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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好一幕“温馨和谐” ...

  •   夕色绯霞倾洒在小院青瓦上,晕开人影寂寂,山静日长的模样。而厢房内的痛呼声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停停停……我自己来吧。救了我的温姑娘回来了吗?”洗去满身血污的青年披上外衣盘坐于床上,正呲牙咧嘴地推拒着,“乔小公子怎么样?伤的重不重?未雨姑娘呢?”

      “小公子有金丝软甲护着,受了点轻伤,这会儿应该醒了。闻礼师兄在给那姑娘施针。至于救了你的哪位温姑娘,我在城门留了你们马车的记号,她若是看到会赶来的。
      “倒是你,还有空惦记别人呢?三个人里属你最严重,伤上加伤!要不是你经脉里有人家的一股寒劲吊着,五年前的伤早就复……”立在一旁粗布麻衣的女子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攥紧手中的药布:“易惜尘,再救你这种不听劝的人,我就枉为医师。”
      “你本来也不是……哎?怎么还打伤患呢。”易惜尘揉了揉心口,拿起刚刚扔来的药瓶,装作一副柔弱样子。
      “装装装,你继续装。”莲心妤看他毫不在意的样子,三分气恼变作八分。当即转身要离开,明显是被气狠了。
      “性子还一如既往的泼辣……还没找你算账呢。”易惜尘就着这个姿势,幽怨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本鱼信先生所著的《尘锋往事》是怎么回事?嗯?心妤师妹?”

      莲心妤刚要迈出一步的腿僵在原地,心虚低头解释:“哎呀,闲来无事写着玩嘛……记得把药喝了。”素手一指,随便搪塞过去便匆匆离开厢房。
      ‘听师妹的语气,怕是这伤又重了几分……也不知温姑娘那边情况如何……’
      易惜尘换了个姿势躺下,百无聊赖地盯着梁上的木纹,思绪渐散。
      ————
      清风卷帘,风景秀丽的谷中,一大一小正在对峙。
      小的抱臂瞪眼,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气势汹汹:“这什么轻功?腿疼,我不练。”
      大的那个同样抱臂,好笑的看着面前耍赖皮的小豆丁:“不是你当初死活要我做你师父授你武功的时候了?”
      “我要学正经武功。”
      “为师又不是没教,你不学怨谁?”
      就见那小人吵不过,气得双颊涨红,眼珠子一转瘪着嘴当即就嚎啕大哭起来,嘴里喊着:“呜啊,师父坏,欺负人!师娘,师叔快来啊……”
      “徒儿!乖徒儿!莫哭莫哭,叫你师叔师娘听见了为师不死也得脱层皮。”大的那个青年登时手足无措地安慰起来,颇为无奈地哄着,“好好好,我们不学这个,为师教你别的好不好?”
      “好!”小孩儿立马笑逐颜开,仔细一看那灵动狡黠的眸子里哪有半分水光?
      做师父的只好自认倒霉,宠溺地看着自己这个耍小聪明的徒弟。
      ————
      易惜尘嘴角勾起,仿佛陷入美梦,口中轻喃:“师父……好笨……”
      昏沉间,他恍若闻到一缕冷香,腕间一阵冰凉,内伤的不适逐渐被化解。

      …………

      窗外月上柳梢,屋内烛火昏黄。门边青铜药炉旁倒放着柄伞,伞骨挂着晾干的药草。温无虞撩开竹帘,药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分别前云淡风轻的青年此时却面如金纸,半倚在床榻上,墨发散在素白中衣间,合眼昏睡。
      “经脉淤塞?”她行至近前,并指点在他腕间,闭眼运功感知。声音清冷地喃喃自语,其间隐有责怪之意:“逆脉运功,如此强度你日后连柄伞都握不住。”
      指尖真气刚渡入一周天,突然被反扣住手腕。本该昏睡的人忽而出声:“温……咳咳,温姑娘此行可顺利?”

      “算不上,何少卿他虽受伤不浅但尚无性命之忧。此番寻你,你不好奇?”温无虞撤回搭在他腕间渡真气的手,垂眸轻声说。

      “有何可奇?无非是关于在下的来历和劫杀相关事宜罢了。温姑娘请说,我定……知无不言。”易惜尘声音沙哑地拖长语调。

      “……莲医师说,你今晚尚未服药。”温无虞瞥了眼旁边木几上盖着的汤药。就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逼问一个伤患,她还做不到,“这碗喝下去,明日可下地。”
      易惜尘屈指敲了敲榻边小几,几上三枚铜钱叮当作响,“温姑娘漏说了半句——‘若是撑不过今夜,记得托梦说遗言’?”
      窗外忽有夜枭啼叫,温无虞没搭理他的俏皮话。自顾自的掀开药碗盖,热气漫过两人之间,“劫杀之人敢在天都城动手,其后势力非比寻常。弯刀、淬毒、暗器,这是唐门的手段。”
      “恐怕不止,那夜你我破阵之后地上尸首数量不对。这其中有天机司那群术士的手笔。”易惜尘突然咳嗽起来,指节攥得发白,“他们将何故困于地宫而非杀......”话没说完,药碗已被递到唇边。
      温无虞手腕稳得像握剑:“因为要杀的另有其人。”
      两人隔碗而视,彼此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笃定的答案。

      ‘真正要杀的是——赤霄镖局未姑娘。’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温无虞立刻警惕地看去,持剑欲起,“有人……”
      “续命汤。”易惜尘轻笑着接过碗,又放回案几。极迅速地一手环上温无虞的腰将她揽上榻来,一手扯下床幔,将两人笼在帐中。“喝与不喝,左右不过只剩两年光景。”
      两人动作带起的风悄然扑灭了烛火,屋内陷入清寂。转瞬间温无虞已然反应过来,单手掐着易惜尘手腕,清雪剑横在他颈侧。月光自窗棂漏下,照见彼此骤然贴近的呼吸。近到温无虞能看到他颈间有颗小痣,随着顺结滚动忽隐忽现。
      冷香着混着药香在鼻尖纠缠,她忽然察觉掌心下的脉搏快得不寻常,“你……”这是做甚?
      “别动。”他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在她耳边呢喃低语:“莲心妤,我师叔这个徒弟平生最爱听墙角。”
      温无虞只好咽下那半句话,松了松手上力道。她脑海中一团乱麻,腰间和耳畔的热度好像还未消散。两次了,和一个男子有如此接触,师父曾说这种登徒子的行为应当……
      借着月光,窗外隐约看见一抹杏粉裙角。僵持一阵,脚步声渐远,温无虞正要起身,忽见案头烛灯和药碗——他还没喝药。

      烛火重燃的刹那,易惜尘见她发间玉簪微歪。刚想抬手拨回去,却被挑起下颚。她舀起一勺汤药悬停在他唇边,眸中映着晃动的月影烛火:“喝。”
      ‘……喝完药,再算账。’温无虞还是无法对一个病患动手。
      她不容置喙地盯着这个拒不喝药的人,正想换个方式时就感受到手中汤勺一沉——易惜尘就着她的手饮尽药汁,舌尖掠过勺沿时,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翳。
      看着他毫无血色脸,温无虞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你发烧了。”她低声说道,冷淡地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温姑娘这么关心我,倒让我有些不习惯了。”易惜尘半靠在床头,懒懒地笑了笑,将话题扯回正轨,“未雨姑娘来自近日诡事频出的赤霄镖局,何故兄正巧调查此案。这案子之前一直由刑部负责,颇有疑点,证人就未雨姑娘一个。”

      “那她身上一定有两方背后势力所需之物。只是,唐门乃江湖门派,天机司隶属皇室,缘何联手?”
      “能让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组织合作……夺嫡?”易惜尘大胆猜测。

      “莫妄下定论,等明日何少卿醒来再说。”
      “没错。”易惜尘点了点头,目光也变得认真起来:“这也只是个猜测。不知温姑娘听没听过一段戏词。”

      “说。”
      “天剑无谱,地剑无名,人剑无形。三剑不齐,邪魔难消。”

      温无虞一边给他喂药一边问:“家喻户晓的三剑奇录,有问题吗?”
      “它还有最后半句——玉玺无踪。”易惜尘的话如平地惊雷,温无虞愣了一下,眼神惊愕地看着他。

      易惜尘边解释边自嘲道:“吾师王逸乃是当代国师,皇室密辛略知一二。奈何我学艺不精,如今不剩几年好活。”
      “……家师昆仑山天师姜琳,昆仑多古籍,未尝没有救命之法……”温无虞忽然就懂了劫杀那夜这人混乱的真气是怎么一回事。

      药汁将尽时,竹帘忽被夜风掀起。一袭杏粉衣裙的莲心妤再次返回,提着灯笼立在月洞门外,裙角微扬:“那药得趁热……”话音戛然而止,灯影晃过榻边几乎相触的两人。
      易惜尘猛地往后仰,后脑磕在竹枕上闷哼一声。温无虞收手太快,半勺药汁洒在他襟前,洇开深色痕迹。

      再抬头哪还有什么粉衣女子的身影。刚才仿若是幻觉一般。

      “咳,镖局最后一次走镖护送的是什么?”她探身取布巾,动作匆忙掩饰着尴尬,露出碎发下微红的耳朵,“或许他们的目的是夺宝。”
      易惜尘接过布巾的手顿了顿:“夺宝倒是个新思路。这件事于你于乔公子本来因果关联不大,把你们牵扯进来……”
      “相逢即是缘,有缘人自是要帮。”温无虞拨弄着案几上的铜钱,满目平静地说。全然不似前一天教训乔明商莫要多管闲事的模样。
      一时间,房间里只余下烛火燃烧的声音。
      静谧之中,她见药碗底还残留的褐色痕迹。不这怎的就想起她找来时莲姑娘的道谢和……她抱怨的那句“幼时这傻子就总把蜜饯让给别的孩童”,突然从袖中摸出油纸包。
      “伸手。”
      易惜尘挑眉看她掌心的绿豆糕,整个人在月光下愈发清雅,活像个误入凡尘的神仙:“嗯?”
      “这是奖励。”温无虞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她将绿豆糕放在易惜尘手心,起身时带走了铜钱。

      ‘奖励?乖乖喝药吗?还是按时完成约定……’
      夜风穿堂而过,带着后院青竹潮气。易惜尘捏着绿豆糕,看那抹绿衣倩影消失在月洞门,突然朝窗外道:“看够了就进来。”
      “哎呀,我可什么都没看见。”莲心妤提着药箱翻窗而入,金针在指间泛冷光:“再逆行筋脉运功,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够用了。”他咬下一口绿豆糕,舌尖漫开清淡的甜味,“足够把不相干的人送出此局。”

      温无虞立在廊下,她本来是打算同这个登徒子算账的,谁知却莫名演变成了喂药和分析案情。摩挲着剑鞘上染血的碎纹,回忆起那人破阵杀敌的手段,和两人默契无比的配合温无虞陷入思考。
      易惜尘堪堪及冠,心法与她所习并不一致,十五年前尚是幼童,看起来不可能是昆仑昆仑山的弟子。但昆仑心法众多,凭借血液驱动的异术更是昆仑书阁孤本,此术士之法许是他师父所授。况且昆仑所传,非心思纯善者不可学。
      中州国师王逸已失踪五年之久,尚无人知晓其师承何处,或许曾在昆仑求学,也可能知晓密室中那柄断剑的来历……可是,据师父所言,上一代昆仑天师陈生师祖的四个弟子自十七年前那场浩劫之后只有她一人活着。

      这么想着,温无虞多少对易惜尘产生了些许亲近感,一个连蜜饯都要让给孩童,醒来第一时间担心朋友,疑似昆仑学子的人,应当不坏。

      握紧袖中那枚沾着药味的铜钱,温无虞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一切都还是猜测,眼下重要的是这场诡异的劫杀。

      “温姑娘,多谢。”昏迷几个时辰终于醒来的何故实在受不了乔明商咋咋呼呼地声音,甫一出房门就见廊下立着的温无虞。

      温无虞摇摇头,“受人之托,你要谢的并非是我。若非唐姑娘在地宫中护你心脉,易公子卜你方位,又得莲医师救治,单凭我救不了你。”

      何故惊讶地睁大眼睛,脸上漫上些许薄红,迟疑着:“唐……邀月,她怎么也来了……”
      温无虞也说不清是他的神情是欢喜还是无奈。
      “呦,听见唐姑娘就说不出话了?亏的我还给你算了一卦。重色轻友啊……啧啧啧。”易惜尘吊儿郎当地披着外衣依靠在廊柱边,调侃着耳根通红的何故。
      此事勾起了温无虞的好奇:“什么卦?”
      “蹇卦,上艮下坎,异卦相叠。坎山艮水,此乃下下卦。不过六爻尚好:‘九五,大蹇,朋来。’”易惜尘走近几步,靠在温无虞身旁的廊柱,耐心地同她解释着。

      何故怀疑这是自己因伤而产生幻觉,眼前这岁月静好的一幕出现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可能出现在易惜尘身上。
      同他一样感触颇深的是提着药箱正从回廊路过的莲心妤。他二人最是了解易惜尘的性子,能暗讽一番绝不多言半句,要得他解释堪比登天。
      “小虞姐!惜尘兄!”不远处传来乔明商的雀跃呼声:“何故兄你怎么出来了?莲姑娘说你伤未痊愈不能乱跑……”

      东天泛起鱼肚白,晨露凝结在清雪剑鞘上,像谁无意洒落的糖霜。
      这场牵扯广泛,因镖局而起的劫杀疑云也该到揭晓的时刻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好一幕“温馨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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