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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 1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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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伦夫人无声的沉默着。
她为杰拉尔德付出了一切——远离了查尔斯顿优雅的沙龙生活,嫁给了这个粗鲁却热情的爱尔兰人,为他管理这庞大的庄园,调理他的脾气,为他生儿育女,耗尽心血将三个女儿抚养长大,维持着奥哈拉家的体面和秩序……她做到了一个南方淑女和庄园主夫人所能做到的一切。
然而,最终,在丈夫的心里,所有的这一切,都抵不过一个“儿子”的缺失。她所有的价值,似乎都因为没能生下男性继承人而被彻底否定了。
她默默地、极其缓慢地放下了汤匙,没有发出一点声响。然后,她站起身,脊背挺得异常笔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维持这最后的尊严。她没有看任何人,尤其是没有看杰拉尔德,只是用一种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了。”
她转身离开餐厅的脚步,甚至比平时更加平稳,但那种刻意的控制,反而透出一种心死的寂静。卧室的门轻轻关上,隔绝了楼下所有的声音,也仿佛隔绝了她与这个世界最后的联系。
杰拉尔德在话说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酒精被吓醒了一半。他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那张平时红光满面的脸此刻写满了惊慌和懊悔。
“埃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喝多了……”他徒劳地对着空气辩解,但沉重的关门声像是最终的审判。
斯嘉丽生气的上前捶打杰拉尔德,“爸爸,爸爸,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妈妈!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
杰拉尔德也是懊恼的锤着自己的头,“都是我不好,我不该喝这么多的酒,没有管住自己的嘴。但是我真的没有……埃伦,我真没有……”忽然,他想到什么,赶紧抬头看向全家最聪明的二女儿伊莉丝?奥哈拉,“伊莉丝,我现在该怎么办?”
伊莉丝低垂着眼帘,站在原地没有做声。
呵呵,该这么办?该去go ****!!!
她记得上辈子,自家老父亲和她说过的话——从来没有醉酒胡说的情况,所有说出来的话,都是深埋心底的、早已有的想法!酒精只不过是麻痹了男人的控制力,让他一不小心咕噜了出来,女人要真要相信是醉酒胡说,那才是傻子。
所以,由此可知,这个爱尔兰的男人,内心里,对于庄园没有男性继承人,其实是非常介意的!甚至不分青红昭白的哀怨庄园的女主人。
他明明知道,每年到了奥哈拉二世的忌日,埃伦妈妈都要大病一场,她是最难过的人,没有之一,因为只有她是他们的生身母亲!明明今天招来的祸患,都是他自找的(女主之前已经提醒和警告多次了,他固执的坚持),现在因为这些错误反过来责怪她们,嫌弃她们是女人?!
伊莉丝缓了一口气,上前拉住斯嘉丽,“斯嘉丽,妈妈还没有吃多少东西,你去拿点小点心,让黑妈妈给埃伦妈妈吧?”
斯嘉丽抹了一把脸,又瞪了一眼自家大个子爸爸,“好的,我这就去。”
“至于,爸爸,”伊莉丝平静的看着杰拉尔德,“我想,埃伦妈妈暂时需要一个人待会儿,你先别去找她了。”
六神无主的杰拉尔德,也只能点点头。
…………
接下来的几天,塔拉被一种冰冷而压抑的寂静笼罩着。
埃伦夫人病倒了。这一次,不是往常那种操劳过度的疲惫,而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摧枯拉朽般的崩溃。她发起高烧,意识模糊,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即使醒来,也眼神空洞,不愿见任何人,尤其是杰拉尔德。
杰拉尔德彻底慌了神。他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围着埃伦紧闭的房门打转,却又不敢进去。
他一遍遍地让黑妈妈送去他能找到的最好的补品和鲜花,笨拙地向女儿们打听埃伦的情况,甚至破天荒地开始每天祈祷。他粗犷的脸上充满了真实的痛苦和自责,那些扩张酒坊的雄心壮志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斯嘉丽在愤怒过后,也感到了害怕。母亲的病容让她心惊,父亲的失魂落魄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她试图以长女的姿态更加努力地管理家务,指挥仆人,但往往力不从心,反而更添混乱。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家真正的支柱和灵魂,一直是那位看似柔弱、却无比坚韧的母亲。
伊莉丝默默地承担起了更多的责任。
她协助黑妈妈照顾埃伦,精心准备一些易消化的、能补充体力的食物和汤水。她安抚着受惊的苏伦和卡丽恩,并尽力维持庄园日常的基本运转。
看着杰拉尔德真诚却笨拙的懊悔,看着埃伦夫人即使病中也依旧保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沉默的伤痛,她内心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作为曾经经历过婚姻、深知其中冷暖的成年人,伊莉丝看得比谁都清楚。
杰拉尔德的懊悔是真的,他的爱也是真的,但他那句醉话,无疑暴露了他内心深处最真实、或许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意识到的遗憾和价值观……一个男性继承人对他的重要性,可能真的超越了妻子女儿们所做的一切努力。
而埃伦夫人的心伤,也绝非一次道歉、几份礼物就能轻易愈合,那是一种信仰的崩塌,是对自身价值的彻底怀疑。
埃伦夫人的病,与其说是身体上的,不如说是一次精神上的全面撤退和无声的抗议。
她是一个非常理智和聪慧的人,她知晓自己无法改变丈夫潜意识里的想法,也无法改变这个社会对男性继承人的看重,甚至无法改变自己没能生下儿子的事实。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这种自我摧毁的方式,来表达她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和绝望。
对此,伊莉丝表示深深的自责。
她第一次发自内心的,虔诚的祈祷起了上帝,并进行了忏悔。
如果她没有来到这里,塔拉庄园不就会有她这样的一个变数;如果她这个变数,没有过去的记忆,那么就只会老老实实当一个南方淑女,而不是做一些改善家庭生活和地位的发明;如果她没有提出这些变化和发明,杰拉尔德就不会自满自溢到这个样子,他会只是一个普通的棉花田的庄园主,平时就是吹吹牛、打打小赌,对于没有男性继承人不会那么的在意……
是她的蝴蝶翅膀引起了这次的变动,让原著中,一辈子都没有出现过明显裂痕的奥哈拉夫妻爆发了矛盾,让这位可亲可敬的埃伦妈妈受到了无比的伤害。
她不敢想象,如果塔拉没有了埃伦夫人,一切会变成什么样子……
…………
好在,也许是剧情的矫正,也或者是别的什么。在杰拉尔德持续不断、近乎卑微的关心和忏悔下,在女儿们(尤其是伊莉丝静默却坚定的支持)的陪伴下,埃伦的高烧终于渐渐退了。
她开始能坐起来,吃一点东西,偶尔允许女儿们进屋陪她坐一会儿。她甚至开始慢慢重新过问一些家务,回应杰拉尔德小心翼翼的问候。
表面上看,她在康复,塔拉的生活似乎在逐步回归正轨。杰拉尔德大大地松了口气,变得更加体贴,几乎对埃伦言听计从,绝口不再提酒坊扩张和儿子的事情。
但伊莉丝却能敏锐地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的不同。埃伦夫人的笑容比以前更淡了,眼神里多了一层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哀愁和疏离。
她对杰拉尔德依旧温和,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墙。她履行着作为妻子和女主人的所有责任,但她的灵魂深处,有一部分已经永久地关上了门。
伊莉丝知道,埃伦夫人选择了原谅——为了这个家,为了女儿们,也为了她一生所信奉的责任与体面。
但她并没有真正忘记,也没有真正释怀。她只是将那份深刻的伤痛,默默地、深深地埋藏了起来,用平静的假象掩盖了内心的裂痕。
伊莉丝越想越不是滋味,“女人活一辈子,价值就算在能不能生儿子上了?埃伦妈妈这样几乎完美的女人,就因为没有男性继承人,所有的付出就都打了折扣,甚至可以被随口否定?”
她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自己之前那点“找个靠谱盟友结婚”的想法,现在看来,简直天真得可笑。
“靠谱?怎么才算靠谱?” 她扪心自问,“杰拉尔德算不算‘靠谱’?他对埃伦不好吗?平时也是真心实意的吧?可喝多了,潜意识里最真实的想法一冒头,就能伤人伤得这么深!”
结婚,对女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豪赌。赌丈夫的人品,赌他的良心,赌他会不会变心,赌他会不会哪天一句无心之言就戳碎你的心。“可谁能保证一直不变?战争眼看就要来了,天知道男人经历了战火会变成什么样。万一……我也生不出儿子呢?难道也要经历埃伦这样的心寒?”
光是想想那个场景,她都觉得窒息。她可没有埃伦那种“为了责任牺牲一切”的圣人情怀。
她自私得很,就想好好活着,活得有点尊严,有点自我。“去他的绅士,去他的婚姻!要是找不到一个能真正把我当平等的人看待、而不是生儿子机器的,那我宁可单着!” 她心里那股来自现代的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
“当老姑娘就当老姑娘!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甚至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等战争打起来,乱世之中,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说不定单身还更自由点,更方便我苟命。到时候攥紧自己藏起来的食物,再靠着点现代知识,总不至于饿死。大不了以后就守着塔拉,帮着斯嘉丽……或者等卡丽恩去了修道院,我去投奔她?”
这个念头虽然听起来有点惨,但不知为啥,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名为“必须找个男人嫁了”的包袱。
一条路如果看起来坑太多,那暂时不去走,甚至干脆自己另辟蹊径,也不是不行。
埃伦夫人的沉默和隐忍,像一面残酷的镜子,让她彻底看清了这个时代婚姻对女性而言意味着什么——那可能是一场盛大的婚礼之后,漫长而无处诉说的牺牲与妥协。
“算了算了,” 她最后对自己说,“靠山山倒,靠人人跑。还是得靠自己。爱情婚姻什么的,随缘吧,强求不来,也犯不着为了合群就硬跳火坑。先想办法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把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保护好,才是要紧的事。”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