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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雷霆落定 ...

  •   紫宸殿外的血腥气尚未被夜风吹散,偏殿内已是灯火通明,人影攒动,却鸦雀无声。一种巨大的、压抑的、混杂着恐惧与期盼的寂静笼罩着所有人。

      郁璟,不,此刻起,他已是晟朝的新帝。他坐在那张临时搬来的、象征着无上权柄的紫檀木扶手椅上,身姿笔挺,面色沉静,唯有微微颤抖的指尖和过于用力而泛白的指节,泄露着内心的惊涛骇浪。

      在他身后,一左一右,如同两尊沉默的守护神,站着那位面容冷峻的宣旨太监和浑身浴血、煞气未消的定远侯郭安。下方,是惊魂未定的文武官员、宗室勋贵,以及跪伏一地、面如死灰的叛臣逆党。三皇子郁琏被除去冠带,五花大绑,跪在最前方,眼神空洞,仿佛已被抽走了魂魄,唯有偶尔看向郁璟时,眼底深处才会掠过一丝淬毒般的疯狂与不甘。

      “陛下,”高公公捧着刚刚草拟好的几份诏书草案,声音依旧带着一丝颤抖,却强自镇定,“逆王郁琏及其党羽,矫诏不成,悍然发动宫变,罪证确凿,按律…当处极刑,夷三族。其余从犯…”

      他的话还没说完,下方跪着的叛臣中已有人吓得昏死过去,更多人则是磕头如捣蒜,哭喊着求饶。

      “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臣等是被郁琏蒙蔽胁迫的啊!”

      “求陛下看在先帝面上,饶臣等一命吧!”

      哭嚎求饶之声打破了殿内的死寂。

      新登基的年轻皇帝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涕泪横流的面孔,最后落在状若疯癫的郁琏身上。他的眼神复杂,有愤怒,有悲哀,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的决断。

      这不是他想要的开始。兄弟阋墙,血溅宫闱。但他知道,此时此刻,任何一丝软弱和犹豫,都可能被解读为可欺,都可能为将来埋下更大的祸根。

      这第一把火,必须烧得足够旺,足够狠,才能震慑住所有心怀叵测之人。

      他缓缓抬起手。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那只手上,仿佛那是决定生死的判笔。

      “郁琏,”新帝的声音响起,清冷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回荡在寂静的殿宇中,“身为皇子,不思忠君报国,反怀悖逆之心,矫诏作乱,祸乱宫禁,致使将士伤亡,惊扰先帝圣灵…罪无可赦。”

      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铁锤,砸在郁琏和所有叛臣的心上。

      郁琏猛地抬起头,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旁边的侍卫死死按住。

      新帝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扫向那些跪地求饶的从犯:“其余党羽,凡参与兵变、持械对抗者…一律按谋逆同罪,斩立决,家产抄没,眷属流放三千里。”

      冰冷的判决如同最终审判,宣判了他们的命运。哭嚎声、绝望的咒骂声再次响起,却被侍卫们粗暴地压制下去。

      “然,”新帝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冰冷,“念及其中或有被裹挟蒙蔽者,着刑部、大理寺即刻会同严审,区分首从,若有确凿证据证明未曾参与核心密谋、且阵前倒戈或有功者…可酌情免死,革职流放。”

      这话一出,下方顿时又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求饶声变得更加急切,纷纷开始揭发他人或陈述自己的“不得已”。

      恩威并施。既展现了雷霆手段,又留下了一丝余地,不至于将所有人都逼到绝路。不少旁观的官员暗暗点头,这位新帝,并非一味嗜杀之辈,懂得权衡之术。

      处理完叛臣,新帝的目光转向郭安,语气缓和了些许:“定远侯郭安,忠勇可嘉,护驾有功,封一等护国公,赐丹书铁券,仍总督北疆军事。”

      “老臣…谢陛下隆恩!”郭安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带着边军特有的豪迈。他不在乎爵位,但新帝的信任和继续执掌军权的任命,让他心中一定。

      接着,新帝又快速下达了几条命令:着令京兆尹、五城兵马司即刻肃清京城残余叛军,安抚百姓;令礼部即刻筹备先帝丧仪;召丞相林维舟及诸位阁老即刻入宫议事…

      一条条指令清晰明确,有条不紊,迅速将混乱的局势纳入掌控的轨道。众人领命而去,偏殿内渐渐空旷下来。

      直到此时,新帝才似乎微微松了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向后靠了靠,显露出一丝疲惫。但他立刻又挺直了脊背,目光扫过依旧站在他身后的宣旨太监和那群沉默的黑衣护卫。

      这些人,是他此刻最大倚仗,也是最大谜团。

      “还未请教…阁下如何称呼?”他看向那中年太监,语气平静。

      那太监微微躬身,表情依旧如同石刻:“奴才贱名不足挂齿,陛下称奴才‘灰鹞’即可。我等奉先帝遗命,护佑新君,扫除奸佞。如今宫乱已平,我等使命暂了,不便久留宫闱。望陛下…善自珍重。”

      说完,他竟然不再多言,行了一礼,便带着那些黑衣护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偏殿,迅速消失在黑暗的廊庑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来无影,去无踪。功成身退,毫不留恋。

      新帝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眉头紧紧锁起。灰鹞?缚龙卫?他们展现出的力量和对局面的掌控力,远超他的想象。他们真的只是奉先帝遗命?先帝临终前,到底布置了多少后手?而这股力量,日后是会成为他的护身符,还是…悬顶之剑?

      还有郭安的出现…那所谓的“密令”…

      他感到自己仿佛坐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央,看似占据了主动,实则每一根丝线的颤动,都可能来自隐藏在黑暗深处的蜘蛛。

      “陛下,”高公公小声提醒,“丞相和林大人他们快到了,您是否先更衣…”

      新帝回过神来,点了点头。他现在还穿着那身染尘的亲王常服,确实需要换上丧服,主持先帝丧仪。

      在宫人的服侍下,他换上粗麻孝服。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提醒着他身份的巨变和沉甸甸的责任。

      当他再次走出偏殿,准备前往灵堂时,一道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柱之后。

      是浯虞。

      他依旧穿着那身夜行衣,脸色在宫灯下显得异常苍白,呼吸有些急促,显然旧伤未愈又经历了方才的激战。但他站得笔直,那双空洞的眸子在看到他安然无恙时,似乎极细微地松动了一瞬。

      新帝的脚步顿住了。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从何说起。

      是他。

      那些在叛军中制造混乱、精准斩杀头目的黑衣高手,必然有他。他拖着那样的身体…

      “你的伤…”新帝的声音下意识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

      “无碍。”浯虞的声音依旧沙哑平淡,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目光扫过新帝身上的孝服和周围肃穆的环境,低声道:“风波未止,陛下…珍重。”

      说完,他微微颔首,身形向后一退,便再次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来得突然,去得干脆。

      新帝独自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

      那句“风波未止”,像一句谶语,在他心头回荡。

      是啊,扳倒了郁琏,坐上了皇位,只是走出了第一步。朝堂的倾轧,边关的战事,影阁的威胁,缚龙卫的谜团,还有…他体内那莫名消失的香气和隐隐的悸动…

      这一切,都远未结束。

      他深吸一口带着血腥和寒意的夜气,挺直了胸膛,向着灯火通明的灵堂走去。

      那里,是他死去的父亲,也是他万里征程的起点。

      而在他看不见的深宫阴影里,一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离去的背影。

      无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出无声的狞笑。

      戏,还没完呢。

      郁璟,不…现在是皇帝陛下了…我们…慢慢玩。

      他的身影悄然隐退,如同滴入大海的墨汁,无迹可寻。

      只有一声极轻微的、仿佛蜘蛛爬过蛛网的沙沙声,若有若无地消散在风里。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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