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3、迟旅前传：出租屋里的最后一晚 ...
-
雨水敲打着锈迹斑斑的空调外机，发出单调而密集的嗒嗒声，顺着窗沿模糊的玻璃蜿蜒流下，将窗外那片杂乱的老城区夜景晕染成一片片扭曲的光斑。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混合着廉价泡面调料包、陈旧木头和若有若无霉味的复杂气息。
这就是迟旅的“家”，一间位于城市边缘“城中村”顶层的出租屋，不足十五平米，月租八百。
房间逼仄而凌乱。
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占去了大半空间，床上堆着没叠的被子和一些换下来的衣服。
墙角立着一个掉漆的简易布衣柜，拉链坏了一半，露出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的、颜色灰暗的衣物。
一张摇摇晃晃的旧书桌紧挨着床，上面摆着一台风扇叶片积灰的笔记本电脑，几本翻得卷边的游戏攻略和编程入门书籍散乱地堆在一旁，一个吃剩的泡面桶里还插着筷子。
迟旅就窝在书桌前那张破旧的电脑椅上，身上套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神有些空洞地盯着电脑屏幕。
屏幕上不是代码，也不是游戏界面，而是一个打开的求职网站，密密麻麻的招聘信息旁边，是几个鲜红的“已拒绝”或石沉大海的标记。
二十三岁，三流大学计算机专业毕业，工作经验几乎为零，性格不算圆滑，甚至有点莽撞——
在这个卷到极致的城市里，他的简历如同投入大海的一粒石子，连点像样的涟漪都激不起来。
上一个工作，在一家小游戏公司干了不到三个月，因为受不了项目经理毫无道理的指手画脚和没完没了的无效加班，跟对方大吵一架后，揣着微薄的补偿金摔门而去。
然后，就陷入了现在这种境地。
银行卡里的余额像漏气的皮球一样飞快瘪下去，下个季度的房租还没着落，家里前天又来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他工作顺不顺利，钱够不够用，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的担忧，让他心里像堵了团湿棉花，喘不过气。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猛地向后一靠，电脑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视线从屏幕上移开，落在那扇不断被雨水冲刷的窗户上。
窗台上，放着一个小巧的、已经有些干瘪的多肉植物盆栽，是发小出国前留下的唯一东西。
他离开的时候说：“迟旅，你就像这盆多肉，看着挺顽强，其实根浅，经不起风雨。”
当时他梗着脖子反驳，心里却知道他说的是事实。
他渴望自由，讨厌束缚，向往那种热血沸腾、充满挑战的生活，可现实却一次次把他按在地上摩擦，告诉他，你连安稳都够不着。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起来。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泡面桶，胃里一阵翻涌。
实在不想再吃这个了。
他叹了口气，认命地站起身，从床底拖出几个空矿泉水瓶和旧纸箱，打算冒雨去楼下小超市换点钱，买份便宜的炒饭。
就在他弯腰系鞋带的时候，眼角余光瞥见了桌角下压着的一张皱巴巴的传单。
花花绿绿的印刷，上面用夸张的字体写着：
【全新沉浸式实境体验《野外生存》全球招募！】
【挑战极限！突破自我！赢取百万奖金！】
【告别平庸！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下面还配着一些看起来极其逼真、充满力量感和神秘感的场景图片——茂密的原始森林、望不见底的幽深山洞、弥漫白雾的寂静湖面……
若是平时，迟旅对这种看起来就像骗局的东西嗤之以鼻。
但此刻，在求职无望、囊中羞涩、对未来一片迷茫的雨夜里，这张传单上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钩子，精准地勾动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告别平庸？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他嗤笑一声，带着自嘲。还能比现在更糟吗？
鬼使神差地，他没有把传单扔进垃圾桶，而是把它捋平，塞进了牛仔裤的后兜。
然后，他拎起那堆废品，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漆皮剥落的出租屋木门。
楼道里灯光昏暗，声控灯时灵时不灵。
他踩着湿漉漉的楼梯下楼，雨水顺着墙壁渗进来，在台阶上形成一小滩一小滩的水渍。
楼下小超市的老板娘正磕着瓜子看狗血电视剧，看到他拎着废品进来，见怪不怪地指了指角落的秤。
用废品换来的十几块钱，他买了一份加了火腿肠和鸡蛋的炒饭，又奢侈地加了一瓶冰镇啤酒。
回到出租屋，他坐在床沿，就着窗外的雨声和电脑里播放的吵闹摇滚乐，狼吞虎咽地吃着炒饭。
滚烫的食物下肚，带来一丝短暂的、虚假的满足感。
啤酒罐被捏得咔咔作响，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底那股莫名的焦躁和虚无。
他再次拿出那张传单，借着台灯昏暗的光，仔细看着上面的网址和报名方式。
“《野外生存》……”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传单粗糙的纸质。
理智告诉他，这大概率是个坑，可能是个骗局，甚至是更糟糕的东西。
网上不是没有类似的重金招聘。
但另一个声音，一个被他压抑了很久的、属于少年时代那个渴望冒险、不甘平凡的灵魂的声音，在耳边诱惑着：
万一呢？万一真的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万一真的能体验那些只在游戏和电影里见过的刺激？万一……能赢到那笔奖金？
他想起白天面试时那个HR居高临下的眼神，想起父母电话里欲言又止的关心，想起空荡荡的钱包和看不到未来的前路。
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啤酒，将空罐子精准地扔进了墙角的垃圾袋，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他受够了。受够了这种一眼就能望到头的、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平庸生活。
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未知的陷阱，他也想赌一把。
与其在这间散发着霉味的出租屋里腐烂，不如去那个所谓的“野外生存”里，搏一个或许不存在的可能性。
他不再犹豫，猛地坐到电脑前，开机，打开浏览器，手指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道，敲下了传单上的网址。
屏幕上跳出一个设计精良、充满正规感的页面。
没有过多的废话，只有一个简洁的报名表和一份冗长而条款严苛的电子协议。
他快速填写了虚假的个人信息，然后目光落在了协议最后的确认按钮上。
鼠标指针在按钮上方悬浮着，窗外雨声更急了，仿佛在催促。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房间里浑浊的空气，然后，猛地按下了鼠标左键。
那一刻，他感觉眼前一黑，仿佛瞬间断电，意识被抽离，身体失去了所有感知。
当他再次恢复意识时，闻到的不再是出租屋的霉味，而是带着咸腥气息的海风，听到的也不是城市的嘈杂和雨声，而是海浪拍击的轰鸣。
他的头顶是铅灰色的、从未见过的天空。
手臂上，一个淡蓝色的、如同纹身般的印记正在微微发热。
【欢迎来到生存乐园。】
【副本：迷雾灯塔。任务：生存。】
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电子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
迟旅，或者说，那个在出租屋里对未来绝望的年轻人，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在未知绝境中，必须挣扎求存的参与者。
他永远也不会知道，他那间月租八百的出租屋，在他消失后不久，因为长期欠租且联系不上人，被房东清理了所有物品，换了新的门锁。
那盆干瘪的多肉被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那张传单，也如同从未存在过一般，消失在了城市的垃圾处理系统里。
而他的故事，在另一个更加残酷、也更加广阔的舞台上，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