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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不要花生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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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国公夫妇日日都穿的光鲜正经,打着十二分的精神听浔王府的动静,生怕人家上门时自己不够体面。
熬了好几日浔王府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泫凰根本没来过他们家。
佟府和静国公府都忙着筹备宴席,本来定的年后的日子,二十五那天突然传信出来要提前,二十八娘家宴,二十九大寒正日子。
泫凰听到信去佟府看佟巧岫,佟巧思被关在自己的小院儿里,听说生她的姨娘也被接了回来,虽然在禁足,但两人日子过的很是快活。
佟巧岫已经接受了自己要嫁沈佑的事实,还安慰泫凰说:“我娘告诉我,比起漫秋的婚事,我已是顶好运了,沈佑只是年纪轻风流了些,日后他家长辈规劝,定能改好。”
她面如死灰,眼睛红肿,手里拿着从来不肯绣的女红,“泫儿,我父亲都不肯留我在家过了年。”
泫凰哭的时候很多,小时候被父亲瞪了要哭,摔坏了要哭,母亲哭了时她也跟着哭,哭完就好了,之后也想不起来。
这次却哭不出来,就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原来嫁了人不能在自己家过年。
二十八那天泫凰早早来到了佟府,佟巧岫在自己房里连头发都没梳起来,嬷嬷劝她别闹脾气,她说反正也出不去,宴席不是给她办的,为的是父亲的人际往来。
泫凰站在纱幔后头没上前去,她怕看到佟巧岫在哭,因为即便哭了也无能为力,她救不了佟巧岫。
佟府里张灯结彩,前院里挂的大红喜字和喜灯笼,后院里是近年的红福字和团圆灯笼,泫凰从巧岫屋里出来,走在后院一路看着那些一样却又不一样的红色。
这些灯笼和福字不是为佟巧岫挂的,前院的喜字和喜灯笼才是,泫凰踮起脚想摸一下团圆灯笼,但是佟府的灯笼挂的好高,她们女子身量根本够不到。
泫凰只摸到了灯笼垂下的黄色穗子,她抓住穗子,猛地一扯灯笼就掉下来,远门两旁各一只,如今只剩下一只,风一吹就往天上晃。
“灯笼怎么掉了?”路过的丫鬟走过来捡起灯笼,上头的挂绳已经断了,她挂不上去,便暂时放到了墙根底下。
泫凰朝着那里踢了一脚,圆圆的团圆灯笼瘪了进去,佟府也不再团圆。
泫凰去了前头给女眷准备的院子,一进小厅看到锦国公夫人段姜氏在跟原月郡主寒暄:“怎么腊月底了办日子,不让姑娘在家过个年再走?”
原月郡主皮笑肉不笑:“这不我家叔伯才从老家来了,借着人齐全,办了也是一样的。”
段姜氏无意间看到泫凰站在那里望着她,突然就结巴起来,跟原月郡主说:“也,也是一样的。”
泫凰去了里厅,佟老太太和浔王妃还有荣王妃坐在上位,原月郡主出嫁前曾在荣王府短暂养过些日子,因此荣王妃得来撑场面。
原月郡主没有了亲生爹娘,旁的古氏也不太爱跟他家的五品官走动,除了荣王妃和浔王妃外,来的只是些小辈儿媳。
“去瞧岫丫头了吗?”佟老太太慈爱的问泫凰。
泫凰没说话,点点头又出去了。
开席时吃酒,历月脸皮薄,怕遇到的妇人问她婚事所以不来,泫凰坐在桌前看着不太熟悉的姑娘们拘谨坐着,想起了荣王府学堂的姐妹。
历月还没成亲呢便已经不再出来,姜漫秋如今在宫中也不知见过皇上了没有,佟巧岫在自己房里吃食都要送进去。
浔王的挚交林恒英将军家的庶长女林宜尔凭着长辈的交情,主动和泫凰攀谈:“泫宗姬可能吃些酒?”
泫凰倒了杯酒仰头喝了,林宜尔吓了一跳,玲珑的说:“泫宗姬真是给我面子,那我陪一个。”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喝了许多,泫凰只是心里闷想喝酒,也不在乎和谁喝,后来一张桌上的姑娘们都喝了不少。
泫凰站起来,已经有些分不清自己在哪里,吃的是谁家的席,提着精巧的酒壶拿着杯子朝外头走去。
今日阴天但好在没下雪,风也才停。泫凰脸颊热热的,脖颈上也出了层薄汗,她扶着廊下围栏瞧着来来往往端菜的侍女。
这个走的直路那个怎么走了弯路,打着圈朝她走来,看的她眼晕。栏杆有手腕粗细,木头在冬日里冻的硬。
平常泫凰是嫌凉的,此时醉了酒,沿着栏杆走到头,四下没人注意她,她朝着栏杆躺下去,腰搁在上面拦着,望着半截廊顶遮不住的天。
段钦尧找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栏杆拦着泫凰的腰,人在上头躺着,像是感知到他来了一般,泫凰翻了个身改为趴在栏杆上,隔着栏杆望他。
“你过来。”泫凰说。
段钦尧个子好高腿好长,一步就跨到栏杆里面:“你不说我也是要过来的。”
泫凰捏着酒壶往自己口中倒酒,酒不听话的跑到她脸上,段钦尧拿走酒壶扔到一边去。
“你脸都红了。”段钦尧伸手碰了碰:“不是冻的,是醉的。”因为很热。
“钦尧。”泫凰从来没这样交过他的名字,听得他面红耳赤。
泫凰说:“今日腊月二十八,明日大寒后日就是除夕,巧岫连在家过个年都不行,真是心寒呐。”
“你在乎佟家三姑娘。”段钦尧扶住还要往栏杆上躺的泫凰:“别躺,担着腰疼。”
泫凰听不太清了,只是想自己说。
她醉醺醺的,从前脑子里装的娘亲和浔王府此时都被充沛的情感挤了出去,她就觉得好悲伤,姜漫秋好悲伤,佟巧岫好悲伤,姜禹谦天杀的只顾自己不管别人的不得好下场。
“你也在乎在乎我吧。”段钦尧说。
泫凰没听明白:“在乎什么?”
“在乎我,我是段钦尧。”他扶住泫凰,两个人跌跌撞撞靠在了廊住上,“我是要同你成亲的,可我总觉着你是那么轻易的选了我,就好像从点心铺子里挑了块花生糕。”
泫凰都快要睡着了,窝在段钦尧怀里使劲靠拢着热源:“不要花生糕,巧岫吃了花生要长疹子。”
“你看你好在乎她。”段钦尧又说:“什么时候也在乎在乎我。”
泫凰睡着了。
“但是我很难不在乎你。”段钦尧收紧手臂,廊柱后头不远就是来来往往的侍女,她们专注于菜盘和食盒,防着地滑摔倒翻了佳肴。
段钦尧能清晰的听到那些走路和说话的声音。
他现在怀里抱着的不仅仅是泫凰,还有他锦国公府的脸。
怎么会如此迫切的不想放手,幼年时寡言的父亲和脆弱的母亲,少年时不苟言笑的祖父祖母,唯一能多跟他说几句话的便是自己的老师苏绝。
那个宫中的雪夜,闯进来的慌乱少女,在宫中吹着风同他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如此轻易的,心就化开了。
苏绝从前同他说:“怀安,你的心不好暖。”
段钦尧低头看着泫凰发红发热的脸,好像也不难。苏绝说的话除了学问外好像没一句准的。
泫凰醒来时是在佟老太太院的暖阁里,旁边的没什么动静,矮桌旁有个素雅的背影。
“桌前的姐姐?”泫凰揉着太阳穴叫她。
回过头来的却是佟巧思。
泫凰还不知道人反复起来远比一直讨厌更让人恼火。
佟巧思端给她一杯茶,泫凰还未清醒彻底就着她的手喝了。
“我从院里跑出来想看看热闹,没想到撞见段钦尧抱着你,我同他说把你带到我院里休息他还不肯,像是怕我吃了你。”佟巧思笑了下。
泫凰说你可不就是要吃了我,好几次都奔着置我于死地来的。
佟巧思说:“你真是丝毫不担心自己名声也不问问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怎么到这儿来的?”
“也没什么要紧的,将军府的庶小姐林宜尔让丫鬟出来寻你,从段钦尧手里接走了你,又请示是老太太身旁的嬷嬷将你安置在此。”佟巧思一举一动跳脱的很,突然凑到泫凰眼前来:“你比佟巧岫那个蠢蛋好玩儿呀,躲都不躲。”
泫凰打了个哈气,气息吐到佟巧思脸上,然后捏住佟巧思的下巴把她推远。
佟巧思笑了两声,话里有话的说:“不过林宜尔的嘴真严啊。”
泫凰想起来佟巧思在王府住时,就是段钦尧被他母亲催来王府替锦国公说情,他们一起被贼人抓上山之前,有看见佟巧思在跟林宜礼说话。
后来林宜礼被自家小厮叫走了。
“比将军府那嫡出的少爷强。”佟巧思反倒自己主动提及。
泫凰没从她的眉飞色舞里体会到更深层次的意义,静静的看着她。
“但凡我方才大喊大叫,你和段钦尧机会都完了。”佟巧思说。
她说得对,此时是宴席,京中许多贵眷都汇聚于此,远不荣王府那个学堂要难控制的多,风言风语传了出去,可不是能像姜禹谦和佟巧思那次一样花心思保住脸面的。
泫凰说是啊,“那你为何没大喊大叫。”
“我也不知道。”佟巧思离泫凰一点,手往后撑着窗挺放松的躺着:“就是没说。”
沉默片刻,佟巧思问:“那你又为何没对我下死手,明明你是浔王府宗姬来着,如果你想,好像也不难。”
“从手段上来看是不难。”泫凰说。
浔王府明里暗里的高手如云,想解决一个五品谏议大夫家的庶女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门客们最懂怎么杀人不用刀。
泫凰说:“难的是草菅人命。”
明明是最普通的话,佟巧思却好像如梦惊醒,自己过分想当然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在书中了解的那个世界,动不动拖出去斩了,时不时让太医院陪个葬。那太医院的阴气应该得比风场重。
佟巧思笑了下:“那你父亲可是摄政王,居然也没有想要弄死我。”
泫凰诚实的告诉佟巧思:“你?我父亲都未必将你父亲放在眼里,就别说你了。”
“我可是欺负他宝贝女儿了啊,这也不够吗?”佟巧思还有点失望。
泫凰心情复杂的看着她,“你这样的人,轮不到我父亲出手,必要的时候自己会死。”
“什么意思?”
“就是说,如果你继续张扬莽撞,不分身份场合得罪人,你们佟府便会悄悄的解决掉你这个麻烦。”泫凰无比真挚:“我没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