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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守候、微光与裂痕中的成长 ...

  •   抢救室外的走廊,时间仿佛凝固了,又被无限拉长。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冰冷气味和一种令人窒息的焦虑。红灯刺目地亮着,像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所有人的煎熬。

      凌曜的额头抵着冰冷的墙壁,身体细微地颤抖着,那无声的绝望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碎。苏暖阳站在他身边,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微不足道的温暖和支持。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分担着这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凌夫人瘫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由一位老佣人陪着,无声地流泪,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其他凌家人和高管也都面色沉重,或坐或立,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一种折磨。每一次抢救室门的开合,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却又带来更深的失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几个小時。

      凌曜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他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离开了冰冷的墙壁。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得透明,眼底布满了血丝,但那种濒临崩溃的绝望似乎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麻木的疲惫,以及一种……极其微弱的、强行凝聚起来的冷静。

      他转过头,看向苏暖阳,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当前……最优策略。”

      苏暖阳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凌曜的目光扫过哭泣的母亲,扫过周围焦虑的族人,然后重新聚焦在抢救室的门上,眼神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在艰难地复苏:“情绪宣泄……无法改变概率。当前核心变量:父亲的生命体征。外部干扰因素:需屏蔽。资源需要优化配置。母亲……需要生理支持。”

      他像是在强行给自己下达指令,用他最熟悉的逻辑和数据处理方式,来应对这完全无法用逻辑处理的、情感上的巨大灾难。

      苏暖阳瞬间明白了。他正在用他唯一知道的方式,试图重新掌控局面,哪怕只是极其有限的一点点。

      “明白。”她立刻点头,没有任何犹豫,“你负责核心变量监控。外部干扰和资源协调,交给我。伯母那边,我去处理。”

      她再次接受了他的“分工”,并迅速行动。

      她先走到凌夫人身边,蹲下身,柔声安慰,并强制性地让她喝了一点温水,又找来毛毯为她披上。然后,她走向那些焦躁的高管,用清晰冷静的语气告知他们目前情况不明,请他们先回去等候消息,避免聚集增加不必要的压力。她甚至安排人去准备一些简单的食物和饮品,以备长时间守候所需。

      她的行动高效而有条理,仿佛一道温和却坚定的壁垒,悄然将外界的混乱与抢救室门口的沉重压力区隔开来。

      凌曜就站在原地,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抢救室的门,像一尊沉默的哨兵。但他紧绷的肩线,似乎因为苏暖阳承担起了“外部处理”的责任,而微微放松了一毫米。

      偶尔,会有医生出来简短交代情况,依旧是“危急”“全力抢救”之类的词。每一次,凌曜都会上前一步,极其专注地听着,甚至会提出一两个极其精准的、关于某项生命指标或医疗方案的技术性问题,问得医生都有些讶异,需要思考一下才能回答。

      他在用他的方式,理解、甚至试图参与这场与他父亲的生死博弈。

      苏暖阳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酸涩无比。他正以一种令人心疼的方式,逼迫自己快速成长,去面对他最不擅长应对的、充满不确定性和情感冲击的现实世界。

      漫长的守候持续了一整夜。

      当天边再次泛起灰白色的曙光时,抢救室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主治医生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

      所有人瞬间围了上去,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极度疲惫后的如释重负:“暂时抢回来了……但情况依然非常不乐观,还没有脱离危险期,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中的关键。家属要做好心理准备……”

      后面的话,大家已经听不清了。

      “抢回来了”四个字,像一道救赎的光,瞬间照亮了绝望的深渊!

      凌夫人腿一软,差点晕过去,被佣人及时扶住,喜极而泣。

      凌曜站在原地,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医生,像是要确认这句话的真实性。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有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似乎悄然融化了一角,泛起一层微弱的水光,却又被他强行逼了回去。

      他转过头,看向苏暖阳。

      苏暖阳也正看着他,眼中充满了 relief 和泪水。

      两人目光相接。

      凌曜极其轻微地、几乎看不见地,对她点了一下头。

      无声地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种共同经历漫长黑夜后的疲惫与默契。

      凌宏远被转入了ICU重症监护室,无法探视。

      凌夫人坚持要守在医院,谁劝也不听。苏暖阳和凌曜只好先陪着她。

      直到中午,在医生的反复劝说和苏暖阳的保证下,凌夫人终于同意先回家休息片刻,晚点再来。

      回去的车里,三个人都沉默着,疲惫像潮水般席卷了全身。

      回到家,凌夫人几乎是被搀扶着回房休息的。

      凌曜站在客厅中央,看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神情有些恍惚,仿佛无法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平静”。

      苏暖阳走到他身边,轻声道:“你也去休息一下吧,熬了一夜了。”

      凌曜缓缓转过头,看着她,眼神复杂。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声开口,问了一个似乎思考已久的问题:

      “……为什么……会难过?”

      苏暖阳一怔,没明白他的意思。

      凌曜的目光有些茫然,像是在努力理解一种无法用数据建模的情绪:“父亲……与我的交互频率……和模式……并未达到最优值。存在大量无效及负面反馈。根据数据……我的情绪反应……不应如此……剧烈。”

      他在试图用逻辑分析自己为何会因父亲的病危而感到如此巨大的痛苦。因为他和父亲的关系,从数据上看,并非“最优”,甚至充满“无效和负面反馈”。

      苏暖阳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细细密密地疼。

      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纯粹困惑的眼睛,温柔地解释道:“凌曜,情感不是数据,不能只用频率和反馈模式来衡量。他是你的父亲,是和你血脉相连的人。这种连接本身,就赋予了情感重量,无论中间有多少摩擦和不完美。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你世界里的一个……重要的坐标。坐标突然可能消失,当然会引发巨大的……系统紊乱。”

      她努力用他能理解的比喻去解释。

      凌曜怔怔地听着,眉头紧锁,像是在艰难地消化这个过于复杂的“非逻辑”概念。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极轻地、喃喃自语般说:“所以……是……坐标缺失……导致的……系统紊乱……”

      他似乎暂时接受了这个解释。

      然后,他抬起头,看向苏暖阳,眼神里那种冰冷的理性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沉重的疲惫,和一种……类似于依赖的情绪。

      “……我需要……休眠。”他沙哑地说,“系统过热……需要冷却。”

      “好。”苏暖阳点头,“我送你回房间。”

      凌曜没有拒绝,甚至有些顺从地跟着她上了楼。

      走到房间门口,凌曜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刻进去。他转过身,看着苏暖阳,犹豫了一下,极其艰难地、几乎是嗫嚅着开口:

      “……你……会不会……”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苏暖阳瞬间听懂了他未尽的含义。

      他是在害怕。害怕她也会像父亲一样突然“消失”,导致他的世界再次“系统紊乱”。

      一股巨大的酸楚和柔情瞬间淹没了苏暖阳。她看着眼前这个刚刚经历巨大惊吓、情感世界一片混乱、却只会用这种笨拙方式表达依赖的少年,心脏软得一塌糊涂。

      她上前一步,抬起头,无比认真、无比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不会。”

      “我的导航协议里,没有中途离线的选项。”

      “除非……收到来自指挥官的……明确终止指令。”

      凌曜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温暖。那沉重的、紧绷的疲惫感,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心卸下的地方。

      他极其缓慢地、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极轻地点了一下头,转身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门轻轻合上。

      苏暖阳站在门外,久久没有离开。

      她知道,经过这一夜,有些东西永远地改变了。

      凌曜的世界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透进了残酷现实的寒风,但也照进了更多关于情感和连接的、晦涩却真实的光。

      而他和她之间,那种无形的纽带,也在这场共同的守候和脆弱相对中,变得更加坚韧,更加……密不可分。

      裂痕之处,亦是成长之光。

      而前方的路,依旧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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