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栗》从头诉生平

4、第 4 章

　　栗家虽是商户，也知晓读书明理的利害，故而栗家从前没有现今如此豪富之时，便已斥资建了族学。栗家的族学也不似世家大族那般看中身份门第，上到四位小姐和少爷，下到家里各位管事和外头铺子里各位掌柜的儿女，只要是有读书的意愿，均可来听课，笔墨纸砚也是从栗家的公中出，请的教书先生更是颇有才学的秀才公。
　　萧先生也算是名门之后，只是从萧先生起往上数，已有三代未曾出过进士，纵使清贫了些，但近百年的书香世家底蕴也还在，萧家藏书之巨更是在京中负有盛名，是许多自诩书香门第的后起之秀难以望其项背的。
　　自从请了萧先生到栗家族学授课，栗老爷便成了萧家父子科举之路的出资者，萧先生三十五岁之后便不再继续考了，只一心整理古籍。
　　萧先生的独子萧聆忧和栗三小姐同龄，十一岁开始下场，十四岁就中了秀才，说是京中年轻一辈读书人中的风云人物也不为过。栗老爷一直对萧聆忧颇为欣赏，认为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却惊怒地发觉萧聆忧和自家三闺女竟有私相授受之举。
　　“我本着一片周到尊敬之心，为萧先生一家在学堂后备下院子，谁承想竟被萧家的小子用作和小兔子私会！” 栗老爷年初刚嫁了女儿，这才半年多，平时最是娴静的的三闺女也有了钟意之人，“亏他还是有秀才功名的青年才子，怎么能如此行事？那么些个圣贤书都读到哪儿去了？”
　　栗夫人立刻横了眉竖了目，“什么私相授受，不过是指导了几张字帖、几首诗词，连诗笺都没交换过，可谓止乎礼数，更是清清白白。小兔子最是个耐得下性子练字读书的，那萧公子又有个大才的，两人从三岁开蒙起到萧公子中了秀才，在学堂里相处十一年，相互生出好感又是什么稀奇之事？”
　　小兔子是栗三小姐的乳名，幼时曾落水受惊过，性子说得好听些是娴静，说的难听些就是胆怯，身子也弱，故而起了这个乳名盼着好养活些。
　　别看栗泠翠性子，练字上很是吃得了苦，瞧着身形纤柔指若削葱，可既能写一手秀气的簪花小楷，也能写力透纸背的流利章草。每一张大字、每一份课业，细细看下来竟没有一个字是马虎的，萧先生都曾惊叹于这个女弟子的天赋和刻苦。
　　比起骈文和策论，栗泠翠对诗词一道很是潜得下心钻研，见解和格局上仍有些闺阁女子的浅显，可格律上倒是颇有些游刃有余的意味，常有叫萧先生和萧聆忧都耳目一新的句子。
　　其实儿子和栗泠翠的事儿萧夫人一早便给萧先生透漏过口风，萧先生虽觉有些越界，但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和女弟子的喜爱，也没有拦着。如今既然栗老爷和栗夫人已经知晓，后面的事自是应该一番细谈的。
　　栗夫人很清楚三闺女的性子，栗泠翠胆怯又迟缓，能和萧公子私下相会数次，必然是对他有些不同的。
　　栗夫人把前厅留给了栗老爷和萧先生，自己则带着萧夫人去了一旁的花厅。
　　“萧夫人，我这女儿幼时因着我和老爷的一时疏忽叫她落过水，这才造成了她如今的性子，我们对她的心疼怜惜比独子和幼女更甚，可她虽胆怯却也执拗，若是认准了什么事，轻易不会放弃，练字是如此，诗词是如此，现下和令郎的事怕也是如此，”栗夫人露出一抹苦笑，“作为母亲，我只盼女儿一生无忧、安心顺遂，至于她嫁的是人中龙凤又或是平头百姓，只要她一番真心能得以熨帖，又有什么要紧？”
　　花厅里栗夫人唱着红脸，前厅里栗老爷正唱着白脸。
　　“萧先生，我钦佩您十数年教化栗家上下的兢兢业业，更是将令郎培养成有大才之人。可正因令郎才华出众，日后定绝非池中之物，而府上虽担着京中首富的虚名，仍是末流商贾，士农工商的冷眼我和夫人向来看得开，可也深知商户女绝不是注定要入仕的儿郎结亲的良选。更何况我家三闺女是您从小看大的，她日后绝非是个能在官夫人之间长袖善舞的贤内助，甚至还得令郎费心力替她化解明枪暗箭。真心固然难得，我却更不愿女儿受了委屈。不怕说句得罪先生的话，我操劳半生挣下这偌大家业，若不能凭此给几个女儿嫁人时多些余地和底气，又有何用？”
　　萧先生见栗老爷目光坚决，严肃的脸上露出丝丝欣赏，“老夫和夫人既然正式上门拜见，自然是已经和犬子剖析过利害关系。不瞒您说，我原先也不赞同两个孩子早早定下亲事，一来犬子还得再考，分心不得，二来若是犬子侥幸考中了，万一日后外放，天南海北地去上任，泠翠这孩子身子弱，怕年纪轻轻也吃不住奔波劳累，但栗老爷今日一番拳拳爱女之心真是令老夫动容，有如此坦诚又爱惜孩子的亲家，我和夫人再没有什么不满的。”
　　那厢，萧夫人也眉目含笑地应着话。
　　“我和夫君在栗家这么多年，您和栗老爷对我们一家礼敬有加，几位小姐和少爷秉性也极好，这样好的人家京中怕是没有第二家了。泠翠文采斐然又极为刻苦，是夫君最喜爱的弟子，连亲生儿子都要往靠后，若有幸结为亲家，我们定不会亏待了她，也不绝让犬子欺负了她去。”
　　栗琳璃和自家三妹最是要好，接到家中的信特意回了一趟娘家。萧先生和萧夫人那儿自然有爹娘去交涉，她回家里则是要探听三妹的口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