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诡魇入梦 轻叹似幻还真 ...
-
展昭回至自己住处,但觉周身上下疲乏至极,胸中也颇有涩窒之感。“唉……”不知何故,竟叹了口气,转身行至内堂,于床榻上坐下,此时更感身上疲累,难以支撑,便将头倚在床围之上,闭目静歇。面上虽看似平静,但心里却思绪翻涌。先生将我喻做水,想是抬举我了,我哪里是水,恐怕是那水中的鱼儿,无水不活……不知何故,脑海中居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一袭白衣,随风翻飞,恰如那遨游九天的雄鹰,更似俯冲四海的鲲鹏,率性洒脱,恣意狂放。真真是令人艳羡……
展某若得如白兄那般,也算不枉此生了。思及白玉堂,展昭不禁感慨,自从入得官府以来,早已知自身处境,纵有千难万险,也从未妥协;自从追随大人之后,早已弃昔日声名,固存奚落非难,也从未心伤。只因自己心存大义,胸有大信——只是对这白玉堂,一次阴差阳错,怎会让他如此仓惶?“三杯吐然偌,五岳倒为轻……”一诺千金,至真至信!“白兄,看来展某是失信于你了……”
展昭此番心绪万千,最后却化作一缕静思,一款心肠,袖手怀中,拿出那颗莹白石子儿细细把玩,这人忒也嗜白,连探路石都是白的。想到这里竟不觉好笑。“当”的一声脆响,在这寂静午后显得尤为清脆明晰!展昭登时警觉,更带一丝暗喜,立身略至窗边,侧目向外探望。
见院中央,一白衣人背身抱臂而立,远处浮云辽远,身边滴翠摇曳,意境深长,缱卷斐然,似极了一幅绝美的画卷。展昭心头一热,立时推门而出,几步便踏至白衣人身后,待到快要靠近时,却不知何故,忽地放缓了脚步,向着那人拱了一下手,温言道:“白兄。”
白衣人仍未转身过来,微微侧目,语调平淡:“展大人,自昨夜一别后,尚且安好?”漠然,冷淡,无形地疏远,比言语的嘲讽更令人难堪。“尚好。白兄也还好罢?”白玉堂转过身来,灿然一笑,“去拜会了三五好友,过得甚好。”展昭垂首道:“那便好……”白玉堂扬眉道:“展大人,可愿相随?”展昭尚未领悟白玉堂话中真谛,就见白玉堂身形已陡然拔起,身形轻巧地跃上了屋脊,展昭微惊,抬头看向已身在高处的白玉堂,但见他姿容更见清绝,此时此景,如诗如画,白玉堂见展昭愣怔,一改适才的淡漠,向着展昭展臂一笑,朗朗道:“猫儿,可愿跟着来?”展昭心头一热,未作他想,纵身跃上屋脊,白玉堂颇为赞赏地回敬道:“甚好,这么样才像只猫嘛。哈哈!猫儿,走!”转身便欲拔足而行,却不成想被展昭一把扯住了衣袖,“白兄,去哪?”白玉堂一愣,回头看着展昭,“猫儿,自是去那舞刀弄剑的好地界儿!光天化日,还怕白爷吃了你不成?!”展昭心下已知白玉堂所指,但仍觉面赧,这个白玉堂,说话好没正经,之前所言,句句冷漠,而现下却没一丁点儿正形儿。还真是摸不透这位白大侠的脾性。
白玉堂自顾自言道:“猫儿,正是夏日好时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言罢,“噌”地一下,便奔出丈余,身形轻巧,不是灵猫胜似灵猫!猫?自己才应该是那只‘猫’罢?思至此,竟感心头一阵温热,身子已然不由自主的随着前面的白衣人而去,但仅仅是遛檐走壁了不足丈余远,展昭便感不对,但又不知哪里出了差错,虽还在随着白玉堂腾跳闪转,但心思却始终都在思虑着到底何处怪异。又是几个腾跳,展昭终于回过味儿来!哪里不对?便是这脚下不对!光天化日之下,两人竟在这神圣肃穆之开封府屋檐上高来高去!
展昭思至此,遂急急地向着离自己不足半丈的白玉堂喊道:“白兄,白兄稍歇!”口中虽如此喊着,但自身步伐并未停顿,却不成想前方的人毫无征兆地陡然止步,立于当处。这下可苦了展昭,饶是功夫再好,管你武林高手,也得弹指飞花的片刻来调整控防,运气转势。谁曾想这白玉堂居然连片刻时间都没留给展昭,当下展昭只有两条路好走,一,从屋脊上歪身而下,样子可想而知,必然难看又难堪;二,收紧脚步,莫要与白玉堂撞于一处,虽身姿僵硬一些,当不致于面子丢得太过。这第一条路,自己誓死不走,否则将来在白玉堂面前何处安身?
电光石火之间,展昭已然凝气控步,下坠脚步放缓身形,眼见收势停步。谁成想,就在此时此刻,那白玉堂倒背着身子,竟然向后急退了两步。彼时情形,甚是尴尬,只见展昭,再无幸免地撞向了白玉堂!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即便面对数十高手,自己都不曾这般慌乱。若不进行动作,唯恐两人皆得狼狈收场。此故,双掌下意识地欲推出去,但转念又怕力道太甚伤了白玉堂。此时两人近得都能嗅到白玉堂身上的淡淡麝香味道!不管了!展昭一咬牙,打定主意,凝气顿步,正欲自屋脊上踉跄而下!谁知刹那之间,白玉堂双臂向后张开,待触到展昭之际,右手格挡,阻住展昭下坠步伐,左手随后便精准地扯住展昭腰带欲将他带回。
只见两位大侠在这狭窄屋脊之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颇为摇晃了一番。可笑这两位青年侠客,自出道至今,披肝沥血都不曾有此憨态之像;可怜这两位少年心性,从相识至今,相互较劲亦不曾有此露怯之举。只叹彼时无看客,否则,要这二人将来如何自处?
展昭正自尴尬,这时白玉堂终于开口,“猫儿,还要白爷背你多久?”展昭方才醒悟,遂不着痕迹地推开了白玉堂的手,敛气向后微微跳开了一步,轻声道:“此事都怪白兄,怎地如此不发一声便停步不前,阻挡了去路?”
白玉堂此时回转身来,睁大眼睛,一脸无辜地看着展昭,“猫儿,方才是你喊我停下来的。我是听你的话才照做的。”“你!”好,好个白玉堂,不但身手敏捷,连反应也是一流!怎不见你盗三宝时如此听我的话?!白玉堂见展昭眼神扑朔,似乎在极力忍耐,朗声笑道:”猫儿,白爷我非是那不讲理之人,若你说得在理,我自然会听,大不了日后白爷多听听你的话。”展昭无奈至极,“多谢白兄抬爱,展莫尚不敢在白兄面前造次。”白玉堂摆摆手,“猫儿,有时候你说的话,确是句句在理,白爷有时实是想亲身受教,可惜,怕就怕你这些话宁可烂在肚里就是不吐出来。”
闻听此言,展昭对白玉堂实是不知该如何应对。白玉堂则不管不顾:“对了猫儿,你适才急急喊我停下来作甚?”展昭恍然醒觉,略略嗔怒道:“白兄,光天化日之下,开封府衙之内,不觉得飞檐走壁甚是不妥么?”白玉堂这回是乐不可支,“猫儿,适才是哪个跟在我身后,在这屋脊上窜来跳去?”展昭语噎。白玉堂看展昭神色,随口接道:”猫儿,借这白天视野大好之机,方能以不同的身份忖度出不同的问题。”展昭微微一愣,不解白玉堂言外之意,“白兄,此话何解?”白玉堂看向展昭,颇有深意地回敬道:“猫儿,并非所有见不得人的妖魔鬼怪皆为昼伏夜出。有些脏东西总是利用这些凡夫俗子的愚见而反其道行之。”
展昭恍然明了白玉堂话中真谛,向着白玉堂点了点头,“白兄,有心了。”白玉堂轻轻一笑:“猫儿,若你是那些宵小之徒,你会如何动作?”展昭眼神柔和,望向白玉堂,言道:“这个展某不在行,还要请教白兄。”白玉堂佯装吃惊,上下打量着展昭,“哎呀,谁说开封府的展大人不善辞令,我去打烂他的嘴巴。”见展昭又要发作,白玉堂朗声一笑:“猫儿,压低身形,敛起步伐,置己于敌,于这良辰美景之下,睁大你的猫儿眼看尽这角角落落,莫让那些魑魑魅魅将来有可乘之机。”
展昭心头暖意融融,这白玉堂轻狂外表下居然有如此深沉缜密的心思,得友如此,夫复何求?!“白兄,先行!”白玉堂调笑道:“猫儿,这回可莫要再胡乱喊停,否则白爷又要临时调度千斤坠儿了。”展昭将脸扭向一边不作声,白玉堂最看不得展昭这副模样儿,遂转身作势欲奔,还不忘说一句:“猫儿,跟上,莫要跑丢了!”
展昭气得牙痒痒,但仍是随之而去。此番高低腾跃,确是将一些原来不曾注意之事尽收眼底,展昭何等心细,暗暗记在心里,思虑着开封府内势必要做出一番调整布置才可保大人无忧!
两人身手俱是一流,别说是这开封府屋檐,即便是那悬崖峭壁,亦有回旋之余地。猿揽雀跃,只一会功夫,两人便自开封府侧门处翩然而下。白玉堂双足刚一点地,便迫不及待地轻扫袖角袍边,展昭自后面看得不觉好笑,这白玉堂,真是比只猫儿还爱干净。思至此,不觉唇畔轻扬,一丝笑痕浅浅浮现。白玉堂头也未回,说道:“猫儿,天气尚早,你我不如慢慢而行,沿路赏些风景。”展昭抬首,看向天边,今日之时辰比起昨日两人见面的光景儿还要早些许。虽是夏日,但微风拂面,空气中流转着丝丝甜香,沁人心脾,展昭不觉深深地吸了口气,对着白玉堂的背影,言道:“一切尽依白兄。”白玉堂笑笑,一展衣襟,举步向前。
两人就这般一前一后地慢慢行着,无甚对白,无甚交谈。展昭跟在白玉堂身后,眼中这个白衣人姿态翩然,潇洒自得,举手抬足之间流露出无声的气势,左顾右盼之际传递出无尽风采。行着行着,展昭心里竟然不自觉地生出了一丝异样之感。如果一辈子都如同现在这般悠然闲适,倒也不错。
在这熙熙攘攘的闹市街区,如此悠闲自得的,恐怕也就只有这两人了罢…… 展昭性子安静淡泊,即使于这繁华地段,也是敛思少言,但白玉堂恰恰相反,本就飞扬跳脱,此时立于展昭身侧,话更是多之又多,“哎,猫儿,你看,那边有一摊贩鱼的,猫儿不都是喜欢食鱼么,你怎地嗅都不嗅一下?”
展昭继续向前踱步,心里默念:不肖理他,不肖理他……这白玉堂玩心大胜,暗暗扯了一下展昭衣袖,“猫儿,猫儿,那边有两个俏丽姑娘看过来了,许是对你有意,哈哈,猫儿若愿意,白爷自当去牵这红线。”展昭转头瞪向白玉堂,眼神中佯装出一丝怒意。白玉堂更是有样学样,“滴溜”一个转身,从展昭的右侧转至左侧,笑意更甚地说道:“猫儿,莫与白爷比眼睛大,这一点白爷甘拜下风,要比就比谁的拳头硬!”说罢,立掌成拳,还颇为挑衅地在展昭面前晃了晃。展昭言道:“白兄此次相邀不正是这个目的么。”
白玉堂见展昭神情,收敛了几分不羁,言道:“昨夜你未依言而行,那场比试因此作废。此番虽抛开那个劳什子的名号之争不谈,白爷与你较量之心仍在,借今天这大好时节儿,想与你真正比划比划。”展昭见白玉堂神色凝重,想两人均为少年成名,江湖上又各有侠名,若说不想切磋一番,那是假话。但之前白玉堂负气而来,顽童心性,竟以盗三宝为饵相激,使得展昭心里着实难过了一番,两人也是不战而战,不欢而散。
此次白玉堂如此诚恳地下了“战书”,可谓正合己意,高手之间切磋,小者相互借鉴,大者成为知己,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哪有不答应之理?展昭向着白玉堂微微一笑,“白兄诚心相邀,展某真心应之。”白玉堂颇有一丝诧异地看着展昭,言道:“展昭,此番说话好生痛快阿。”展昭也不多言,继续前行。两人并肩前行,修长的身形投掷在地上,居然有几分朦胧的美感,悄悄地静谧了一方时空……两人以浑然无忧地心态缓缓向君望山走去,一路上虽无多言却胜似有声。白玉堂作何想法展昭亦不全然知晓,但展昭却始终心潮澎湃起伏。此番比试尘埃落定之际,便是两人心结打开之时,届时成为知心至交也未可知,单是这么思虑着,展昭心里便充满了莫名期待。
不多时,两人已然到达目的地,这番前来,心境更有不同,但见这远山近水,赭色生烟。碧树晴天,清绝如画。展昭忽想起昨夜自己在山中遭遇之事,心头一热,方欲说与白玉堂,但不知为何,又压下了这番心思。随着白玉堂潜行移转,不多时便来到了一片开阔之地,巨石遍地,清泉夹缝而生;丰草四布,华彩摇曳含情。一丝甘甜,一缕清香,乃人间无尚美景……白玉堂当真选得好地方,于此处比试,身心俱安然自在,方能将武学招式演绎至极境。思至此,心下叹了一声。
白玉堂站与展昭五步开外,此先尚在赏景听鸣,这回转过身来,对展昭言道:“展昭,白某随时候教。”展昭淡淡一笑,向白玉堂一抱拳:“白兄,请了!”言罢将手中长剑指于地下,虽宝剑不曾出鞘,但气势已然呼之欲出。白玉堂看罢,并未多言,转身却将宝剑放置一边,动作轻柔,好似对待挚爱知己一般。展昭不解白玉堂此举何意,刚待询问,却见白玉堂立起身,向自己微微一笑,缓缓地自袖中抽出一支通体碧绿,晶莹剔透的长箫!见展昭神情,朗声言道:“猫儿,你用古剑之鞘,白爷也不能占你便宜,我便使这碧玉箫,长短正好,打起来顺手。”展昭此番可谓是吃惊非常,素闻白玉堂颇有才情,绝非一般江湖豪客可比,但不成想他居然通晓音律,这真真是个人才!白玉堂见展昭神色,接口道:“猫儿,莫摆出那等吃惊眼神儿,白爷会的还多着哪,你又了解我多少?哈哈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展昭竟感一丝凄然,唉,自己了解他多少?多少……白玉堂此时手执长箫,“刷刷”甩出几招剑式,向着展昭言道:“猫儿,小心了!”展昭横剑自胸前,言道:“白兄,承让!”无需过多言语,只一个眼神,两人便已心领神会!电光石火之间,两人已然交手过了十数招!但见白玉堂白衣翻飞,动作流畅又不失迅猛,眼花缭乱之间,只见碧绿光痕萦身,上下翻转好似灵猿,左右攻抵堪比蛟龙!展昭心下叫了声好!与高手过招,那是一种无法言语的畅快,打不尽兴,夜不能寐!但见展昭剑随身走,上挑下刺,左右格挡,剑招看似轻灵飘逸,实则式式蕴力绞劲。一阳罡一轻灵,蓝衫与白衣纠缠一处,宛如龙行虎跃;剑鞘与碧箫磕碰一声,更似琴瑟和鸣!急如闪电,快似流火,招招惊心,式式夺目!
两人拆了数十招光景,忽见白玉堂收势,跳至一侧,神色颇为不悦,好似在极力压抑。展昭不解,询问道:“白兄,为何收手?”白玉堂抬头凝视展昭双眸,缓缓问道:“展大人瞧不起我这等江湖草莽么?”展昭心里既惊且寒,我怎会?怎会……瞧你不起?思至此,急忙言道:“白兄,何出此言?”“哼”白玉堂低哼一声,语气冰冷,言道:”适才展大人招招意在格挡防守,无甚主攻,无甚杀招,既是比试切磋,你又为何处处留守,招招推让?!”展昭方要开口,白玉堂抢先言道:“若他日你我为敌,你还似今日这般处处谦让,恐早已成我剑下亡魂!”展昭听闻此言,心中愕然。但见白玉堂手执长箫,正色道:“这番再来,望你莫要做那谦让之态!请了!”说罢,展臂拧身,顺势便是一招“平沙落雁”!展昭心念电转,未及他想,“当”的一声举剑相抗,堪堪拆掉了这一招。白玉堂见势,脚尖使力,一个回旋,身形一矮,甩手便扫向展昭下盘涌泉穴。展昭提气纵身,凌空一跃,自空中一个侧踢,卸掉了白玉堂箫上之力。
白玉堂喝了声彩,脚下瞬间错出空位,一个闪身,挥手扬箫,直攻展昭肩颈面门,展昭见势,双脚未动,身子向后一仰,避过白玉堂当面一招后,瞬间弹回,步生莲花,几个翻转,攻至白玉堂身后,巨剑直指其魂门穴,白玉堂并未回身,却好似背后生眼,迅速翻转手臂,以箫相抗,定位精准,“当”的一声,剑鞘与长箫又碰于一处,巧妙地化解了展昭这一攻势。展昭心里不由得叫了声好,好生了得的白玉堂!!白玉堂借势导势,身形急退,展昭知白玉堂此番卸力之举,于是一个回旋,转至白玉堂身侧,使了招“吞日龙吟”,直取白玉堂命门!白玉堂忽然侧身而倒,单手撑地,避过此招后,迅即抬腿攻向展昭梁丘穴,展昭连连翻转跳脱,姿态优美至极,好似九天翔鹰,更比入海蛟龙,手中长剑更未闲歇,手腕转动,接连使出奇招妙式,大有劈天盖地之势。招招攻防兼备,竟使得白玉堂瞬间无法破解!
白玉堂脸色一变,移步错位,改变攻防,覆收华丽招式,凝敛轻灵步伐。只一瞬间,判若两人,招招来势凶猛,回回力重难卸,无甚修饰,无甚托衬,实乃至上杀招!白玉堂招式大变,折实补虚,弃幻采真。剑式看似平仄无奇,但招招罡烈猛烈,展昭剑鞘每每与白玉堂所执长萧磕碰,便觉虎口酸麻。两人缠在一处,幻化出朵朵剑气,击水成石,飞花如梭!蓝白交叠,再也难辨你我,箫剑争鸣,自此不闻乐声!两人缠斗许久,尚自平手,但见白玉堂招式愈见狠厉,得展昭转身稍露瑕疵之际,手执长箫,欺身而上,身子腾空而起,侧身一个翻转,借势长箫递出,蕴含无穷怪力,直劈展昭天灵!展昭大惊,迎剑相接,饶是如此,展昭仍被白玉堂此举逼得蹭蹭倒退了几步,胸中亦感气血翻腾,涩滞难解。
白玉堂并未给展昭片刻喘息,顺势直攻而上,道道剑气,片片寒光,将白玉堂索绕其中,清绝眉目竟透出一丝诡异!!展昭心里一惊,心中掠过一丝不安,但细细品度,又不知何处有异,刚带开口询问,却见白玉堂急速退转,飞身跳至一块巨石之上。转眼间,已离得展昭十步开外。此时风起云涌,恍惚间竟有天地崩动之感,虽是圆朗夏日,但当下竟感冷气森森,于无形中深刺入骨。再看白玉堂,手执长箫,指于地下,身未动,但白色纱衣随风飒飒翻扬,乌黑长发凌乱飞舞,遮住了他的双眸,挡住了他的容颜,但却遮不住眼底的寒光,挡不住嘴角的浅笑。
展昭忽感心绪烦乱,不对,事情有异!面前这个不是自己平日所识的那个白玉堂,那个白玉堂虽然蛮不讲理,行事傲慢,目中无人,三不五时地便借机调侃自己,但从未如今日这般步步为营,处处紧逼,招招毙命!眼前这个白玉堂不是自己所识的那个白玉堂,那个白玉堂虽佯装轻佻,但心如处子,外冷内热,绝不似眼前这人,这人此番竟流露出如此神情……有如鬼魅一般的眼神!怎会有这如鬼的神情?!
不对!定有甚么自己不知的隐情,思至此,展昭向着白玉堂高声喊道:“白兄,停手,展某有话要与你说!”白玉堂抬头,眼神似冬日寒霜:“比试切磋,虽点到为止,但亦如敌我交战,胜负未分,怎能轻易罢手?酣战至斯,欲罢不能!猫儿,端得是好功夫,看来白爷此番要使出闭门绝学了!”展昭还要多言,只见白玉堂,长箫横自面前,另一只手已摆出掌剑姿势,大有横贯山岳之态!碧玉箫缓缓移开,眼中寒光乍现,有如水泻银瓶,飞空天马,恍惚间不似凡人!“猫儿,小心了!”白玉堂单脚捻地,身形好似离弦之箭,迅疾猛烈,轻点脚下清泉,溅起水花朵朵,四散飞扬。好一幅亦真亦幻,美不胜收的画卷!眨眼之间,白玉堂已来至展昭身前,脚下一个”错综步”,长箫直攻展昭面门,展昭错身堪堪避过,举剑击向白玉堂曲垣穴,意欲使其脱力罢手,但白玉堂身形好似灵狐,迅疾之至,脚下一个盘旋,单掌劈出!
展昭连连向后跳脱,此时心中更乱,口中急急喊着:“白兄,白兄,停手!”白玉堂似入无人之境,充耳不闻,继续施展凌厉攻势。电光石火之间,一个念头自展昭心头油然而生。既如此,那便只好这般了……两人又过了几招后,展昭身形向后轻退,错开白玉堂丈余,覆收一切招式,垂手而立,此乃弃战宣败之举。白玉堂竟不察,欺身而上,势如破竹,长箫直指展昭胸口!待近得身来,见展昭此举,急欲撤招,匆匆卸力,饶是如此,长箫还是点在了展昭胸口,迫得展昭身子一个踉跄,胸中抑郁气躁,不禁轻咳了一声。
展昭极力压制气息。却见白玉堂一副吃惊神态,“猫儿,你怎不躲避?!”展昭声音哑暗,开口言道:“欲使白兄停手,故出此下策。”白玉堂听罢,言道:“那岂非成了你不败而败,白爷我不胜而胜?”言罢欲撤回长箫,不料弹指之间,陡变突生!只听得“噗”的一声闷响,此乃刺穿皮肉之声!但见展昭神色痛苦,双眸里闪动着无法置信的惊恐,眼神中溢满了浓重难化的悲哀,此时,他已丧失了言语的本能,惟有定定地看向白玉堂……刹那间白玉堂竟似失心,浑然不知发生何事,再看向手中长箫,抵住展昭的一端,竟有绚丽鲜红汩汩而出,蜿蜒缠绕,翠色箫管亦染上了一丝莹莹幽光!白玉堂神色大恸,吃惊非常,“不可能,不可能,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喋喋似自语一般,下意识将长箫向着自身方向欲将其收回,不成想,这碧玉箫竟似鬼魅一般,只一瞬间,朝向白玉堂一端,有一银线射出,犹如追心枭獍,噬命毒蛇,“噗”的一声,直直射入白玉堂胸口。
刹那间,天旋地转,满山烂漫亦失去神采!展昭尚未自伤痛中醒来,便见此惊天变故,遭此摧心重创。身子摇摇晃晃,但强自支撑,艰难地踏前一步,急欲揽住白玉堂。却见白玉堂身形摇摇欲坠,口中红痕蜿蜒而下,滴滴落于胸前白襟,雪域红梅,触目惊心。再看他手中碧玉箫,更是诡异难当!翠色箫身竟变为了剔透的血红!展昭已顾不得其中异状,再想上前,却见白玉堂踉踉跄跄,神情悲苦慌乱,向后仓皇退去,口中低低念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不该如此,不该如此……”展昭心下更急,欲抢身而上,探其伤势。只听白玉堂大声喝道:”展昭,情形有异,你走,快走!”
不……展昭此时心乱得无法自已,刚要扑向白玉堂,却见不远处森黑树林中传来了咭咭怪笑,于这山谷峭壁之间,盘旋回荡,好似鬼魅:”嘻嘻嘻哈哈哈……取君心头血,换君知心人,同血不同命,可怜痴心者,可怜可怜,可笑可笑,嘿嘿嘿呵呵呵……”笑声不禁令人毛骨悚然,使人心肝俱裂。展昭只稍一分神,便见林中一道白练破风而出,好似长眼一般,瞬间缠在白玉堂腰际,带着白玉堂向树林深处飞旋而去!“猫儿,展昭,快走,走——”展昭眼前地转山摇,身前无边黑暗汹涌袭来,脚下阵阵虚无顺势而生,但心却是那么真切的痛着,“白兄——白兄——”
“白兄——白兄——”口中呼喝着,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探去,“砰”的一声钝响,额头一阵疼痛,却原来是用力过猛,撞在了床围之上,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