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星系，她的阳光》》俞栖迟

27、第二十七章 涟漪扩大、无声的陪伴与裂痕初显

　　凌曜对桂花糕的“成分分析”最终以“糖分及油脂含量超标，不建议频繁摄入”的结论告终，但苏暖阳发现，他还是在不知不觉间吃掉了大半盒。这种口是心非的小细节，让她暗自偷笑了好久。

　　日子仿佛真的步入了一种新的、带着微甜气息的轨道。凌曜似乎越来越习惯她的存在，那种无声的陪伴不再是单向的守护，更像是一种彼此默认的、舒适的共存。

　　他甚至开始有一些极其细微的、主动的“靠近”。

　　比如，他会在她偶尔对着电脑蹙眉思索时，默默地递过来一杯温度刚好的水，虽然依旧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得像是在完成一项程序指令。

　　又比如，有一次深夜，苏暖阳在客房整理资料忘了时间，忽然听到极其轻微的敲门声。打开门，凌曜穿着睡衣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她之前提过一句想找的天体物理科普书（他书房里正好有），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书递给她，然后转身就走，留下一个看似冷漠却莫名有点可爱的背影。

　　这些小举动，像散落的星光，一点点照亮了苏暖阳的日常，也让凌曜那座冰冷的、由数据和逻辑构筑的堡垒，透出越来越多人性的、温暖的缝隙。

　　苏暖阳享受着这种缓慢却真切的靠近，但她并未沉溺其中。她始终记得凌宏志的威胁和昏迷的凌宏远。

　　她利用凌家的资源和自己建立的联系，继续暗中调查那封恶意邮件的源头，以及凌宏志最近的动向。线索断断续续，指向海外几个复杂的空壳公司和研究机构，追踪起来异常困难，但她没有放弃。

　　同时，她也开始更加关注凌氏集团的内部运营。凌夫人虽然强硬，但毕竟不直接参与日常管理，凌宏远倒下后，集团内部难免有些人心浮动和管理上的疏漏。苏暖阳凭借着自己的敏锐观察力和之前恶补的商业知识，偶尔会发现一些不起眼的问题，她会悄悄整理出来，用委婉的方式提醒凌夫人。

　　凌夫人对此又惊又喜，愈发倚重她，甚至开始让她接触一些非核心的集团事务，俨然将她当成了未来的“自家人”和得力助手。

　　这一切，凌曜都看在眼里。他从不干涉，但偶尔会在苏暖阳对着一些财务报表蹙眉时，忽然开口，指出某个数据异常或者逻辑矛盾，用他那种极其精准却一针见血的方式，瞬间帮她理清思路。

　　他们之间，逐渐形成了一种奇妙而高效的互补。他提供绝对的技术和数据支持，而她则负责沟通、协调和执行，将他的洞见转化为实际的操作。

　　这种默契的合作，甚至影响到了“星海”项目本身。苏暖阳站在“用户”和“市场”的角度，经常会提出一些天马行空却极具启发性的问题或需求，挑战着凌曜固有的技术思维，甚至无意中为他打开了新的思路。

　　凌曜从最初觉得这些问题“毫无逻辑”“干扰进程”，到后来开始默默思考，甚至偶尔会主动问她“外部市场对XX功能的预期参数范围”，仿佛真的开始将“用户需求”纳入了他的技术研发体系。

　　这种改变是缓慢而艰难的，却意义非凡。

　　然而，就在一切似乎都在向好发展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再次打破了平静。

　　这天傍晚，凌夫人接到医院紧急电话，凌宏远的情况突然恶化，出现严重并发症，再次被推入抢救室！

　　消息传来，凌家大宅刚刚轻松起来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再次被巨大的恐慌和阴影笼罩。

　　凌夫人的脸色瞬间惨白，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身体晃了晃，几乎要晕厥过去，被旁边的佣人及时扶住。

　　“妈！”凌曜当时正和苏暖阳在客厅看一份资料，听到消息，他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尽褪，瞳孔骤然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僵在原地。

　　苏暖阳的心也瞬间沉到了谷底！她立刻上前扶住浑身发抖的凌夫人，连声安慰，同时焦急地看向凌曜。

　　凌曜的状态很不对劲。他没有像上次那样崩溃或封闭自己，而是站在那里，身体僵硬得像一座石雕，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的方向，呼吸变得极其急促而浅，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种极致的、被巨大恐惧攫住却无法宣泄的样子，比嚎啕大哭更让人心疼。

　　“凌曜！”苏暖阳松开凌夫人，快步走到他面前，抓住他冰冷僵硬的手臂，急切地呼唤他，“凌曜！看着我！呼吸！跟着我呼吸！”

　　凌曜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她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无助的、孩童般的恐惧。

　　“医院……抢救……”他沙哑地、破碎地吐出几个字，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知道！我知道！”苏暖阳用力握紧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温度温暖他，“我们现在就去医院！我陪你去！伯母，我们一起去！”

　　她当机立断，一边稳住凌曜，一边指挥已经慌乱的佣人备车，并让人照顾好几乎软倒的凌夫人。

　　去医院的车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凌夫人无声地流泪，凌曜则始终维持着那种僵直的、魂不守舍的状态，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手冰冷得吓人。

　　苏暖阳紧紧握着他的一只手，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凌夫人的后背，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成为两人的主心骨。她知道，此刻她绝不能乱。

　　赶到医院抢救室外，红灯刺眼地亮着。凌家人和几个得到消息的高管已经等在外面，个个面色凝重。

　　看到他们过来，众人纷纷围上来。凌夫人几乎是被搀扶着坐到长椅上，泣不成声。

　　凌曜则挣脱了苏暖阳的手，一步一步地、僵硬地走到抢救室门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守望的雕像，背影孤寂而绝望。

　　苏暖阳的心疼得像要裂开。她走到他身边，没有试图拉他离开，只是安静地陪他站着，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支持。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年。

　　抢救室的门偶尔打开，护士匆匆进出，带来的消息却总是“还在抢救中，情况危急”。

　　希望如同微弱的烛火，在风中摇曳，仿佛随时会熄灭。

　　凌曜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那种压抑的、无声的恐惧几乎要将他吞噬。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突然响起。

　　“嫂子，小曜，你们也别太担心了，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凌宏志不知何时也赶来了，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语气却让人莫名不适，“……唉，只是这集团不可一日无主啊，这么多事情等着决策，尤其是几个海外并购案，拖一天就是巨大的损失……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

　　他的话像冰冷的毒蛇，在这种时候依然不忘争权夺利！

　　凌夫人气得浑身发抖，却因为悲伤和焦虑说不出话来。

　　而一直僵立不动的凌曜，在听到“集团”“决策”“损失”这些字眼时，身体猛地一震！

　　他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

　　那双原本空洞绝望的眼睛里，此刻竟然燃烧起一种冰冷的、近乎疯狂的愤怒火焰！他死死地盯着凌宏志，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一直试图抢夺他一切的叔叔，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

　　“……闭嘴。”

　　一个极低极哑、却带着可怕力量的声音，从凌曜的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凌宏志。他们从未见过凌曜露出如此……具有攻击性的表情和语气。

　　凌宏志被那眼神看得心里一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强笑道：“小曜，我也是为了集团……”

　　“我让你闭嘴！”凌曜猛地提高声音，那声音因为压抑到极致而变得嘶哑扭曲，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边缘感，“滚！”

　　他整个人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幼兽，散发出危险而破碎的气息。

　　苏暖阳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立刻上前，挡在凌曜和凌宏志之间，目光冰冷地看向凌宏志：“二叔，请您离开！这里不欢迎您！”

　　凌宏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看着周围人投来的鄙夷目光，最终冷哼一声，悻悻地转身走了。

　　凌宏志走后，凌曜周身那股骇人的怒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身体晃了一下，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再次变得急促起来。

　　“凌曜！”苏暖阳赶紧扶住他，担忧地看着他。

　　凌曜靠在墙上，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像是在与某种巨大的痛苦搏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睁开眼，眼神里的疯狂褪去，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伤。

　　他看向苏暖阳，声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是不是……一直这样？”

　　他问的是凌宏志。他似乎终于开始意识到，那些围绕权力和利益的争斗，并非遥远的故事，而是真切发生在他身边，甚至发生在他父亲生死未卜的抢救室外。

　　苏暖阳的心狠狠一揪。

　　她看着他那双充满了迷茫和痛苦的清澈眼睛，知道某些他一直逃避或无法理解的残酷现实，正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撕开伪装，赤裸裸地呈现在他面前。

　　他的世界，正在出现新的、深刻的裂痕。

　　而她，无法用谎言去填补。

　　她只能用力握紧他的手，迎着他的目光，沉重地、缓缓地点了点头。

　　“……是。”

　　凌曜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无声无息。

　　却比任何哭声都更令人窒息。

　　苏暖安静地陪着他，感受着他身体细微的颤抖，心里充满了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

　　成长的代价，为何总是如此沉重。

　　而前方的路，似乎也因此，变得更加迷雾重重，艰难未卜。

　　抢救室的门，依旧紧闭着。

　　那盏红灯，像悬在心口的利刃，不知何时才会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