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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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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笙突然慌乱。他没忍住秒回了个“没有啊”,又发现自己刚刚都没回,懊丧有点欲盖弥彰了。
米若:那我去找你
苗笙无力,“我不在”三个字刚输入完。
米若:你又要说你不在所里?
米若:我不信
苗苗:我真不在,不然你来了我让灿灿帮你开门,你问问她
米若:行
苗笙感觉这个“行”后面接着无形的三个字,“你等着”。他不想面对的闭了闭眼,随后给灿灿发消息说自己有事不在所里,米若一会儿来的话就把他领进去,他要转就让他转,不转就把他领到自己的工位上,免得他尴尬。
苗笙看着自己嘱咐的这长长一串,反应过来一开始就不该让米若过来。
还是太失败。
他像个蘑菇一样继续把自己缩在深山老林里。
苗笙脑子乱乱地继续处理数据,“为什么呀?”这句话在他绷紧思考的时候仍然蹿来蹿去,以至于他不得不敲两下就拿起手机来刷一会无脑视频。
米若丢了个行之后就无声无息了几十分钟,苗笙拿不准他到底来没来,想着师妹们快下班了,要不要问他一嘴什么时候过来,又觉得好像在催他过来一样,就什么也没说地把界面滑了出去。倏尔,头顶好像更暗了些,天还没完全黑透,苗笙纳闷。
“你不是说不在吗?”米若的声音自身后飘来,给苗笙吓得猛回头。
“你……你……”苗笙想起米若说过来时会从植物园绕过来,天杀的,把这件事忘了。不过哪那么巧就让他抓了个现行。
“啊,确实不在所里,植物园也不叫研究所。”米若大步一跨坐到了他对面,“所以为什么躲着我?消息也不回,在家里叫你也不应,也不和我一起吃饭了……”
“我回了吧……”苗笙挑了句好应付的。他最怕和人起冲突,别人语气冲一点他就要不管不顾的承认道歉,但对着这个当面锣对面鼓的质问,反而开始嘴硬。
“是你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吗?还是……你的好,是有额度的?”米若的眼睛一如既往的亮,但这次好像灼烧一般。
苗笙最难过别人用目的衡量他的真心,明明是最纯粹的心思被说成这样,“我能想知道什么?我都不认识你。”但他嘴笨,很多解释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
“那你怎么变了呢?以前那样就算了,明明说好了的,我可以跟着你,现在又反悔……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麻烦,想甩掉我?”
什么叫“以前那样就算了”,以前什么算了?苗笙再温和,听到这句话也气血涌上脑门,他觉得自己的善意好像那棵被拔出的苗——被轻易赠予,又被随意对待。
“米若,我真听不懂你的话,你们明星能不能稍微强化一下表达能力?什么叫‘跟着我’,我们两个扯不上一点关系,又说什么‘甩掉’。我能说我做的所有事,都是出于善意,但不是承诺。”他坐直身子,仍旧好言好语地回答了米若的问题,“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不该是你们那种明码标价的关系,这对你很难理解吧?那你就当我之前是随手浇花,随手喂猫吧。”
苗笙本不想说得过于尖锐,但被米若一气,那晚米若懒懒散散的样子又出现在眼前。他身下的泡沫纸堆幻化成了一张纸醉金迷的大床,“包养”二字刻在奖章上,挂在他的胸前。
米若瞪大了眼,猛然用双手撑在苗笙的腿上,二人的脸凑得近了,苗笙不得不往后错了些,把目光撒去米若的背后,避免与他对视。
“我不是……”米若罕见的严肃起来,但还没说完就被苗笙打断。
“别动。有蛇。”
苗笙的视线刚刚被米若挡了大半,现在他俯下身,苗笙刚好可以看到他的背后:一条斑纹复杂的菜花蛇正从草丛里探头探脑出来,以他的粗细,估计还有大半隐藏在暗里。
米若常混野外,自然也知道蛇在不能乱动,他保持着撑在苗笙身上的姿势低声问:“有毒吗?”
苗笙有点懵:“我,我不知道。”
米若看他的表情,轻轻笑了下,身体微动,让苗笙心里一紧。
“我还以为,博士什么都知道呢。”
米若的笑让刚才诡异的气氛消散了大半。但那蛇仍在左右探动,两人就也原姿势僵住。
苗笙没什么,但米若或许有点累——他慢慢地,以微不可见的速度把腿靠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分了些力去。但腰和腿仍然是弯着的,苗笙看见他的眼神不断下瞟,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支点。
“你,可以,把头,靠在我肩上。”苗笙犹豫道。这可以让米若腰好受些,但就是不知道心里好不好受。
米若重新把眼神挪回苗笙脸上,有点直愣愣的。苗笙感觉这眼神像一条湿漉漉的舌头,正在舔舐他的五官。他只好又把自己的眼神撇出去。
过了一会,米若开始以平移的样式,保持着全身姿势不变,慢慢把下巴挪过去,最终定在了苗笙肩上。
苗笙后悔了,本以为这样能让米若好受些,自己也不用和他对视。结果这个姿势让自己没法好受了。
两个人挨得太近,有热乎乎的气息喷洒在他的耳朵尖上,又滑进脖颈。肩膀处也贴在了一起,属于米若的,并不温暖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苗笙又有种被米若的发胶味熏得晕乎乎的感觉了,但这次明明没发胶,只有淡淡的,不知道是洗发水还是洗面奶的香味。
苗笙感觉到米若似乎比刚才重得呼吸了一下,因此有更多的热气倾覆,随即米若的头向外偏动,两个人的耳朵猝不及防蹭在了一起。
“你……”苗笙想让他别乱动,但他察觉出自己脸上的热气似乎不是米若带来的,而是自己迸发的。他知道自己面皮儿薄,估计这会已经脸红了。
幸亏米若看不见。
苗笙眼见那条菜花蛇东张西望了一会,并没有注意到这边,微微放下心来。菜花蛇喜暗,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爬进深处去。“再撑一会。”他气声道。
米若本来已定住一段时间,听了这话像真的撑不住了一样,双手开始摩挲,带出一些衣服滑动的声响。同时下巴也开始不安分的挪。
“真再撑一会……”苗笙有些急,但已经抑制不住米若的胳膊开始大动。
他的双手缓慢地从苗笙腿上移开,然后出其不意塞进了苗笙腋下。如此大的动静让苗笙先是不得不持续注视着菜花蛇,见对方并没有被吓到,才转到米若动作的企图上来。
米若很爱抱自己,但那次在路边的抱是官方的,在阳台的抱是玩笑的,这次的抱……苗笙想不出。米若的姿势很有威压感,肩膀撞肩膀,几乎要紧紧贴住,不由分说地契合。他的脸也逐渐大胆的蹭了蹭他的鬓角,苗笙甚至感觉他的鼻尖在四处试探,像一只寻主的小狗,半晌,深深地埋在他的颈间。
苗笙的大脑短暂的空白了一阵,连菜花蛇已经溜走了也没注意。
直到米若又开始乱动,发丝蹭得苗笙有些痒,但紧接着鼻尖移走了,有什么温软的部分贴了过来。
“……哎!”苗笙不敢贸然把他推开,微微搡了一下,“可以了。”
米若果然不再动,热气先离开了苗笙的脖颈,随后他被轻轻地放开。米若坐回原位,却没看他,独自怔愣了一会。
苗笙感觉整个人像被开水浇头般一股一股的往外蒸腾着,他用手背蹭了一下脸,果然是烫的。这就意味着这股热意肯定会由内而外——红个彻底。他羞于让米若知道,于是默默低头之前瞥了一下对面。
米若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苗笙有点失落,他一点也没有脸红,甚至没有一点表情。
“先走吧。”苗笙合上电脑,“我们去所里,这里晚上不太安全。”
米若随着他的动作才把思路转回,但他拒绝了:“我先回去了。”
苗笙低头收拾着东西,听到这话没有太多的反应,“好。别走小路。”
两人就这样从岔路分开,苗笙走向灯火通明的实验楼,米若从路灯渐稀的出口离开植物园。但苗笙没有进去,而是又蹲坐在了门外的台阶上。
这种程度的亲密接触苗笙不是没有过,在那些他微笑拒绝的情愫里,曾有热烈奔放的女生直接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吻,但他只觉慌乱,只为接下来的拒绝伤神。
因此他一直认为自己在这方面是无法感知的,就像他冷情冷意的父母——只沉醉于自己学术的父亲,前去深造一走了之的母亲。这样的结合生下来的小孩哪能是正常的爱人者呢?他一直觉得这太正常不过。
直到刚刚沿路走来,他将这些天逐渐串在一起,那些陌生的情绪,那些心脏乱跳带来的窒息感。
这件事情发生在同性还是异性苗笙根本不在乎,但他在乎的是,难道始于一点肤浅的色相,一点泛滥的同情,就可以迅猛而急速地发酵成一种他无法定义、无法控制的东西吗?
苗笙做研究做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有东西没办法原原本本地从分子开始解构,这东西就是他自己。
他甚至想去查查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