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新闻·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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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明依只是瞥了来者一眼，显然对沈承庭“生病”的借口不大相信。
为了养生，她从小就被教育在情绪上外部归因，绝不内耗，此刻满腔的怒火正愁没处发泄，就来了两个冤大头。
好，好极了。
陈施为知道方才唱的那出戏，说白了也是给自己这个代表首席的家伙看的——如何对待张家、对待沈枫云，虽然就他谨慎来看也不宜妄下判断，但显然不是主要矛盾。
关键是，他静静看着坐在贵妃榻上的女人，按老样子顺势坐到旁边的座位上，如何处理两沈之间、以传统家族势力为代表的检察庭和以平民精英势力为代表的科学院之间的关系。
他下意识把自己排除在外，可这显然是一厢情愿。
等这里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沈明依沉吟片刻，总算开口：
“对 ZAF 项目的再审核，我已经有过一次翻覆，出于稳定性和规范性的考虑，不会再更改——直白点说，我只给你一年时间。”
但看似宽宏的态度背后究竟暗藏着哪些条件，仍然没有任何征兆。
“你可倒好，人家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这算什么？沈承庭捅出这么大个篓子，我不
信你半点风声都没听到。”
她内心翻涌的情绪逐渐升腾：接二连三到来的背叛不仅没有让她麻木无力，反而愈发困惑――但这又不能表露于人前、有损于她的威严，这更让她无法忍受。
“不孝子”脑袋一歪，理解对方隐含的不安，但也不能理解她对合作者理性的质疑。
就算再怎么样，私下里再见招拆招应对就是了，提前担心这担心那，还担心不出什么结果，有害无益。
他不打算做小学生式的幻灯片报告展示，同时还要耐下性子给这位领导者做解释：谈看似迅速的技术变革实质上对人群的解放能力有限、谈无聊的社会渐进主义理论，谈自己在做的事情。
实际上，仅靠原本是学术研究机构的科学院，未免过于僵硬；而如果放任寡头企业做大，无异于给高压锅上压力，对可能存在的矛盾激化坐以待毙。尽管从个人偏好的角度来看，轮不着陈施为评价自己现在的行为是不是改良主义、是不是绥靖政策，应不应该放任各方短兵相接，但他被放到这个位置上，出于对自身和沈首席的处境的考虑，也不得不设置一条安全带。
“凭血脉延续的社会关系，恕我直言，现在问题层出不穷。如今种族生育的计划性不断减小，社会结构不断改变。先前的诸位家主都结合他们彼时的状况保持稳健的决策，但到您这里已经产生了不一样的呼声，大众呼唤着新的变化，也呼唤着可靠的领导者。”
在昏暗环境中，隐隐泛出荧绿色光芒的无机质瞳孔犹如宗教传说中诱人堕落的毒蛇，拉着沈明依进行畅想。
“千秋之后，只要人类这个物种还存在，他们就会反复歌颂您的威名，只要您顺势而为，为前人、旁人所不能为，一切荣光都会自动归结于决策者、而非我们这些‘谨从君命’的执行人。”
这些佶屈聱牙的话半假半真，加之混合所有经营的新企业亦有助于沈家扩充人才库、方便资金流转，沈家主基本确认利益所得之后，已经渐渐平静下来。
唯一让她不太满意的是，这样一来，自己自此就要退居幕后。尽管都是掌权者，被制度结构赋予光明正大的支配权和利用既有设计将权力收在手中还是两码事。
不过这倒是沈老那帮谨慎过头的“长老”能倾向相信的发展路径――什么贵人语迟、不公开露面，向来是对做“幽灵”这件事兴高采烈。
沈明依打量着眼前以少年形态行走的人造生物。之前她对ZAF这个项目一直兴致缺缺：虽然其他人都跟打了鸡血一样在那里讨论，但真正吸引她的是以此为借口处理家族之间的冲突。
现在看来，对方倒是不能小觑，不能把他当做个吉祥物。
真亏得他能把多余的后续问题转化成资本积累的机会。
达成意料之外的共识之后，沈明依终于略微放松下来。没想到最后她真的会让陈施为负责接洽检察庭和科学院，这可真是饥不择食。
罢了，总比沈承庭那个一根筋的危险分子好，至少他在端水的时候会遵循大家基本的原则。
“回去让沈院长好、好、休、息，”她松口，站起身送客，“毕竟他总要自己到检察庭走个过场。”
借人吉言、准确的说是借魏研究员的全面兼工，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沈首席度过了人生中最“无所事事”的三天。
倒不是像传闻中的那样，他为了找理由向检察庭推脱责任而故意装病。原本健壮有力的肌肉经过一场难以进食的高烧后基本消失殆尽，只剩下稍显嶙峋的人在衣中晃，把脆弱的骨节暴露在实验室的蓝光里，活像是发育不完全的阿凡达。
“我想了很久，也没记起自己什么时候让你去做篇商业化的运营。”
沈承庭从问询室慢慢走出来，冲着在车门旁边没个正行耍帅的家伙诘问道。
“你先别不满意啊，”陈施为把墨镜一摘，双手在胸前合十，“我承认是先斩后奏，但是我们推出的技术毕竟还是会忽略一部分人的权益，建立一个和科学院相异的组织形式还是很重要的吧？毕竟不可能什么事都交到研发者手里，那统得过死也不好。”
沈·统得过死·院长嗤笑一声，深知对方也不见得是为了那一小部分群体才有所行动的。但变革毕竟需要个先来后到的发展过程，其中各个阶段需要动员发力的主体、涉及的范围也各不相同。从现在看肯定看不那么清楚。
“至少，”陈施为顺手把后座的车门打开，让对方上车说，“科学院现在人员太过冗杂了，这对它本身来说也是个难以为继的负担。”
“让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你也不用有后顾之忧。”
沈承庭不再说话。他本来还想进一步问问对方如何兼顾两边的工作，转眼就在终端上收到了一条来自沈霄逸的消息。
“转向吧，”他叹一口气，“去疗养院。”
坐在驾驶位的陈司机闻言皱了下眉头：和他一身休闲服倒是没什么关系——
沈枫云那个被“赶出来”的兄长能对同为祭品的沈首席说出什么好话呢？
“你们那个见鬼的约束真不能后天解除吗？这么强买强卖？”
坐在后排的人也不管前面的人看不看得到，自顾自摇了摇头。
人生像被拉满的弓，一出生、箭矢离弦，万般不由人。
他曾经尝试过无数次、想要扭转家人的命运、想要扭转自己的境况。是再信奉人定胜天不过的那种家伙，如今时间一点点过去，他反而慢慢看开，不再为了那点聊胜于无的长度牺牲眼下的生命深度。
陈施为总要知道这一点：他不是对自己生命的延伸——即使他的降生带有这样的因素，但他自从真正产生自身意识之后就彻底脱离了所有研发人员原来的设定与构想，而只是他，也不需要对带他来到这里的人负什么责任、义务。
即使这可能有些残酷，但他沈承庭或许真的只是他乍入此世的旅伴，只能陪他走过不远的一段路。
他几乎可以猜到沈霄逸找自己究竟有什么事情——无非是让上述的假设发生的可能性更大而已。但这也没必要让陈施为知道。
对方和自己保持着默契的沉默，忙着彼此的事业，如同时日无多般工作。
因为再多的话，车停下、沈承庭示意对方让自己一个人进去，都体现在他们亲手构建的图景之中，已经不必再多说。
人生在世，也不是只想着一些情情爱爱、自己是谁往哪里去的问题，总还要解决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是沈承庭，要求进入疗养院。”
大门慢慢打开，陈施为却感觉沈承庭要被这卑鄙的“人质院”所吞噬，莫名焦躁。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新闻·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