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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白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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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位地位可以说是睥睨除皇家外整个夏阳的小姐此刻坐在南宫家的会客厅里,一言不发,窗外徐徐地飘起了零丁几点雪,可她们无心赏雪,每个人的脸上都藏了心事,若是教夏阳最好的画师来,怕是能作出一副精妙的画作来。茶渐渐地凉了,雪倒是有变大的趋势。南宫归此时叩门询问是否可以进来。“时辰不早了,要不先用午餐?”“也可,这个时辰也有些饿了,麻烦南宫家主了。”
饭桌上,只有苗琛和南宫归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崔家的姊妹似乎是胃口不佳,并未怎么动筷。苗琛看出来了,便向南宫家主示意已经吃好了,带着崔家姊妹离了席。“诗诗,婉儿,我知道你二人心事沉重,但这毕竟在南宫家,岂能如此不理会南宫家主。若不是南宫家,或许我们的计划还要再延后。”苗琛像个家长般地说教,“嗯,我知道了。”崔诗诗拍了拍脸,拉起秋水应到。三人的客房紧挨着,没有过多的寒暄,三人便进屋歇息了。
过了一会儿,秋水的房门被叩响了。门外等待着的正是崔诗诗。崔诗诗坐在了床铺的边缘,拍着旁边示意秋水坐下。“婉儿,你会恨我吗。”“为何?”“我让你又掀起了这个痛苦的回忆,让你不得不和我们陷入这股洪流之中。”“不会的,”秋水摇了摇脑袋,“我怎么会怪罪姐姐,我本就是崔家的女儿,身上流的血不是我逃避的资本,而应是我直面的勇气。更何况,这哪里只是我的伤疤,对于姐姐来说肯定也很痛苦,可你却独自一人扛了这几年,是我对不起姐姐你。”秋水将脑袋依在了崔诗诗的肩,感受着她的每一声哽咽,每一次心跳。
“哪怕马上你的生活要变得颠沛流离也不悔吗?要是我们输了呢?”
“不悔。姐姐说过的,我不用害怕,因为有你在。”
崔诗诗前些年一个人扛着崔家的命脉和妹妹都不曾哭过,可今日却像是多年的苦涩和委屈一并发作,总是落泪。她努力的平复心情,不想过多的让妹妹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她吸吸鼻子,又换上了一副带笑的面容。“怪我多愁了,照目前看,咱们输的可能性很小的哦~”可那笑容下的逞强,秋水一眼便看穿了。“嗯,我相信咱们一定会赢的。”二人相互依偎了一会儿,在这雪中感受着世界上唯一一个亲人的温暖。
苗琛再次叩响了房门。“诗诗,婉儿,刚刚下人来报,说是应云到了堂屋,我先去看看他。”“嗯,我们这就去。”崔诗诗起身,拉起了秋水。“走吧。”“嗯。”
苗墨身上披了一层,苗琛正在为他掸雪,南宫归则是在吩咐下人准备茶水与客房。“南宫家主,劳烦您了”南宫归听此,摆摆手说道不算什么。“哦,对了,”苗墨放下了茶,“我在路上见到梧桐姑娘了。”“路上?”“嗯,她穿着巡刺的制服,不巧碰上了路上的醉酒闹事之徒,我看见的时候她正在联系当地的巡刺。我上前与她交谈了几句,她说恐怕还需上几个时辰,毕竟穿了巡刺的制服,若不将事情处理完好而急匆匆地赶来,怕有人传不必要的闲话,索性我就自己先来了。”“一路上没什么麻烦吧。”“那倒是没有。”“她还带了一个年轻的男子,年龄约和她差不多。”“年轻男子?”苗琛不解,“不过梧桐不是莽撞的人,带人一定有她的想法,等她到时再询问吧。”
苗琛简单地向苗墨讲了一下瑶裔和神女部落的事,一旁的秋水在听到说崔诗诗要和苗墨一同前去瑶裔的时候,牵着崔诗诗的那只手下意识地攥紧了些。崔诗诗感受到了手上传来的不安,侧头安慰起了秋水:“没事的婉儿,不会去很久的。何况是和苗世子一同,就算不成功也肯定不会出事的。你也是个大姑娘了,这几日就和苗琛梧桐她们一起吧,看看能不能学点什么。”秋水知道事情吃紧,并未多说,而是嘱咐崔诗诗一定要多注意些。
苗墨又饮了一碗茶后,便决定立即出发了。这是这几年来秋水第一次要与长烟分隔如此之久,纵有不舍,却只能放开紧握的手。
“南宫家主,姐,我们这便出发了。”“嗯,若是瑶裔那边不愿意,千万莫要强硬,除非她们有泄密的倾向,一定要多多注意。”苗琛又上前耳语了一番,不知说的是何,但总而言之,二人踏上了去瑶裔的路上。
秋水站在堂屋,看着长烟离去的方向,有些呆愣。“放心,诗诗一定不会有事的。”苗琛出声安慰,“你或许也知道,她也是有从小的童子功功夫傍身的,再怎么样,跑是不成问题的。”“苗侯女,你不担心苗世子吗。”“不愧是亲姐妹,和那崔诗诗一个毛病,”苗琛无语,“不用叫我侯女,我向来不喜如此称呼。”“那……苗琛姐?”“这还差不多,”苗琛满意地看了看谨慎的秋水,“应云让我很省心,他自幼话不多,比同年的孩子成熟几分,听话、懂事,从不给苗家惹麻烦。”苗琛说这话时,颇有些骄傲,毕竟苗墨是她这个姐姐带大的。
“今日虽下雪,但倒不算很冷,不如你我上街看看如何?”苗琛有些无聊,于是向同样看起来无事可做的秋水问道。“嗯。”
纵然是冬日,可百姓仍要想办法过日子,故而街道上仍然是车水马龙。天上的雪花落下在人的肩头,使得人们赤红的内心被盖了一层雪白的罩,越来越难以看透,可只要往深处一摸,还是能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温度。
“苗琛姐,庆都会下雪吗。”“我还从未见过那里下雪,庆都四季如春,似乎永远都是那样的温暖明媚。但在我看来,那不过是偷走了别处的春罢了,”苗琛指了指左边的一个如农民般的人,“你可以问问他,一年中印象最深的是哪个季节,他一定会说冬天,不是因为多喜欢,只是因为太长了,长到能让人忘却春天的模样。”“苗琛姐,我不明白。”“不明白何事?”“苗家一直是大家,你自幼在这种豪门成长,为何会对劳苦百姓有这种情感?”“从小时,家父便常常告诉我,百姓的力量是最大的,可也是隐藏的最深的。为了让百姓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崔将军出现了,可却出师未捷,”苗琛顿了一下,见秋水表情未有异常,才继续说下去,“后几年时间里,肃宗似乎未意识到崔将军是为何起兵造反,仍然自顾自地享乐,多次翻修庆都内城,批下去的金银到最后还是集中在了地方郡官处,一并返还到了皇城。金银是流通了,可流通到哪去了呢?你诗诗姐和我说,她这些年走于江湖,又对于皇宫里那位的手段多了些见解。表面上打着的是为农民下放的圣旨,统一提高了庄稼在市面上的卖价。但一些商人发现了自己的支出越来越多,开始思考该怎么办,最后想到的办法只有一个,提高自己商品的价格,这导致本来农民多赚的钱,又因一些家用的商品或是作物的种子而支出出去,没办法,只得统一起来商讨抬高作物价格。到头来,恶性循环,谁也没真的赚到好处。”
“崔将军当年就是在边境看到了这个局面,才想要用最简单暴力的方式解放百姓。但恕我一句话,或许是崔将军当年太多仓促,选兵用兵的方向偏差了些。”“这是什么意思?”“崔将军当年主要拉拢的是军队成员和世家大族。可那些人哪个吃的不是皇家的军饷?谁愿意抛弃能让自己吃饱穿暖的事情而投身去做一个艰难百倍的事业呢?”“那苗琛姐,为什么你愿意呢。”
“不是我愿意,”苗琛摇摇头,否认了这个说法,“不管是为了什么,当皇帝也好,救天下也罢,只要起兵,就意味着一定会将战火引到手无寸铁的百姓上的。所以我不愿意。可这必须去做,与其等到以后别人造反时的火烧到百姓,不如就现在带着他们起兵,把一切的机会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哪怕死了,也是值得的,不对吗?”“那……那如果成功了,之后呢?还是有人当皇帝,还是会想一切办法不让别人当皇帝,不就重蹈覆辙了吗?”
“不,皇帝还是要有的,但不再是世代相传了。我们要让百姓自己选,选了谁,谁就去当皇帝。”“这……这真的可行吗。”秋水从未听过如此超前的想法,自然也产生了疑问。“不好说,毕竟现在一切都是纸上谈兵。不过我相信是可行的。”
不知觉见,天色渐渐昏了下来。“果然是冬了,这天色暗的早了许多。”苗琛哈了一口气,想带着秋水回去了,秋水却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棵树下,看着雪落下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苗琛没有打扰,人人都有自己要费心的事,也或许是担心明日之时再无今日之感,因此借想些什么来抒发一下罢了。待那半竿斜阳彻底埋于时间时,秋水才回过了神。她的小脸和鼻尖已经通红,手指也有些麻木了,但她却像是想通了什么般地冲着苗琛笑笑,“抱歉,苗琛姐,咱们回去吧。”
待她们回到南宫府后,发觉梧桐也已到了,旁边正是苗墨所说的那个男子,正在堂屋烤火取暖。“梧桐姑娘,没想到你竟到的如此之早,我和南宫家主本以为你会再晚些时辰。”“本来是会晚些,但担心这雪会越下越大,索性家了速,只是可怜马儿了,”梧桐搓着手,“介绍一下,这位是周家少爷,周如玉。”苗琛本要坐下了,听见这话又弹了起来。“周世子?”“诸位好,在下周家周如玉,请多关照。”周如玉生得和苗墨有几分相像,但皮肤却是偏黑,应是常年被阳光照晒导致的,一身藏蓝色长衫看的秋水都冷。
苗琛怎么可能不明白周如玉到来的含义和这句话背后隐藏的态度,她急忙向周如玉抱拳,“苗琛在此替家父谢过周家。”“苗侯女不必行礼,我本就是欲为了这天下而来,何必在乎繁杂的礼节?”“还真是个‘朗朗乾坤’啊。”秋水暗忖。“如此更好,那看来我们必是同路之人。”“家父托我带话,他会尽量在来年正月十五之前将粮食统一储备完毕,到时便可撤回离山郡内。”周家同样隶属北派,但却是更北些的福莱郡。“正月十五……倒是个好日子,就是会不会有些晚了。”南宫归算着日子问道。“不会,咱们的计划没有固定的时间,这是咱们最大的优势,但也很有可能是最要命的弊病。”但苗琛又思索了一下,“不,周世子,还是请令尊早些备好吧,若是可以的话,正月十五就开始往离山进发吧。”
“可正月十五,各郡县内的警戒会更加严密。皇帝就算再好玩乐,也会多关注一下各地的异象吧。”“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就是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进行转移。”“此言何意?”“咱们的人员多是百姓,完全可以冠以大面积返乡的名号。朝廷那边根本没有这几个郡之间百姓流通的具体数目,只知道很多。况且,离山整郡上下,可都是我们的。”苗琛自信地笑了笑。周如玉沉思许久,最终给出了答案:“嗯,我知道了。那这次回去我便和家父着手准备了。”“好,福莱那边就全靠世子和令尊了,若有需要可找我帮忙。”“我明日便回吧,不然怕时间来不及。”“也好,那今日世子便好好休息,我们不再扰了。”
“这周如玉,倒是个能托事的人,”苗琛点点头,看着被侍女带去休息的周如玉,“只希望整个周家……整个福莱都如此吧。”屋内再次只剩下了南宫归和三个女子,正欲告退,却被苗琛拦了下来,“南宫家主不必如此,你我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何必避嫌呢。”“嗨,我一个将要半截入土的老头子,跟你们这些小姑娘在一起总有种怪异感。”“这叫什么话,若您是将半截入土,那家父岂不是早已半截入土了?而且以后的前线,怕是还是需要您来撑场子啊。”“这点苗侯女不用担心,上阵杀敌我还是没问题的,和年轻时候比无非就是少砍几个而已。”南宫归哈哈哈地笑着。
“那苗侯女是在此刻待崔小姐和苗世子回来后再一同离开……”“南宫家主,恕我打断,您大可不叫侯女,我年岁小于令爱,叫我姑娘便好。”南宫归愣了一下,改口道:“那苗姑娘的安排是?”“暂定是待他们回来后,先让应云回离山坐镇,安排一下郡内的事务,随后和她们姐妹最后去一趟庆都,顺利的话,正月之前能回到白河郡,若是来不及,便过了正月直接回离山了,那时白河郡和周家的联系就靠南宫家主了。”“嗯,庆都内有我南宫家的客栈,”南宫归嘱咐了下人,那下人便出去了,“我让下人给你们拿一个信物,到了客栈可借信物直接上到天字号。”“那真是多谢了,又麻烦南宫家主了。”“哪里的话,这都是小事,到时顺便让梧桐跟你们一起吧,她和崔小姐都是自幼习武,关键时也可有个保障。”“嗯,也好,那梧桐姑娘?”“没问题的,本姑娘定能护你们周全。”梧桐又开了扇子,挡在面前说道。
“今日多劳累,早些休息吧,南宫家主?”“嗯,你们赶了一天的路,一定要休息好,把身体照顾好。”“谢过南宫家主关心,走吧婉儿。”“嗯……咳。”许久未发言的秋水一出声反倒是先咳了一下。
秋水回到了客房,可这次没有了隔壁人的敲门声。她还不倦,便在屋内扫视了几圈。或是南宫家主知道她善于舞文弄墨,已经教人铺好了宣纸,连墨都研好了放在一旁。秋水索性坐在桌前,提起笔,思索片刻,开始作诗。
花落三千里,人间二十年。
秋水晕雪纸,梦影绕长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