪上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时半夏把防潮垫平铺在雪地上，架起三脚架。纪忍冬注意到时半夏给相机套上了防冻相机套，也戴上了加热带。
纪忍冬心想，看来这次是真的准备充分了，一周的培训果然还是很有用的。
夜空如墨，群星闪烁，远处的天空闪起一丝微弱的绿光，像被吹散的丝绸，在天空上缓缓铺开。
极光越来越明显，绿色、金色的光带交织变化，时半夏的眼里也闪着星星流光。
时半夏兴奋地拍摄着，“咔嚓咔嚓”的声音此起彼伏，她的侧脸被极光照的忽明忽暗。
翻看着相机里的成片——可以说是堪称完美，时半夏开心得差点跳起来。她再次忘了，这里是雪地…结果脚下一滑，直接向后仰去——
“小心！”
纪忍冬手疾眼快，赶忙拉住时半夏的后衣领，像提溜着兔子一样把她稳住，可在重力作用下，时半夏还是猝不及防地跌进纪忍冬的怀里。
纪忍冬被带得踉跄半步。时半夏的后背重重撞进她怀里，防寒服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太近了！
——但是好暖和…
这个念头冒出来的瞬间，时半夏自己都愣了一下。纪忍冬身上没有任何香水味，只有极地干燥的冷空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黑咖啡苦香。
时半夏僵着没敢动，她只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稳稳地扶住了自己…同时，纪忍冬的手也还扶在时半夏的腰上，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掌心的温度。
“站稳了？”
头顶传来平静的声音，可扶在她腰后的手却迟了半秒才松开。时半夏慌忙后退一步，耳尖发烫：“谢、谢谢……”
双双站稳后，两人快速分开，再次默契地各退一步。极光在头顶流转，映得两人影子交叠又分开。
时半夏讪讪一笑，站稳后又悄悄往忍冬身边挪了半步，小声嘀咕：“地面太滑了嘛…”
“站稳点，就算是雪地，摔下来也会疼的，你又不是没摔过。”纪忍冬把脸别过一边，“小心点，别又摔了。”
时半夏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低下头，吐了吐舌：“我会小心的…”
好半晌，时半夏抬起头，看着绚丽的极光，轻声开口：“真漂亮啊…纪小姐，你以前应该已经看过很多很多次极光了吧？”
纪忍冬的目光也停留在变化的极光上，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纪忍冬收回目光，却看见时半夏正蹲着，一脸认真地翻背包。没等纪忍冬出声询问，时半夏捧着另一副相机递给纪忍冬。
“纪小姐，你也拍拍照吧？这么美的‘金色北极’不拍照也太可惜了。”时半夏眼睛闪闪的，示意纪忍冬拿相机。
纪忍冬原本平静的目光微微一动。犹豫片刻后，纪忍冬还是轻轻接过相机，放在手里摆弄了一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快门键，柔声道：“是南星晚告诉你吧，我以前是摄影社的。”
一秒就被拆穿，时半夏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不…不是啦…就是觉得这么好看的极光，只有我一个人欣赏这份美好也太贵重了，多个人记录一下，多留点回忆也挺好…”
纪忍冬轻轻地笑了笑——那是时半夏第一次看见纪忍冬笑。
好漂亮…她笑起来果然很漂亮…
时半夏在心里暗自赞叹着。
“谢谢你，时小姐。”纪忍冬微笑着，举起相机对着天空。纪忍冬的指尖在快门键上悬停半秒，像触碰旧日伤痕。
“咔嚓咔嚓”。
当纪忍冬终于按下快门时，时半夏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比流星消散得更快。
纪忍冬低下头，看着自己拍的照片，嘴角带笑，低声说道：“拍摄技术退步了啊。”
看着纪忍冬难得放松的模样，时半夏发现纪忍冬的侧脸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时半夏凑上前，看了眼纪忍冬拍的照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这不是拍得很漂亮吗？！纪小姐真厉害！怎么样，拍照开心吧？”
纪忍冬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否认。
两人依旧是那么默契，简单几句交流后又恢复了安静。
夜风呼啸，极光流转，两人的距离稍稍缩短了一点，交叠的身影在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温暖。
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在收拾东西的时半夏灵光一闪，猛地转头，兴冲冲地对纪忍冬说：“纪小姐，极光正好，我们来许愿吧！”
纪忍冬微微挑了挑眉：“极光只是一种物理现象，和许愿无关。”
时半夏撇了撇嘴：“诶呀，纪小姐，现在就别当严谨的科学家啦！浪漫点嘛！那我来许愿！”
“嗯。我等你。”
注视着闭着眼诚挚许愿的时半夏，又重新抬头看向极光，纪忍冬也微微闭上眼睛。
或许，这样也挺好的。
回科考站的路上，时半夏依旧意犹未尽：“纪小姐，下次我们一起来拍星轨吧！”
纪忍冬没有马上回复，把一个暖宝宝塞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半夏的手里，“看情况…”
时半夏接过暖宝宝，不死心地追问：“那等你有空了，再一起来！下次我还帮你泡黑咖啡！”
纪忍冬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没有正面回复：“拿好暖宝宝，小心冻僵。”
时半夏紧紧攥着暖宝宝，眨了眨眼睛，又笑起来。
“纪小姐不要总是那么客气啦！以后就别叫我‘时小姐’了，直接叫我半夏吧！”
“……半夏。”纪忍冬抿了抿唇，轻轻开口。
时半夏终于满足地笑了笑，小跑着追上纪忍冬。
“那…纪姐姐？忍冬？忍冬姐？”
“……别跑了，看路。”
“……哦”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未至极夜（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