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无名》岸什酒添

3、第 3 章

　　晚风微凉，吹在苏邴白净的脸上，像是一双浸透了凉水的手，温柔而又让人战栗。

　　芜山南崖的丁香该开了吧？苏邴眨着眼想道。鄞州晴朗的黑夜总是繁星满天，大抵是芜山太高了，高到仿佛那明灭的星光都触手可得。

　　放空思绪，江无名那张风华月貌的脸不受控制的浮现眼前。到底是为什么？上一次见面不是还约好了要比试剑法的吗？怎么会在万家灯火庆的日子里，举兵北上。他会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月隐去了薄云身后，群星更加璀璨了。苏邴阖了眼，自从醒来后他的眼睛就不大好了，虽说年少体质好恢复的快，可难保以后不会留下病根。二舅本不许他跟着下山帮忙，可苏邴向来自性惯了，从不听教育，陈逢无法，只得给他找了条能看些大概的绸缎，让他尽可能少用眼睛。

　　而此刻，那略显自欺欺人的白绸，正孤零零的挂在悬在桌沿外的剑柄上，被风吹的摇摇晃晃。

　　儿时父亲总会在这样的四五月牵着他的手，跑去南崖，那里丁香开的茂盛，一树树锦簇着，淡雅的香气引来了路过的蝴蝶。父亲总会折一枝最漂亮的丁香花，紫白相间分外浪漫，绑上几支崖边的兰草，然后带回家送给母亲。

　　母亲总是笑骂着父亲，带着年幼的他不着正事，可又在眉眼娇嗔间，小心的捧过了那枝丁香。

　　父亲很爱母亲，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但是那时的苏邴太小了，甚至举不起苏侨为他铸的剑，他不懂得什么是爱，只觉得爱一个人就要为她折一枝丁香，要花瓣全部绽开的才最好。

　　细想少时，母亲那双温柔慈爱的手，总是抚顺苏邴杂乱的额发，轻声哼着安眠曲，余音袅袅，很快就能让苏邴心安的睡去。可后来苏邴再怎么也哼不出那样好听的曲调，也再没睡过一次那样无所顾虑的觉。

　　母亲陈榕是陈家的第二个孩子，娇养出来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是温柔贤惠的大家闺秀，父亲是年少有为的逸群之才，当时二人姻结为四洲所称赞。

　　可是后来，母亲难产血崩去世，这个被人羡慕的家也变得支离破碎。父亲惶惶终日而不得寝眠，母亲一命换一命来的孩子也是个瞎子，八岁的苏邴跪在母亲灵位前哭的天昏地暗。从那时起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哭哭哭，你有什么好哭的？这么简单的文章也背不下来，你的脑袋是丢在猪圈里被猪啃了吗？”

　　“呜呜呜呜……我已经很努力去背了！”

　　“你的努力就是这样的成果吗？资质差还不虚心苦读，你这样子怎么赶得上别人？”

　　“凭什么我要和他们去比？你又凭什么要我做最好的！你嫌我资质差还生下我做什么？！”苏邴仰着头冲苏侨喊道，还不到父亲肩膀的孩子已经初现叛逆了。

　　苏侨气的一口气没缓上来，苏邴这一喊无疑是火上浇油。

　　“混账！你说的这是什么混账话！你母亲在天堂听见这些都要被你活活气死。”

　　“母亲看见你骂我才会活活气死吧！”

　　“没大没小的混小子，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你！还不都是你教的！”

　　“还狡辩！把手伸出来，我看是不打你不长记性！”

　　苏侨生气的就要去扯苏邴的手，高大的身影压的苏邴无处可躲，只能用摇成拨浪鼓的脑袋来试图抵抗他。

　　苏邴扯着嗓子嚎，剧烈地呼吸让他的脖子和脸颊通红到窒息发紫，看上去可怜极了。可苏侨从不曾心软，连仆人都不忍看苏邴哀嚎，齐齐向苏侨求情。即便如此苏侨那说一不二的性子也免不去他的那一番抽手心。

　　挨打后的苏邴也没有长记性，梗着脖子和苏侨对视着，呜咽的表示着他不服气，这一点苏邴简直和他的父亲像极了，都是一股倔劲，不肯服输也从不低头认错。以致如今苏邴死里逃生的从鬼门关里走一遭，苏侨也没来看过他一次。

　　往事如烟，记忆像山河画卷，摊开铺在脑海里面。

　　一弯明月徘徊于斗牛之间，苏邴又想到了第一次见到江尘时，他偷偷跑出演武场去看父亲领回来的小哥哥。那少年正在拔茁着的身形已经隐隐有了稳健的模样，那张好看的脸上是挺鼻薄唇，浓眉长眼。

　　苏邴看的呆了，手中的济世哐当一声掉在了石板路上，砸开了一粒镶嵌在路上的鹅卵石。

　　那少年闻声递来了一个询问的目光，他分明没有笑意，那学大人模样般的冷脸也没因此改变，可苏邴就是觉得他笑了，笑的那么好看。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被父亲逼着苦练一天剑法的苏邴见到如此好看的人儿一时激动，竟忘了自己是偷跑出演武场的，不管不顾的就要跑上前仔细瞧瞧父亲领进来的人，可结果就是左脚拌右脚摔了个狗啃泥。

　　苏邴泪眼婆娑的揉着摔破皮的胳膊肘，一只骨感修长的手伸到了苏邴眼前。他沿着手抬头看去，对上了一双明亮温柔的眼眸。

　　“你没事吧？”

　　“没有，阿不，有事！我摔破了！”苏邴指着自己的手肘委屈巴巴地说道。

　　江尘左手掩唇，笑的似春风拂过，漫山花开。

　　苏邴瞧见他笑，顾不上那阵痛，也傻乎乎的笑了。

　　“哥哥，你真好看。”

　　江尘一怔，捉住苏邴的手，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垂头端着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孩子的手肘，小心的吹去了伤口上的灰。

　　“你也很帅。但是下次跑步要小心一点。”

　　那天苏侨难得的没有因为苏邴偷懒而生气，反而好心情的亲手做了一桌拿手好菜，三个人坐在桌前，潦草却又温馨的吃了一顿拜师宴，江尘就这样算是拜入苏侨门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