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黄崇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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邛州火井县。
黄家本是书香门第，父亲曾任县丞，膝下独女崇嘏自幼着男装随父理事。
某日父女核算田赋，小崇嘏竟指出书吏虚报之数：“《九章算术》均输章有云，八百亩田岂能纳千石粮？”
满堂愕然间，她提笔重算赋税，分毫不错。
父亲病逝那年，她正逢及笄。
母亲欲为其张罗婚事，她却夜盗兄长旧衫，跪禀母亲：“昔有木兰替父从军，今女儿愿以才学光大门楣。”
遂化名“黄煦”，借籍远房族亲赴考。
临行前将《昭明文选》与《孙子兵法》并置箱中，笑言：“文章武功，皆济世之器。”
蜀中科举沿唐制，需经县试、州试方得赴京。
火井县试那日，主考出题“论盐铁之利”。
她竟携来自绘的井盐掘凿图，文中引用《盐铁论》却不忘农家疾苦：“利国当如浚井，深掘而不伤其脉。”
州试时遇“边塞诗”题，她挥就《赋得陇头云》：“陇云犹带战尘腥，何日春风吹玉京？”
暗中讽喻前蜀与后唐战事，竟得主考批注：“有杜工部遗风。”
前蜀天复七年的成都府，暮春细雨沾湿了贡院的青砖。
十八岁的举子黄煦望着发榜墙上朱笔题名，突然被官差按住肩膀：“恭喜进士及第，速往府尹衙署拜谒！”
成都府尹周庠正值知天命之年，素以慧眼识才著称。
新科进士谒见时，他特命黄煦即席作《治蜀策》。
但见这清瘦少年悬腕疾书，提出“三缓三急”：缓征税、缓徭役、缓刑狱；急农桑、急教化、急通商。
写到“盐泉十三井宜设官督民采”时，周庠突然拍案：“汝怎知邛州盐井详情？”
黄煦从容应对：“学生曾游历火井县，见盐工以竹筒汲卤，百斤卤只得三斤盐。若改铁釜熬煮，辅以分流法，可增五成。”
实则她童年常随父亲巡视盐井，那些与老盐工的对谈，此刻皆化成经世良策。
周庠当即表奏朝廷，授其司户参军之职。
这从七品官掌户籍赋税，正是黄崇嘏所长。
她赴任后首创“鱼鳞税册”，将田亩按形制绘图编号，百姓欢欣：“黄参军画的地契，鸟雀都叼不走！”
最令人称奇的是断案之能。
有豪强霸占茶园讼案，她亲赴蒙顶山勘察，从茶树年轮判明归属。
结案后赋诗题壁：“冰雪净聪明，雷霆走精锐。”
恰被微服私访的周庠看见，暗叹：“此子他日必为宰相。”
天成元年的成都灯节，司户参军宅突发大火。
仆从急救出昏迷的主官，解开发冠竟见青丝如瀑。
医师颤声报知周庠时，这位府尹想起无数细节：黄参军从不与同僚共浴，官袍领口总是高耸；每月朔望必告假归乡“祭祖”...
他亲往探视，隔屏风问道：“参军可有解释？”
黄崇嘏披发素服而出，献上长篇排律《辞蜀相妻》：
“一辞拾翠碧江湄，贫守蓬茅但赋诗。
自服蓝衫居郡掾，永抛鸾镜画蛾眉...
立身卓尔青松操，挺志铿然白璧姿。
幕府若容为坦腹，愿天速变作男儿。”
周庠读至“幕府若容为坦腹”，猛然想起自己确曾欲招其为婿，不禁汗颜：“老夫眼拙，竟不识木兰再世。”旋即大笑：“蜀中有此奇女子，实乃天佑！”
消息传开，成都哗然。
有御史弹劾“欺君罔上”，朝中却有两派争执：一派斥“女扮男装乱纲常”，一派赞“才学胜似状元郎”。
正当争议不休时，黄崇嘏自请革职还乡。
离城那日，百姓夹道相送。
她仍着青色官袍，却未戴幞头，任长发随风飞扬。
有老农献上新茶：“参军尝为小民保住的茶园，今已发新芽。”
她含笑煎茶分饮众人，茶香氤氲中吟道：“云卷云舒自在心，何须冠冕证胸襟。”
周庠特奏请保全其进士功名，准以女身领虚衔。
她归乡后创办“木兰书院”，门楣刻着“愿天下才女皆有路请缨”。
最奇的是招收女弟子仍要求着男装：“非为掩饰，为知男子视界之局限。”
晚年她隐居火井县明月峡，将毕生所思撰成《双镜集》——半为诗赋文章，半为经济农桑。
某日刺史来访，见老妪正在教村童用沙盘演算赋税，墙上挂着当年那件官袍。
“先生可悔当年事？”刺史问。
她指向峡中奔流：“君见江水迂回，终向东去。女子报国，何必惟科第一途？”
临终前她命刻碑无谥无衔，只题：
“蜀人黄崇嘏，曾假冠带窥天地，终以本来面目归。”
至今邛州犹传民歌：
“明月峡头云青青，当年女郎戴冠缨。
茶山算尽天下数，不留碑铭留茶经。”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黄崇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