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覆》浯延

31、暗流终极

　　明黄的圣旨像一块灼热的巨石，压在郁璟掌心，也压在所有目睹这一幕的人心头。山呼万岁之声在紫宸殿回荡，却透着一股虚幻和惊惶。皇帝的骤然崩逝与新君的突兀确立，将所有人砸得晕头转向。

　　郁琏僵立在原地，脸色由惨白转为铁青，最后涨成一种近乎疯狂的紫红。他死死盯着郁璟手中那卷圣旨，眼球布满血丝，胸膛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

　　“假的…一定是假的！”他猛地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如同困兽濒死的哀鸣，猛地指向那宣旨的中年太监和黑衣护卫，“你们这些来历不明的逆贼！竟敢伪造圣旨，祸乱朝纲！来人！给本王将他们拿下！清君侧！”

　　他身后仅剩的几名心腹武将面面相觑，手按在刀柄上，却迟疑着不敢上前。方才那名将领被瞬间制服的场景还历历在目，这些黑衣护卫散发出的冰冷杀气，绝非寻常侍卫可比。

　　高公公此刻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到底是侍奉皇帝几十年的老人，强压下悲痛，尖声喝道：“三殿下！遗诏在此，众目睽睽，岂容你放肆！还不快叩见新君！”

　　“叩见新君？！”郁琏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癫狂地大笑起来，“一个靠着阉人和来历不明的护卫矫诏篡位的逆子，也配称君？！本王不服！京畿内外忠于父皇的将士们也不会服！”

　　他猛地转身，对着殿外厉声高喊：“禁军何在？！速速入殿护驾！诛杀逆贼！”

　　殿外却一片死寂。只有夜风吹过宫阙的呜咽声。

　　郁璟缓缓站起身，手持圣旨，目光平静地看向状若疯魔的郁琏。最初的震惊过后，一种冰冷的、沉重的责任感迅速压倒了其他情绪。他知道，此刻自己绝不能露出一丝怯懦或混乱。

　　“三皇兄，”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遗诏真伪，自有公论。父皇尸骨未寒，你便在灵前咆哮动武，惊扰圣灵，是为不孝；质疑先帝遗命，意图武力抗旨，是为不忠。你当真要做这不忠不孝之人，被天下唾弃吗？”

　　字字句句，如刀如剑，直刺郁琏要害。

　　郁琏被噎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环顾四周，只见原本一些倾向于他的官员，此刻也目光闪烁，悄悄向后缩去。那些黑衣护卫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锁定在他身上，让他如芒在背。

　　绝望和愤怒如同毒火，瞬间吞噬了他最后的理智。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眼神变得彻底疯狂，“你们都要反我！都要帮这个伪君！那就别怪本王不念兄弟之情了！”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支信号焰火，狠狠拉响！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光冲天而起，在紫宸殿上空炸开！

　　这是动手的信号！

　　几乎在信号炸响的同时，皇宫各处，骤然爆发出惊人的喊杀声和兵刃碰撞声！火光在几个方向同时燃起！显然，郁琏早已布置好人手，只等信号便发动兵变！

　　“保护陛下！”高公公尖声惊叫。

　　黑衣护卫瞬间收缩，将郁璟牢牢护在中心，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他们的眼神依旧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外面震天的杀声与他们无关。

　　郁琏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老七！你以为有这几个人就能护住你吗？本王早已掌控了半数禁军！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喊杀声迅速向着紫宸殿逼近！显然，郁琏的人正在快速突破宫禁防线！

　　殿内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嫔妃尖叫，官员奔逃。

　　郁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紧紧握着圣旨，手心里全是冷汗。他虽然料到郁琏不会甘心，却没想到他竟真的敢发动如此规模的兵变！那些黑衣护卫再强，又能抵挡多少叛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报——！”

　　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连滚爬爬地冲进大殿，声音凄厉：“殿下！不好了！西华门、玄武门…多处宫门遭遇叛军强攻！弟兄们快顶不住了！”

　　郁琏闻言，脸上狞笑更盛。

　　然而，那侍卫接下来的话却让他笑容瞬间僵住：

　　“但是…但是突然不知从哪杀出来一队黑衣高手，人数不多，但厉害得邪门！他们专杀叛军头目，搅乱了叛军阵脚！还有…还有巡防营的人！巡防营的人马突然出现，正在外围攻击叛军后路！”

　　“什么？！”郁琏猛地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巡防营？他们怎么会…”他猛地看向郁璟，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巡防营的调动虎符，一半应该在皇帝手中，另一半…难道老七早就…

　　郁璟心中也是巨震！黑衣高手？是浯虞行动了？他伤势未愈…而巡防营？他确实暗中布局，安插了人手，但绝无可能在这种时候调动整营兵马！是谁？

　　就在这时，殿外叛军的喊杀声中，突然混入了一种更加沉重、更加整齐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仿佛有钢铁洪流正在碾碎一切阻碍，向着紫宸殿稳步推进！

　　“风！风！大风！”

　　低沉雄壮的号子声穿透喧嚣，震撼人心！这是…边军才有的战号！

　　一名叛军将领满脸是血、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殿下！不好了！是…是定远侯！定远侯郭安带着几百边军老亲兵杀进来了！他们…他们太猛了，弟兄们根本挡不住啊！”

　　郭安？！他不是应该还在北疆路上吗？！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在宫里？！

　　郁璟猛地看向那宣旨的中年太监。只见那太监依旧面无表情，只微微侧头，对一名黑衣护卫低语了一句什么。那护卫点头，如同鬼魅般闪出殿外。

　　下一刻，外面郭安那如同炸雷般的怒吼声清晰传来：“尔等叛军听着！陛下遗诏在此！七殿下乃天命所归！放下兵器者免死！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伴随着他的吼声，是边军老兵那悍不畏死的冲杀声和叛军不断崩溃的惨叫声！

　　战局瞬间逆转！

　　郁琏脸色彻底灰败下去，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底牌，在这一刻，被一股完全无法理解的、强大的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粉碎！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眼神涣散。

　　那些原本还跟着他的武将和官员，此刻面如死灰，纷纷丢下兵器，跪地求饶。

　　黑衣护卫迅速上前，毫不费力地将失魂落魄的郁琏及其核心党羽拿下。

　　一场惊天兵变，竟以这样一种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方式，被迅速平定。

　　紫宸殿内外，渐渐只剩下边军打扫战场的呼喝声和伤者的呻吟声。

　　郁璟站在大殿中央，看着眼前戏剧性的逆转，心中却没有丝毫轻松。郭安的突然出现，巡防营的异常调动，还有那些关键时刻精准斩杀叛军头目的黑衣高手…这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味道。

　　是那宣旨太监和黑衣护卫？他们是缚龙卫？可缚龙卫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帮他？父皇的遗诏…

　　他低头看向手中的圣旨，那明黄的绸缎，此刻却仿佛重若千钧，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郭安大步走进殿内，甲胄上沾满血污，却威风凛凛。他对着郁璟，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臣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侯爷请起！快快请起！”郁璟连忙上前扶起他，“若非侯爷神兵天降，朕…朕今日危矣。”他艰难地吐出那个“朕”字。

　　郭安起身，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宣旨太监和黑衣护卫，低声道：“老臣接到京城急报和…一道密令，便星夜兼程，带亲兵轻装赶回，幸好…及时赶到。”

　　密令？又是密令？

　　郁璟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

　　这时，那名宣旨太监走上前来，依旧是那副冰冷的表情，对郁璟道：“陛下，逆首已擒，宫乱已平。请陛下即刻移驾偏殿，主持大局，稳定人心。先帝丧仪，亦需陛下定夺。”

　　他的语气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郁璟看着眼前这张陌生的、毫无生气的脸，又看了看殿外那些沉默如磐石的黑衣护卫，以及刚刚经历血火、对自己投来敬畏与期盼目光的众人。

　　他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疑虑和不安强行压下。

　　现在，他是皇帝了。至少表面上是。

　　他需要稳住局面，需要收拾这场叛乱后的残局。

　　“摆驾偏殿。”他沉声下令，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有力。

　　在众人的簇拥下，他走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位置。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一座最高的宫殿飞檐上，一道模糊的黑影一闪而逝。

　　那身影…纤细…带着一种熟悉的疯狂和怨毒…

　　无面？

　　他也一直在看着？看着这场由他主人一手推动或至少是纵容的好戏？

　　郁璟的心猛地一沉。

　　这场“胜利”，到底是一场斗争的结束，还是另一场更大阴谋的开始？

　　他握紧了袖中的拳头，那冰冷的玉扳指硌得指骨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