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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雍州篇】三年衷情 ...


  •   「明德五年,腊月初七,大雪。」

      我军攻下肃州,离西凉王宫又近了一步。
      大帅又去瞭望台了。
      自霍璇死后,那里成了她最常待的地方。
      今夜雪大,我提着灯去找她,远远看见她站在高台上,肩头落满雪,像尊冰雕。
      我喊她,她没应。走近了才发现,她手里攥着霍璇那枚机关雀,指节冻得发青。
      我想劝她回帐,却还是没有开口。
      没人劝得了她,到现在她还在查秋山谷伏击,一年过去,没有头绪,但她依旧坚定那不是意外,可我们去了西北道无数次,并无所获。
      每次攻破一座城西凉守将也都是同样的话语——那次埋伏是上面的命令。
      雪落无声。

      「三月十五,无月。」

      霍小将军生辰。
      那天大帅忙到半夜,我守夜的时候看见她拎着酒站在小将军帐外,站了半个时辰,最终却只是把酒挂在帐门上,悄无声息地离开。
      我偷偷跟着她回到校场,她又一次练枪练到了天明。
      破月枪尖挑碎尘雾,一招一式都像在凌迟自己。
      她右臂的箭伤崩裂了,血顺着枪杆往下淌,她却像感觉不到疼。
      我很想冲上去夺她的枪,告诉她,这样下去身子会撑不住的。
      可她说过。她要变强,要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十月初三,阴。」

      今日敌军投降,按例该受降。
      可当那西凉将领被押解到她面前跪地时,大帅的枪尖竟在他咽喉前半寸停住了。
      我看得清楚——她盯着那人盔甲上的狼头纹,那是西凉先锋军的标志,秋山谷中为数不多的证据。
      她的手在抖。
      最终,她收了枪,只冷冷道:“押下去。”
      夜里,我听见她在帐中呕吐,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可第二天,她依旧是那个风光无限的主帅。

      「七月十五,中元。」

      大帅下令全军休沐一日,自己却去了阿璇墓前。
      我悄悄跟着,看见她跪在墓前烧纸。
      火堆里除了纸钱,还有一只木头雕的小马,那是她自己刻的,很丑,但我知道阿璇不会嫌弃的。
      天气很热,但她就坐在那里,也不说话,就只是安安静静的坐着。
      我大抵再也见不到那个活泼好动的霍家小姐了。

      「明德六年,除夕。」

      今晚守岁,大帅又独自一人去了瞭望台。
      今年除夕没有落雪,也没有一起打雪仗的人了。
      我好想劝劝她向前看吧。
      她曾救我于水火之中,赋我重生,为何不能给自己一条宽阔的路。
      我好想把大家的关心转达给她。
      她很好,很强,很厉害,是一位出色的,优秀的大将军,也是一位好姐姐。

      「明德七年,三月二十,阴」

      今日我军攻破西凉平城,西凉再无翻身之日。
      大漠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
      大帅今日没有穿铠甲,只一身素色束袖常服,外披玄色大氅,我跟在她身后,走在破败的街道上。
      这座城比我们想象中更荒凉。
      流民蜷缩在墙角,衣衫褴褛,眼神麻木。孩童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却仍死死攥着母亲的衣角。
      他们看她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屠夫。
      巷子深处,一个妇人抱着女儿痛哭。
      那女孩约莫十来岁,衣衫单薄,却洗得干净,显然被母亲竭力保护着。
      霍长今沉默片刻,解下自己的大氅,走过去披在她们身上。
      她低头系带时,那女孩突然抬头,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脸上!
      “你这个坏人!就是你杀了我爹!你不得好死!”
      清脆的巴掌声在巷子里格外刺耳。
      她的脸偏了偏,左颊迅速浮起红痕。
      我很惊讶,我没有见过哪个人敢扇她巴掌,我正要拔剑却被她抬手制止。
      她没说话,只是继续低头,将大氅的系带仔细系好。
      然后起身,对身旁的副将道:
      “把粮食分给他们,不得欺辱妇孺弱小。”
      她转身刚走几步,远处突然飞来一颗石子,狠狠划过她的左颧骨!
      血珠瞬间渗了出来,差一点就要伤到眼睛。
      我又没有保护好她。
      我以为她可以躲开的。
      她明明能躲开的。
      可她只是顿了顿,抬手轻轻抹去血迹,继续往前走。
      原来看着最想保护的人在离自己不到方寸的地方受伤,是这样的无能为力,这样的痛苦揪心。
      后来我想,她不是躲不开。
      她是不想躲。
      这一路攻城掠地,她杀的人太多了。
      多到……连她自己都分不清,哪些是该杀的敌人,哪些是无辜的亡魂。
      我时常想,她这一生被困于从小培养的责任心中,渡人不能渡己,是该悲还是该叹。

      「明德七年,九月十九」

      西凉递上降书,西征终于结束。
      可将军自从那日见过风云默后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都说西凉人是自由的雄鹰,岚岳也是。
      他殉国的心很强,想杀将军的心更重,可惜他是个远近闻名的病秧子。
      将军在玉门关受了重伤,尚未痊愈,我担心她一个人去见岚岳有危险,但她只是摆摆手,独自去了那最不喜欢,也最不想去的地方。
      他们谈了许久,最后西凉王答应以他一人的自由换万千子民的自由。
      曾经号称战无不胜的大漠铁骑,落下帷幕,
      风云默确实很强,若没有她西凉撑不到三年。
      如果战线短一点,将军的煎熬会不会轻一点。
      今日我还注意到,她发间的破月簪颜色有些暗淡了。
      “破月簪......”
      一滴热泪砸到了霍长今的手背上,她还在睡着,不知道萧祈看过了她拼命隐藏的,不为人知的过往。
      萧祈抬起头看见黄昏斜射的橘色正在涂抹霍长今睫毛投在苍白脸颊的阴影,仿佛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岁月,此刻都凝结在这束温柔的光芒里。
      她合上许青禾给她的小札记,眼眶湿润,千言万语汇聚心头,只剩下一句“心疼”。
      单是这些不多的日记和许青禾的简单叙述就足以让她窒息。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霍长今要一次又一次推开她,为什么终于要和她站在一起却还是要向死而生。
      她在害怕,怕自己担不住别人的性命。
      “你怎么这么傻...我选择和你站在一起,就不怕危险。”萧祈握着霍长今的手,低声说道,“我怕的是你独自一人走向不归路。”
      “霍长今,你别以为你有苦衷我就可以原谅你了,这三年,我...我也...不快乐。”
      榻上的人好似听见了萧祈的哭诉,眉头微微收紧,有了意识。
      萧祈感受到她手指的微动,又接着道:“这里就我一个人,所以我把话说明了,霍长今,我不信你看不出我的心意,你要是再拒绝我,我就真不理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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