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弦》锦鱼鱼

7、第七章

　　下午上完最后一节课，大家犹如奔泻的黄河，都涌出了校门。
　　朱弦走出校门，经过对面书店门口时，地上零碎的几处血迹，触目惊心，因为她习惯低头走路，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一幕把她吓了一跳，不过只是一瞬，突突突的心跳在她调整好几次呼吸后才安分下来，她抬头，看向周围，校门口附近围了一圈圈学生家长，对着地上指指点点，七嘴八舌。

　　“我那阵就在我家楼上看到了，被打的是个女的。”
　　“哟！那娄老大刚从局子里出来才几天，他的地盘也有人敢占啊，啧啧啧！”
　　“看清挨打的是谁了吗？”朱弦听此心紧了紧。
　　“嗯，那没有，我不说了吗，我当时在楼上做菜呢没看清，不过啊……”胖女人从外套内兜里掏出手机，嘿嘿说着“我拍了几张照片，还录视频了呢！视频看的肯定清楚。”
　　周围期待的呼声差点没把朱弦送走。
　　“呀，这不是卖豆腐那娘们吗！”
　　“平时她就泼辣，没个讲道理的，我看啊，她这回也是活该！我上回买豆腐少给五毛钱都骂我半天，操！怎么没往死里打她呢！”
　　活该。
　　朱弦听到这，喉咙像是被悲伤堵住一般，她咽不下这口气。
　　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眼眶顿时燥热，珍珠大的热泪一滴滴夺眶而出，根本不受她控制。
　　“啊啊啊啊啊啊！！！我操你妈的!”朱弦当下管不了那么多，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情绪失控的怪物，在众目睽睽之下突发恶疾。
　　众人被朱弦这一嗓子喊得有些发愣，脸上布满惊愕。
　　操你妈的，老子管你他妈的是谁啊。
　　朱弦沉着脸，目标就是胖女人手中的手机。
　　“删了。”沉着嗓子说，她强压着嗓眼里的悲伤，憋出两个字“删了！”她没再管自己声音的颤抖，只奋力喊出这一句，鼻子一下就酸了，泪水在她强忍情绪下在眼眶里不停打转。
　　胖女人正兴奋展示自己的作品，被朱弦这不知从何而来的一句吼先是双目瞪大，又眼珠子滴流乱转的把手机揣进兜里，“有病吧你，我看照片碍着你了？”
　　朱弦依旧艰难地睁着眼睛瞪着她，胖女人眼睛不大，鼻子挺大，鼻孔随着呼吸张开放大缩小，朱弦用手指着女人用手捂着的兜“我他妈说，删了！自己云游天外看别人热闹爽到你了是不是？没打到你你他妈皮痒痒也想被揍一顿是不是？私自偷拍别人我告你骚扰信不信？手机！掏出来!在我面前把视频照片都给我删了！”朱弦与她对瞪吼出这些话时心脏突突突跳个不停，太阳穴处脉搏狂跳不止。
　　她很少激动，家里十多年如一日的环境早磨灭了她所有的锋芒。
　　所以这次她鼓起勇气，下定决心。
　　决定好了背水一战的气势，骂了出来，吼了出来。
　　她不知道这一瞬间，这一行为，自己究竟出于什么心理。
　　自己这算是为了洪艳琳受的委屈出气吗。
　　自己从没这么勇敢过，在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热血涌上来了一般。
　　她包括现在自己身上还是抖着的，面对这个女人，面对一层层围上来的群众，她攥紧拳头，咬紧嘴唇，咽下一口吐沫。
　　悲伤涌上来的难受感觉全部顶在自己喉咙处，她这口气咽的很吃力，咽下后下一秒，她放下半举的手，最后说“删不删。”
　　她其实没有底气。
　　因为这群人看上去就属于蛮横不讲理那一挂的。
　　有些事明明是占理的，是因为讲道理没用，才非要用撒泼打诨的方式来解决。
　　可能这才是真正的公理。
　　某些事，某些意外，人们明明对此很上心，却都表现出一副“与我无关”的模样。
　　“删什么啊!我自己手机里的照片我他妈删什么删?你他妈算什么东西，说删就删？”
　　不讲理。

　　朱弦明知道周围群众心中偏向哪一边，大家都在把这个在人群中发疯的高中生当做笑话看，内心猎奇心理在作祟，都想看让朱弦觉得羞耻，甚至是耻辱的照片。
　　但她还是要说，还是要跟他们抗衡。
　　“别人的被打视频凭什么说是你的？哪有的你？你他妈是打人的人，还是被打的那个啊！啊！？说话！”
　　胖女人瞪她，嘴角抽了抽，挑了挑眼皮，看样子是被说中了。
　　“你瞪个屁，我告诉你，你们！”朱弦指着围着自己的人“你们一个个都他妈的装!生怕自己生活里少了点乐子谁家出点什么事，你们最先到场！旁观者的姿态看别人很好笑吗？”朱弦一口气吼完，有点不来气，脑袋一阵发晕。
　　有人冷笑，有人哎哟连啧的指着。
　　“好笑，当然好笑，看着事情不是出在自己身上当然庆幸，你们的心当然不痛不痒！”朱弦捶着胸口，一个站不住往后退了两步，腰骤然没了力量，上半身支撑不住自己，小腿猛地一软，连着身体猛地往下一顿，她眼中景象流转，只一瞬间就仰头看到了天空，接着自己双臂张开的瞬间，以为接住她后背的会是大地，却是一片温暖的胸膛。

　　接她的力，很熟悉，很结实。
　　她喘了好几口气，缓了过来。
　　是陈江。

　　“还好吗？”几乎是贴着朱弦耳边传来的有些焦急的气息。
　　“不好。”朱弦被她托着站了起来，“我要死了，陈江。”
　　“嗯，我来给你回血。”
　　陈江将朱弦整个身体托起，待朱弦站立后才把手从朱弦身上松开。
　　陈江转过头，目光如炬，调动全身每一处细胞，没有丝毫犹豫的，抬手一巴掌呼在女人脸上。
　　没等女人反应过来，又是另一巴掌。
　　声音并不清脆，反而是女人一巴掌被撞击后的内心深处爆发的强烈闷哼声如雷贯耳。
　　声音难听至极，显然这两巴掌内力十足。
　　想让人怀疑是不是打太快了用的是拳头。
　　女人脸上顿时出现清晰血管爆红，集中的青块在她脸上逐渐显现。
　　陈江眼神始终冷的要命，看者不寒而栗。
　　也许正是这种气质，那女人心中万般的谩骂也在物理疼痛上张不开嘴，只得咽进肚子里。

　　陈江没有二话伸手把女人手机从兜里掏出来，点开手机，把屏幕面向女人，打开后把手机递给了女人。
　　两人此刻都盯着手机沉默。
　　众人也没有二话。
　　世界死寂般。
　　女人按下了删除键。
　　朱弦觉得现在的情况只有爽番里才能出现，她满心尽是不可置信。
　　但当下所有的神奇，放在陈江身上也许就变得合理了起来。

　　身后的学校保安赶了过来，大喇叭的声音由远及近，“让让！让让！学生家长都退到黄线以外！让开！让开！都他妈退到黄线！外边！”

　　身边人群散开后，朱弦终于松了口气。
　　她回头看了一眼陈江，陈江脸上还有残留的汗水痕迹，两鬓头发被汗水浸的打成一绺一绺的。
　　马尾不太高傲，但还是倔强的扎在陈江头顶。
　　“谢谢你，陈江。真的。”朱弦看陈江的眼睛，仿佛看到她眼中尽头的开口“辛苦了。”
　　挂在陈江脸上的黑口罩，又给她上半张脸蒙上了一层水雾，湿润着睫毛。
　　她拽下口罩，甩了甩脸，抬起手本想碰碰朱弦的头，又立马攥紧拳头快速拍到她肩上。
　　“没事的。啊。”她这句安慰的话说的有些生硬。
　　“啊。”朱弦尴尬的回应着。两人对视后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