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魂语》郁尘染

14、part1 触不可及 九章

　　“以上，就是我昨天在李大姐家的研究过程。”
　　唐景忆看着穿着一身西装，背着手笔挺地站在窗户边的人，长吁一口气。饶是如唐景忆这般记忆力奇好的人，要将自己经历的一天从脑海的回忆中取出，然后完完整整地通过言语的形容和修饰，展示在对方面前，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说完他感觉自己嘴巴都是干涩的，虽然现在没有□□，也自然不会分泌口水，但是惯性记忆让他有种急需补充水分的错觉。
　　感觉飘着都有点固定不了位置了，感觉身体被掏空........唐景忆脑子轻飘飘的，连想法都不完整。
　　他听见站在窗前的人轻笑一声。
　　“小景，你是念理科的吗？‘研究’这个词，用的很巧妙。”
　　“啊？”唐景忆有点搞不懂眼前这个人的脑回路。跟你说正事呢，怎么能突然扯到这种事情上面啊？他有些无语，不想理他。
　　于是唐景忆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宋源希视线从窗外移到唐景忆身上，他听出了少年言语中的倦意，但是不知怎的，他顽劣的性子发作，就是不愿意让他离开回去休息。
　　他又轻笑几声，转过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小景，天亮了呢。”
　　“嗯........”
　　他转过头又看向少年，向他展露出了一个微笑，“好吧，小景也累了，回去休息吧——辛苦啦。”
　　少年听到这句话，毫不犹豫地转身飘向门口的方向，丝毫没有想继续留下来交谈的意思。
　　宋源希捂着嘴笑了一下，在唐景忆即将穿出大门的时候，他才对着他说。
　　“对了小景，魂体也是可以睡眠的哦，虽然那其实不叫‘睡眠’，是‘休眠’。你闭上眼睛，意识与黑暗融为一体的时候，就是‘休眠’。”
　　宋源希看到唐景忆停住了飘动的步伐，他转过身，带着怨念的眼神。
　　“你怎么现在才说。”
　　宋源希很无辜地摊了双手，“你没问过我呀。”
　　“啧。”唐景忆乍了乍舌。谢谢，有被无语到。他想。
　　宋源希看着眼前的少年转过身一瞬穿过了门板，没有再理他。
　　宋源希将视线从唐景忆离开的方向收回，他又看向了窗外的风景。他凝望着正在地平线上冉冉升起的太阳，又望了望被朝阳染红的天空中仍未消逝的月亮。
　　“是啊小景，太阳出来了。”
　　宋源希有一件事一直瞒着唐景忆。或者用他的话来讲，是唐景忆一直没有问过他这件事。
　　招魂师是可以感应到魂体的存在的。换句话说，招魂师可以通过施法术寻到与自己签约的魂体行迹，并且感知到他一切。
　　感知到一切——其实就是字面意义，在施法的那一刻，招魂师能够通过魂体的眼看到他所看到的世界，通过魂体的耳听到他所能听见的声音，同时他也能够感受到此时此刻魂体的情绪心境。
　　所以他其实知道，唐景忆在这次任务的进行当中，都经历了些什么，情绪又有多大的波动，内心有怎样的困惑与不安。
　　但是他不能说。也不能给予唐景忆任何的建议与指导。
　　换位思考，与对方感同身受，感受对方的痛苦，经历对方的悲伤，然后共情。这是每一个招魂师，以及魂体，都要经历过的事情。
　　但其中“度”的掌握，就非常考验人了。
　　怎样的“度”才能够让自己在感受到对方的情感之后，又不过于陷入对方的情绪当中，过后又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绪，为对方遗留的心愿而思考可行的办法呢？
　　这是每一个招魂师以及魂体都会面临的课题。
　　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以及解题的过程，就非常因人而异了。每个人的感知能力不同，有些人甚至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一瞬就可以决定自己的解决方案——因为他们的感知能力不强，可以非常理智地断绝情绪对自己的影响。
　　而有些人，就像唐景忆，他们的感知能力十分强烈，这样的能力是与生俱来的天赋，同时也是他们痛苦的来源。要继续作为招魂师的魂体工作下去，他们就必须找到自己在事件中的定位，意识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是什么，自己做这件事的目的又是什么。
　　宋源希非常高兴能从唐景忆口中听到“研究”二字。能说出这样的词汇用来形容自己在昨天对李大姐的跟随与感知，说明唐景忆已经能够抓住自己在事件当中的定位了。
　　他把自己定位成“研究人员”。在这样的意义上来讲，招魂师的每一起任务也十分符合理科研究的性质。实验一般有变量和定量。任务对象过去经历过的一切都是定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而招魂师和魂体是事件当中的变量，他们的存在可以改变到对象的什么，他们的所作所为作为一种自变量能够引起对象的何种因变量。这才是任务的本质性质。
　　这样的解读十分符合宋源希的心意，也非常契合宋源希的理念。
　　他看着朝阳初升散发出来的光芒，轻微一笑。
　　“当初能够找到小景........真是太好了啊。小景都已经那么努力了，接下来就看我的吧。”
　　他转过身，坐在书房的椅子上，看着桌面堆积的自己写的书法字帖，轻轻将封面有着“念”的那一页掀起，底下是他用钢笔写的案件记录以及分析。
　　宋源希又抓起手边的一本没有封面的书看了起来，他一边看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刚写好想了想又皱着眉头把它涂掉。
　　等宋源希彻底写好的时候，窗外也已经艳阳高照了。他将钢笔放到一边，把书本都阖上，然后离开房间。
　　他走到客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视线不经意撇到了唐景忆的房间。宋源希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轻手轻脚地走到唐景忆房门前，推开门看向门内的情景——唐景忆笔直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用想也知道他的意识是飘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源希笑了笑，认真地对着唐景忆的方向说道，“辛苦了，小景。”
　　然后他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