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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素面 ...

  •   翌日晨,雪已不下了,只剩城里厚厚的积雪在向人宣告着昨夜的景象。秋水从榻上起身,只觉得一阵寒冷,又迅速地缩回了被子。“好冷,不想起……”秋水素来不喜冬天,她喜欢秋天。喜欢秋的味道,喜欢秋的颜色,喜欢秋的一切,哪怕是离别。
      “婉儿,起来了吗?”苗琛的声音传来,她本想说还没,但这不是她真的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做足了心理准备之后,她还是不情不愿地起了床。“来得急,没让诗诗给你带几件厚衣裳,所以我提前给你备了几件,你若不嫌弃便穿上吧,这几日还是颇冷。”苗琛递来了一件夹袄,和她自己身上的一样,都是银灰色。“多谢苗琛姐。”“梧桐在练功呢,要去看看吗。”“练功?”“嗯,这是南宫姑娘嘱咐她的,每天早上都要练,不然就会受罚。”“唔……这么严苛吗……还好长烟姐从来不会让我早上起来练习,尤其是冬天。”“那是她太宠你了。”苗琛笑笑。
      到了梧桐的院子内,院内不仅有在练功梧桐,还有一旁的一株陪着她的梧桐。那树不算非常挺拔,一些枝杈弯弯的。“据说梧桐姑娘还为那棵梧桐起了名。”“是什么?”“归华吧我记得……就是取了南宫家主和南宫姑娘的名拼凑而成,寓意着这一生对她最重要的二人。”
      南宫家善用步法,且不知为何,南宫家的小姐极善于用扇子,扇本就灵巧敏捷,配合上南宫家的步法,行动起来如同鬼魅般,让人难以摸清动向。但南宫家也历来是巡刺的大家,在当了巡刺之后,南宫华很少用扇,而是常用巡刺的佩剑,故而只得将自己的扇法授予了梧桐。此刻的梧桐举着扇子前刺,秋水甚至能听见隐隐的破空声,可那脚下的雪却是纹丝未动,似风过无痕。
      “梧桐姑娘如此勤奋,若是教南宫姑娘见了定会欣慰吧。”苗琛的话打断了正在练功的梧桐,“希望如此吧,但本姑娘的天赋可是需要努力的,不然岂不是浪费了?”“梧桐姑娘还是如此自信,倒也的确如此。”苗琛掩嘴。
      “今日二位可还上街了?我自幼长在白河,对这里颇为熟悉,可当二位的导游,带你们看看雪中白河。”“婉儿姑娘?”“我可以的,毕竟也是无聊。”“那我们先去梳妆,随后再一同上街。”其实秋水没什么可梳状的,毕竟饰品也就一个发簪,但她不是很想带,于是就简单地束了发。
      “今日可比昨日还要冷上几分啊。”“是啊,一天比一天冷了,更何况昨夜下了一夜的雪,今早将停。”“那周如玉当真是有些不一般,这种天下就穿了一两件薄衣衫。”“据周父说,小时的他身体便好于常人,基本未患过风寒一类疾病。”“着实叫人羡慕。”
      三人有一句每一句的游荡在街上,姣好的面容不由得引起旁人驻足,但当看到队伍中的梧桐时,便大概能知晓另两人的身份,收回了目光。苗琛当然注意到了这些,她又开始了调侃。“没想到,梧桐姑娘的影响力如此大,竟能叫人收回目光,不敢再看我家貌美的婉儿妹妹。”“苗琛姐嘴皮子了得,没想到一句话竟能骚扰两人。”秋水罕见地回呛,叫苗琛倒是有些不知怎么回嘴了。梧桐见此,用扇子掩面笑了起来。“话说梧桐姑娘,你冬日里也要举着这扇子吗?”“嗯,那是自然,这扇子可不是一般的扇子,瞧。”说着,梧桐将手中的扇子砍向了一旁的树,再抬手时,那树干上竟有了一道不小的砸痕。“此是师父特制的铁扇,扇的大小骨均是铁制,且反面的扇肩至排口处又叠加了一层扇面,中间镂空处是用来放银针处,关键时可甩出银针打一个措手不及。”梧桐向吃惊的二人解释。“竟有如此玄机,是何人所作?”“唔……是师父托人帮我做的,据说那人隐居在某一处,常年神龙不见尾,无人知他姓名和来自何方,只知道是在庆都附近。”“庆都?”苗琛一听,当即有了念想。“正巧,如此的话,过几日去庆都时尝试寻一下吧,若是能多做几把如此妙器,定有大用。”
      “苗琛姐,咱们去庆都是要干什么啊。”“嗯……视察敌情,看看当今圣上到底是不是真的那般好娱乐。”“这……这还能有假吗?”“自然,若是他真的一心扑在游乐,那税收在早些年就该提高了。可自肃宗即为,就只在最初时增加过,后面这十几年,始终没有再征收,你不觉得奇怪吗。”“是有一点,就算家底再厚,这么些年怕是早已坐吃山空了,可这偌大的夏阳并没有非常明显的覆灭趋势。”“所以这次的目标就是打探完全这庆都里的秘密。”“那会很危险吧,深入敌营。”“那就全仰仗梧桐姑娘咯~”“哎哎哎,本姑娘虽武功高强,但只能护一人,我还是保护秋水吧,你去找诗诗姐去。”苗琛脸一红:“嘁,还不是功夫不到家。”
      “欸,糖葫芦,你们有人吃吗?”“梧桐姑娘很喜欢糖葫芦吗,之前在离山和我上街时也买了糖葫芦。”“当然,甜滋滋的,还脆,谁能拒绝呢?”“也是,趁着年华正好,不如多吃些甜的,只有这时的甜才是真正的甜,再往后的甜,只不过是苦的另一面罢了。”“苗琛姐你年岁也没大到哪去啊,为什么说话一股老气呢?”“或许……是见的多了?若是无此间事,我怕是早就成了那待嫁的深闺小姐。”“???”梧桐和秋水都惊了,她们本以为苗琛也就长于她们二三岁,却已经待年了吗。
      “苗琛姐,你和长烟姐,是怎么认识的啊。”秋水问了一直想问的问题。“唔,真要说起来,算是小时候便认识吧。虽然当时我的印象里,苗家和崔家并不算很相熟的,但也偶尔有往来,我就是那时认识的诗诗,”苗琛陷入了回忆,“细细想来,竟已十年有余了。当时微云郡的风景不可谓不秀美,坐落青罗江南端,是出了名的水乡,一到梅雨季,哪怕是连绵阴雨,却仍有大批的名贵争先恐后地前去赏那雨中景。我去过一次后便爱上了,便每年都缠着父亲带我去。记得当时诗诗常带我去喝一家糖水铺子的绿豆汤,一碗下肚,雨前的闷热烦躁一扫而空了。那时候小,就是淘气些,不下雨不出门,非要待到下着雨才乐意出门玩。撑着油纸伞,听着雨滴淅淅沥沥地滴落在心头,手拉着手在烟雨中穿梭,就好像在画中漫步一般。小画舫,青石巷,那真的都像是记忆深处的味道,一嗅,便勾起了横跨时节的画面。后来……后来,诗诗带着你到了离山,为了方便,父亲和我便偷偷地带你们住在了我家。她会些功夫,我懂些乐理,虽都是皮毛,但却经常互相教授,乐此不疲。”
      “再后来,你醒过来了,她便携着我给她的一身‘行囊’,领着你游走四方了。”“可为何,那日在离山的素节楼内,苗世子请长烟姐去苗府,她却拒绝了呢?”“你可还记得她说的什么话?‘舍妹生性平淡,担心为令姊徒增伤悲’,那只不过是她还不想让你混入这股洪流找的借口罢了。”
      “原来,还是因为我吗……”秋水自责地低下了头。“你不必自责,诗诗说过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和旁人无关。”“对啊,秋水姑娘,何必自责呢。这又不是你的错误。”梧桐也在一旁安慰起了秋水。“可若不是我懦弱到忘却记忆,长烟姐她早就可以和你又在一起了……”
      “什么叫又在一起……”苗琛又红了脸,“诗诗她这么做可不是为了让你有愧于她,反而她一直觉得有愧于你。”“有愧于我?”“她一直自责是当年逃亡的路上没有照顾好你,才导致你封存起了记忆。若是她再强大写,或许就不用东躲西藏了,或许甚至……甚至崔家的那场火,就可以被扑灭了……”“你原来是这么想的吗,长烟姐……”
      “好啦好啦,煽情先停一停,”梧桐见气氛不对,急忙拉回话题,“到底吃不吃糖葫芦,我看那小贩快要收摊了。”“收摊?这才几时?”“你抬头看看太阳,都已经要正午了!”“抱歉抱歉,那梧桐姑娘选几种好吃的吧,我来请客。”“嘻嘻,谢谢苗琛姐姐。”梧桐乐呵呵地去挑糖葫芦了。“着实羡慕梧桐这般无忧无虑。有时我也会在想,我所做的——或者说苗家所做的,真的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举吗,为了所谓的朗朗乾坤,舍弃掉我所有的荣华富贵,舍弃掉这哪怕仅存于表面的稳定,真的值得吗……不过转念一想便又有些释怀了,哪里会有永远的荣华,不过是一生都被困在了这日渐落寞的富贵中罢了,那不如提前打破这浮于表面的业障。”“苗琛姐,你这话说的有一种你要出家般的清醒。”“出家也不算不行,万一真败了,我可就只能抛弃这天下出家去咯。”苗琛的话也不由得让秋水思考起来,到最后,无论输赢,她该怎么办呢,是继续和姐姐在世间游走?还是带着崔家的头衔过完一生?她不知道,最起码现在还不知道,或许哪天夜里,正惆怅时,会突然想清一切吧。
      却说梧桐那边,正在挑选糖葫芦,小贩却突然开口:“梧桐小姐,我看那两位姑娘容貌非凡啊,是小姐您的好友吗?”“你认得我?”梧桐听到突如其来的问句,不由得警觉了起来。“这叫什么话,这白河郡有谁不知您?”“那你问这干何?”“无事,只想的是若是梧桐小姐您的朋友,那便是白河的朋友,我这糖葫芦就当待客了。”“嗯,是本姑娘的好友。”“有些面生,是别的郡的吧……看那银灰色大氅的姑娘面相,有点像离山那边的人啊……”“那又如何,不许本姑娘结交别郡好友吗?”“实在是抱歉,我话多了,您见谅。”小贩边扇自己的嘴边赔罪。“好了,不必如此,照你所说,这几串我可就直接拿走了。”“您请您请。”
      梧桐虽有怀疑,但料在自家郡中也不会出事,美滋滋的握着糖葫芦回来了。“尝尝,这是人家看在我的面子上送的,而且人家还挺会看,一眼就看出来苗琛姐你是离山的呢。”“看出我是离山的?”苗琛探头去看那小贩,可哪还有小贩的身影,苗琛心里咯噔一下,又问起了梧桐,“他还问你什么了?”“嗯……还问你们是不是我的好友,说如果是的话这几串就当待客了,”梧桐看着苗琛突然变了的脸色,“怎么了苗琛姐?”“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为何要问你这些问题,还能仅一眼望见我是离山的人?我怀疑……”“应该不会是朝廷的人……苗琛姐你很少露面,秋水姑娘又和小时大变样,基本很难认出来吧。更何况我们白河有规定,只有在郡中住了十年往上的人方可开设摊位或是售卖商品……”“希望是我多虑了,算了,先尝尝糖葫芦吧。”话虽如此,苗琛却并未解除心里的疑问,但并无再多线索,只得先放在一边。
      “今日午餐就不回南宫家了,找家馆子吧,”苗琛看着时辰不早了,便向两人提议,“婉儿,有什么想吃的吗?”“刚刚吃了一串糖葫芦,不是很饿……一碗素面即可。”“你也爱吃素面吗?”梧桐惊讶道。“嗯……感觉好像是小时候就喜欢吃,所以现在也爱吃。”“那好办,我也爱吃,我带你们去一家过去我常吃的。苗琛姐也吃面,没问题吧?”“没问题,都依你们。”
      梧桐带着二人穿梭在街道,不多时,来到了一家开在河边的馆子。“嚯,这和以前不一样了啊,变得大了些,就是不知道味道变没变。”梧桐感慨道。“你出门才几年,再变也不会变到哪里去,说不定甚至连当时的掌柜和厨子都没变呢。”“那就好了,”梧桐踏进店里,“小二!三碗素面!”“好嘞,客人您……”那小二回头,见是梧桐,立马喜笑颜开,“梧桐姑娘?你回来了啊,我这就叫掌柜的出来。”“不必叨扰你家掌柜了,先把面上了吧,有些饿了,这次回来就是想尝尝你家的面,厨子没换吧?”“没换没换,还是之前的那个味道,”小二热情的先端了三碗面汤,“三碗素面,一碗是梧桐姑娘的!”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梧桐叨起一筷子,仔细吹凉,才放进口中,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还是和以前一样,就专注于吸溜面去了。秋水则是挑起一根先尝了尝,然后才开始小口小口地吃起来。“怎么样,婉儿?”“还不错,挺好吃的,”听见苗琛的询问,秋水点点头,随即又小声的耳语苗琛,“但我觉得没有燕阁那家的好吃。”苗琛没有回答,只是笑而不语,然后才开始吃面。
      素面的分量不大,三人很快便吃完了。“小二,走了,钱放桌上了,下次回来再吃。”“好嘞,您慢走啊。”“梧桐和郡里每一家商铺都如此相熟吗?”苗琛饶有兴致地问。“那倒不是,只不过这一家是最常来的,其余的还有什么裁缝啊、茶馆啊、酒楼啊、客栈啊……”“……那你这不就基本上就是全部商铺了吗。”“是吗?没注意过,应该是吧。”“话说都没见过这郡内的巡刺,他们平常不会在外巡查吗?”“秋水,你真是傻的可爱,”梧桐不住地出声笑道,“这儿可是南宫家的地盘,除了南宫家人,还有谁能当上巡刺?到头来还不是自己视察自己了。”“哦,好吧。”秋水颇觉的有些委屈,可这种神情反而让梧桐更觉得可爱了。“没想到婉儿年长于梧桐,反倒像是妹妹般呢,怕不是被诗诗宠坏了。”“嘿嘿,我也成姐姐了……”苗琛一句话,就让梧桐傻乐个不停。“你笑什么?”秋水没好气地说。“这样我就有了保护别人的底气了。”
      “这话不对哦,梧桐,”苗琛却打断了梧桐的臆想,“保护别人的任务是等不及你有底气的,如果你真的想保护你爱的人,就要做好随时舍弃一切的觉悟。”几人时而玩笑,时而正经,顺着那条沿河的路走了下去,直至彼岸。
      到了南宫家门口,三人才回过神来,互相打了招呼,就回屋歇息了。
      几日过后的一天晚上,这种闲散的生活被迫暂停了。那时梧桐正准备躺下,却听门口的下人报道:
      “婉儿姑娘,诗诗姑娘和苗世子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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