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是万人嫌啊 ...
-
悬崖底部,白衣女子躺在碎石上,暗红血迹在衣裙上绽开,几片树叶搭在发丝上。
云恬趴在地上醒来,火辣辣的痛感灼烧全身,鼻腔吸入几粒地面砂土,而她快被骨头碎裂的痛感撕碎,无暇顾及。
睁眼,完全陌生的景致映入眼帘,面前悬崖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遮蔽,半截折断的树枝搁在她手边,红褐色血液浸透身边壤土。
显然,身下粗糙硌人的触感不是她死前倒下的草地,恶劣的伤势也与记忆不符,云恬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这是哪?她不是在给伤员包扎时,疲劳过度猝死了吗?
云恬,出生医学世家,五岁接触灵药,十岁被医圣收为亲传弟子,十四岁医治七邪恶蛊、扬名在外。
原本风光无限,注定载入仙史册,却在十九岁芳龄早逝。
修真界向蛊邪教宣战时,云恬应仙门邀请奔赴战场,治疗被邪术所伤的修士。前线战事恶化,她又忙着清理创口、配药诊治,三天没合眼后,心脏抽痛便没了意识。
按照常理,她将沉入死后的无边黑暗,没曾想,再度睁眼,竟是在悬崖底部,身负重伤。
没等云恬搞清楚情况,陌生的记忆挤入脑海,她捂住昏昏沉沉的额头,明白了一些事。
眼下不是她熟知的年代,距离修真界完成对邪教讨伐,已经过了五百年。
而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叫陆云恬。
陆云恬,临渺宗外门一个透明小医修,当年连基础药材都没认全,就一脚踩进医学天坑,信誓旦旦要学医。
奈何成绩连年倒数,原本欣赏她态度的师尊,在过目她那死活提不上来的考核成绩后,也无奈感叹她不是学医的料。
而惨不忍睹的笔试测验仅是她人生众多败笔的一处。
身为孤儿,被临渺宗收养,童年的空白给她性格染上几分孤僻,寡言少语。再加上嘴笨,有时发言还语出惊人,路过被同门当作空气,遇到不对眼的人时还会被说声“晦气”。
平日修炼、吃饭都独来独往,或许心里有一股执拗的劲,同门的冷眼相待和落后成绩反而加固了她想证明自己的决心。
也是她这次参与宗门试炼的目的,通过采集珍稀药草证明自己。
许多弟子为了安全,会选择组队试炼,可同门怕她拖后腿,变着花样拒绝她的组队申请。陆云恬只好孤身前往。
她将目光锁定在月见草身上,一种月光下近乎透明的灵植,为采集月见草,夜幕时分陆云恬便出来碰运气。
天有不测风云,林间寻觅时,目睹一黑影施放红色咒印,被对方发现并施放一抹血弧追逐,她慌不择路逃跑时一脚踩空,坠落悬崖。
生于和平年代的陆云恬或许不知红光来历,而云恬在接受记忆时,惊出一身冷汗:
就算五百年前修真界讨伐胜利,也没能将邪术完全销毁吗?
她旋即一身恶寒,这个想法宛如一条蛆虫在胃里扭动,引发剧烈呕吐感。
云恬和邪蛊教在战场对抗了一辈子,邪术施展时的红光早已烙印在记忆中,绝不错认。
她一下子就回到在茅屋中医治伤员的那夜。
似乎还能听见战士中术后,表皮上外翻红肉腐烂时的低吼,目击昏暗烛光下翻滚着抽搐的身影。
那一夜,初次接触这种症状,面对战士红到发黑的创口,她没能配出药方,跪在伤员的草席边,无能到只能多喊几个人按住他,耳边是他一声声求死的哀戚。
当时邪术杀伤力远超她想象,普通人只要会一种术,就能一下撂倒个体魄健壮的修士,所以在战役结束之前,付出了惨痛代价。
如今修真界有多风平浪静,当年的战役就有多少血雨腥风。
她得在这份来之不易的安宁被邪术搅碎前,把这个使用邪术的人揪出来,公之于众。
痛感将她拉回现实,汗湿的碎发发紧紧贴着脸庞,却不掩眸她中坚定。
云恬咳出尘土,调整呼吸,不让自己情绪激动,流更多血。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云恬咬紧牙关,闭眼榨取体内灵力,沿着经脉朝骨头破碎处奔去。
上一世毕竟是战场医师,镇痛能力不在话下,温润灵力徐徐包裹全身,她眉头一松。
“你是?”
一空灵中带几分颤抖的女声着从头顶飘来。
云恬抬眸,猝不及防与虚空中的灰影对视。
灵体冒着丝丝黑气,如金鱼漂浮水中,神色怨怼。
“云恬。”
云恬出声,认出空中灵体正是身体原来的主人,因意外死亡,魂生怨气,无法回归身体。
灰影朝她伸出手,却在触碰的瞬间穿透,嗤笑一声,摇头轻叹:
“我可以燃魂修补你的灵体,把身体让给你。”
“但你需要答应我两件事。”
“请说。”云恬吞一口口水。
“第一,我不想以后被人轻视,以后的宗门考核,让那些轻视我的人都羡慕我!”
“第二,我要让那害死我的人,付出代价!”
凄厉声音落到耳边,云恬颔首。
她不反感她突如其来的要求,占了人家身体,完成心愿是理所应当。
“我承诺,帮陆云恬摆脱废材头衔,找到杀害她的凶手。没做到,惩罚由陆云恬决定。”她三指朝天竖立,吐字清晰从容。
话音刚落,透明锁链从脚下泥土冲出,沿着她小腿攀升,卷着血色裙摆,一点点收紧。
随灵力注入,锁链由透明转为浓郁的青色,契约完成后,化作灵力光点钻入眉心,灵魂深处打上烙印。
看见云恬这么洒脱立誓,灰影颤抖了一下,神色复杂:“如果你没完成,我修补你灵体的部分就逸散。”
换而言之,云恬将失去对身体的掌控权,而陆云恬的身体也就在那一刻,真正死亡。
且违背誓言的人,魂飞魄散,再无转世。
飘在空中的灵体神情看着云恬,似无奈,又似释然,逐渐淡化,最终如烟消散。
云恬叹了一口气,虽然刚才誓言中的目标,第一个轻而易举,第二个也是她心之所向。
但誓约的最长期限是三年,她立下誓言的那一刻,也只能默认这个期限,短短三年,想要揪出那个凶手,时间还是太紧张了。
调整呼吸,她坐起身来,小心翼翼揭开黏在伤口上的衣料,评估伤势。
四肢上的擦伤、因骨折错位肿起的腿部、轻微的脑震荡......
云恬咬唇,从裙角上撕下一个布条,拾起旁边的树枝,优先缠住了骨折的小腿。
从那么高的悬崖掉下来,如果不是修仙者体魄强劲,头顶还有树卸掉一点冲击力,云恬根本没机会醒来。
刚才她虽用灵力镇痛,也仅仅是表面功夫,以这具身体伤势,若再不找些止血草治疗,云恬恐怕撑不过今晚。
目光掠过头顶断枝,眼前是郁郁葱葱的树海。
云恬咂舌,周围都是相互掩映的大树,目力所及之处,没有现成的草药。
眼下现在她得抓紧,在附近碰碰运气,寻找止血草。
仰头,正午的日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躺在地上。
最好在白天找到止血草,夜晚丛林里,食肉异兽和蛇虫鼠蚁都是未知。
她颤颤巍巍起身,摸到一根断枝做拐杖,深一脚浅一脚,朝树林深处挪去。
云恬一瘸一拐地在树林里搜寻着,四周安静,只有绢布鞋尖扫过草丛的沙沙声,和自己刻意抑制的喘气声。
前方里传来草木隐约悉悉索索的声音,云恬心下一沉,额头上沁出冷汗:
她运气这么差,大白天就遇到凶兽了?
更惊骇的是,如果不是她仔细聆听声音,还发现不了它。
能压制气息到这种程度,这异兽怕是已经开智、修为不低。
云恬忙背靠树干,缓缓滑下,树林里的声音便一顿。
她收敛身上灵息,屏气聆听动静。
声音戛然而止,刚才的动静仿佛都是她的幻听。
而原先淡淡的腥臭味逐渐浓郁,云恬内心警铃大作,手臂上浮起一层鸡皮疙瘩。
用灵力驱赶?寻找驱兽草药?附近有没有人?
云恬僵成一座木雕,脑海中飞速闪过应对策略。
很遗憾,都不适合她。
蓦然,一雪白团子从余光处窜到她腿边,一对耳朵乖顺贴在毛茸茸的背上,蓬松的毛压弯草叶。
兔子?云恬怔住。
“咔嚓”
树干发出断裂的呻吟,她后背一凉,转头对上一只金黄竖瞳,瞳中倒映着自己的呆滞表情。
异兽通体全黑,一只眼睛就有云恬巴掌大,正肆无忌惮的打量猎物,方才她倚过的树只剩一截木桩,爪子深陷树干。
异兽鼻翼耸动,呼出腥臭鼻息,朝她靠来。
云恬坐在原地,挺直腰杆,淡淡望进对方瞳孔,内心惊涛骇浪。
稳住!若眼前异兽发现她有一丝恐惧,就会立马扑上来。
若眼前这黑色怪物从未捕食人类,她便能争得一线生机!
竖瞳咕噜滚动着,随即锁定她的脑袋。
云恬骇然——
不对,她流太多汗了!
异兽张开倾盆大口,覆盖住少女视野,她清楚望见舌床上锯齿状倒刺。
千钧一发之际,一残影扑入异兽口腔,是刚刚被云恬忽略的白兔。
血红舌床上的兔子发出刺目白光,躯体逐渐膨胀,由起初的巴掌大到最后能塞满整个口腔。
发觉上下颚不断撑开至极限,异兽吃痛,嘶吼后退,吼声使她震颤。
云恬回神,赶忙拉开距离。
异兽发狂地甩动头颅,利爪勾挠着口中异物,她以袖掩面,挡住掀起的风沙。
乍然,树林深处传来利器破空的声音,一道银光飞来。
“嗤”
冲来的银色长剑没入巨兽脖颈,剑锋溢出浩荡剑气,巨兽脖颈喷血,在地上聚为血泊,轰隆一声砸在地上。
像是重新获得空气,云恬大口呼吸,瞳孔微颤:
从掷剑到斩杀异兽,整个过程不过两息,一击毙命,来人必定武艺高强。
“噗”
异兽口中的白团逐渐缩小,异兽上下颚合拢,完全包裹住白兔。
眼见异兽齿间光芒逐渐暗淡,云恬不禁担忧。
刚才,多亏那只白兔为她拖延时间,虽然不知动机,但此刻它好像无法跳出异兽口中,她得去帮点忙。
耳畔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云恬知道是救了她的高人,但眼前,她得先救那只小兔子。
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用树枝吃力撑开异兽上颚,动作一愣:
什么都没有,它跑掉了吗?
不会是害怕,沿着嗓子眼钻下去了吧!
云恬瞪大眼睛,余光瞥见黑色靴尖,想请对方帮忙,抬眸,猝不及防撞入一双眼中。
眼睛细长,眼尾上翘带有几分清冷,眉形如江堤,身形高挑的玄衣青年微微俯身,阳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
“道友。”
音色清朗如清晨穿透林隙的晨光,语调平平带有平和与微不可查的疏离。
“伤势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