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岁宁》莲池沐客

29、打听

　　“放肆！”楚辛珏倏地一下起身，大步上前，弯身去一把捏过宣岁宁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

　　“薛氏，你真是越来越有恃无恐了。”声音沉得如冬月寒冰。

　　宣岁宁骤然对上他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不禁拧眉。

　　靠这么近，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宣岁宁想都没想，直接伸出双手，用力将他推开。

　　“殿下请自重。”

　　楚辛珏被推得一踉跄，眉心一蹙，单手捂住胸口，幽幽地盯着她，咬牙切齿道：“孤今日就要杀了你……”

　　宣岁宁见他面色苍白，似乎在隐忍痛苦，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难道是不小心碰着他伤口了？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她水眸浮现几抹悦色，正了正衣襟后道：“殿下如今自身难保，还成日对我喊打喊杀的，不如省省力气回辰华殿好生养伤。”

　　闻言，楚辛珏面色由白转青，“你都知道些什么？”

　　“那夜殿下在太极殿受五十鞭刑，半夜又遭毒蛇袭击，是我照看了殿下一夜，殿下都忘了吗？”宣岁宁声量陡然提高，“我冒死替殿下吸出蛇毒，又将珍藏的解毒丸喂给了殿下，难道殿下都忘了？”

　　宣岁宁只说那夜鞭刑的事，未提及他胸前的刀伤，连声质问却令楚辛珏恍了神。

　　“是你？”他面色出现裂痕，唇角微微抽动，不可置信地盯着她。

　　他只记得薛氏见他身负重伤便心生杀意，他戳破她心思后，胁迫她替自己处理伤口，后来他便昏了过去，意识模糊间确实感觉到腰间有片温热，那濡湿的触感令他心生烦躁。

　　再醒来，便是苏檀伺候一旁，她语焉不详，让他以为是她替他祛了蛇毒。

　　宣岁宁见他这般反应，索性将话说个明白，只盼他今后不要再为难自己才好，“殿下难道不知道？我都没有挟恩图报，殿下倒是要恩将仇报呐。”

　　楚辛珏回神后，一声冷笑，“即便你说的都是真的，也是多此一举，孤在这宫中布有众多暗卫，区区毒蛇能耐我何？”

　　“那夜，你为何想杀孤？”

　　宣岁宁顿时坐不住了，他这个人怎地这般不知好歹？一整个白眼狼。

　　“既如此，就当我是多管闲事吧，殿下下次再遇险境，我绝对风雨不动，安安静静地袖手旁观。”

　　她挑了挑眉毛，对于他后一个问题，连敬语也不说了：“我杀你做甚？你死了于我有何好处？是你自己眼神差，总是幻想着别人要害你。”

　　楚辛珏见她那副牙尖嘴利气愤模样，也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虚张声势，冷声道：“孤暂且饶你一回，你好自为之，莫要再生事端。”

　　宣岁宁深吸一口气，眼睛四处乱瞟，不想理他。

　　楚辛珏走之前忍不住问了一句：“你族中可有与你身形肖似，年龄相仿的女子？”

　　“怎么？我还没死呢，就想着续弦？”宣岁宁扬声呛他，突感硬气起来好生爽快，难怪他总是一句话里要反问好几次。

　　“……”楚辛珏顿时脸都气绿了，拂袖道：“不可理喻。”

　　楚辛珏走后，青葙担惊受怕地进来问：“小姐，殿下都说什么了？可有为难你？”

　　“没事，是我把他气走的。”宣岁宁神清气爽道，“从前咱们做小伏低，给他惯得气焰更甚。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快哉快哉！”

　　青葙不可思议道：“小姐，你怎么敢的？你不是说咱们要谨慎行事吗？这下又把太子殿下得罪了，今后日子可怎么过啊——”

　　“就各过各的呗，只要他不惹我，我就不会主动挑衅他。”

　　“那薛老太君交代的任务呢？她可是叫你一年之内诞下子嗣呢。”

　　“到时就说那位不行。”宣岁宁狡黠一笑，随后自行去梳洗穿衣。

　　青葙过了会儿端来几样清粥小菜，抱怨道：“这苏女官不在，伙房干活都马虎起来了，你瞧瞧，这莲藕都炒胡了。那些洒扫的人也都躲到廊下偷懒，连院子里的落叶也扫不干净。”

　　宣岁宁端起百合粥尝了口，“嗯，味道比起从前确实差了不少，不过咱们向来将就惯了，没那么多讲究，能吃口饱饭，再过两天安生日子，已是大福气了。”

　　“小姐，你这想法不对，你现在是太子妃，该讲究起来的。”

　　“好好好，你说得都对。”

　　辰华殿。

　　暗影躬身汇报：“殿下，京都并未查到叫宣婩的女子，不过薛家二房倒是有位叫薛婩的女子，在家族行三。听说这位薛三小姐自幼体弱多病，一直寄养在永庆侯府，从未踏出过府门。”

　　“薛婩？年岁几何？可有画像？”

　　“据说薛三小姐那病不能见风，连下人都没瞧见过她真容，薛家对外也从不提及这位小姐，只打听到差不多是及笄之年。”

　　楚辛珏若有所思地捏着小指骨，“如此神秘，个中必有辛密，你接着盯紧薛家，想办法引出这位薛三小姐。”

　　“不过，属下昨日瞧见一身形肖似太子妃的女子被五花大绑押进薛家，连后面的两位侍女都与太子妃的侍女极为相似。”

　　楚辛珏顿了下，问：“你可看清楚她的面容了？”

　　“我当时隐在街角小摊，瞧得不真切，只见她面容姣好，身形纤弱，虽被绑着，却难掩高雅气质。殿下，您说她会不会就是薛三小姐？”

　　楚辛珏沉默，随后道：“你去拿纸墨来。”

　　片刻后，楚辛珏寥寥数笔，便惟妙惟俏地将宣岁宁样貌勾勒了出来，水墨丹青展现出一位容貌清丽，亭亭玉立的纤柔女子。

　　暗影凑近一看，惊讶道：“殿下，属下瞧见的就是这位女子，莫非她就是殿下要找的宣婩？”

　　楚辛珏唇边浮现一抹冷笑，“还敢骗孤是‘宣’而不是‘薛’，看来她们薛家女都是满嘴谎话。”

　　“还有，殿下您给我的那串红玉镶珠耳环我查到了，那是尚衣局前些日子专挑给太子妃的，这么看应该是姐妹间亲近，首饰类相互带着玩。”暗影掏出耳环还给楚辛珏。

　　“也算说得通，近日四皇子可有异动？”

　　“自从崔大人在朝上公然指证四殿下后，四殿下一次也未去过花间楼，大多时间都闭门不出，只去了趟琼酿酒肆。属下当时想混进去看看，不过他们警惕性太高，任何人都靠近不了。”

　　“通知崔歧，将所有罪证全部公之于众，务必坐实他行刺孤的罪名。”楚辛珏持起未干的紫云羊毫，在宣岁宁画像右下侧写上龙飞凤舞的两字——薛婩。

　　“是，近期其他几位殿下都深入简出，出去活动的都是些正常交际，还要继续盯着吗？”

　　“自然，你先退下吧。”其他人都还好说，楚景知迟迟不见动静倒是出乎他意料。

　　别人或者不知晓，他却知道那副闲散恣意皮囊之下装得都是狼子野心，也是时候逼一逼他了。

　　翌日早朝。

　　崔歧甩出最关键证据，彻底坐实四皇子楚怀铖谋害太子楚辛珏的罪名，楚怀铖见狡辩无望，当下便痛哭流涕跪地求饶。

　　冯皇后震怒，当即便下令削去楚怀铖亲王之位，终身看守皇陵，无诏不得出。

　　四皇子骤然倒台，群臣讳莫如深，罕见地没再掺太子本子。

　　崔歧破案有功，冯皇后赏其百两黄金。为表慰太子楚辛珏，冯皇后特设两日后夜宴，除了宴请皇室成员，还包括朝中众臣及其亲眷。

　　夜宴交由六皇子楚骁启生母荣妃操办，冯皇后还特意交代让太子妃和二公主嘉晨公主从旁协助。

　　说是让宣岁宁协助操办，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回事，荣妃没派人来请，楚辛珏也没知会她。

　　夜宴当日，兰慧一早便送来一套宫装，淡淡的云烟紫大袖袍，黛紫团花纹抹胸长裙，再配上一条雪青织金的帔子，好生端庄典雅。头面镶金点翠，金光闪闪的凤凰栩栩如生，口中还衔着一颗牙白珍珠。

　　宣岁宁一问才知，今夜她需要陪同楚辛珏参加宫宴。

　　酉时，楚辛珏着人来朝回殿，只说荣妃让她提前去一会儿。

　　宣岁宁哪里认识什么荣妃啊，更不知道她为何来催促自己，刚好她不想到时再与楚辛珏共乘一车，便带着青葙乘坐步辇抵达万寿殿。

　　只见宫殿恢宏华丽，高耸巍巍，殿内外宫婢如云，个个手里捧着鲜食美酒来回穿梭。正殿两边摆了十几二十张楠木雕花案桌，高台之上也摆了好几张。

　　一位绿色宫装的娇俏女子见宣岁宁过来，便立刻带着侍女凑到跟前问：“皇嫂怎么现在才过来？好些大人和亲眷都侯在偏殿了。”

　　宣岁宁一时没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应该早些时辰就过来吗？

　　宣岁宁见她年龄不大，还一脸天真烂漫相，心中猜测这位应该是圣上最宠爱的嘉晨公主，“妹妹今日打扮得清新娇俏，好生美丽。我本想早些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上忙的，可不巧，这两日东宫事多离不了人。”

　　“原来如此啊，不过我母妃聪慧能干，我只在旁边默默学着，倒也没插手干什么活，皇嫂这么漂亮的手，更不敢敢叫你来干活啊。”嘉晨公主笑盈盈地握住宣岁宁的手，一脸真诚。

　　宣岁宁也笑，视线挪向前方指挥婢女布桌的宫妃身上，她美丽大方，说话温和，脸上还一直带着浅浅笑容，应该就是差人去催她的荣妃。

　　“你母妃真温柔，真好。”她也想母亲了。

　　“这是自然，不过我七哥哥也好，跟我母妃一样温柔善良。”提及楚景知，嘉晨公主笑得明媚灿烂。

　　“几日不见，你倒是学会打趣为兄了，你那么些哥哥哪个对你不好？”楚景知温润清朗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