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形的他》凤舜方一

11、第11章

　　接到马雯雯电话时，程不枉正从一家麻辣烫店提了三份餐品出来，这三份餐品地址都不同，他正准备根据系统提示走最优路线来配送。

　　正看着手机屏幕准备启动电瓶车，电话叮叮咚咚的响起来，以前他留存过她的手机号码，上面显示着马雯两个字，他先把车子拐出街口才接起电话。

　　耳塞前些天下雨时弄湿了，导致左耳边的听筒有些失音，马雯雯声音很弱，随着车行的风流，他似乎只听见她呼呼噜噜的喘气声，于是理完耳机线后又将右耳的耳塞压紧。

　　马雯雯声音变得清晰起来，“小枉，你现在在忙吗？！”

　　程不枉正避开前方一辆逆行的电瓶车，那人的表情似乎还暗怪是他骑得太快了，他不以为意，迅速过了红绿灯后才回道，“嗯，在工作，什么事？！”

　　“要是……你现在不方便说话的话……我过会儿再打给你吧？”马雯雯欲言又止道。

　　今天太阳有些大，角度不衬眼时连墨镜都挡不住，程不枉停下车子跟着人潮等红绿灯，“没关系，你说吧，我这会儿能听。”

　　话毕，电话那头长久的沉默。

　　第一份餐品位置距离很近，不到一公里，转几个红绿灯就到了，逼近下单人门口前，程不枉刻意停滞了下，等着马雯雯下一句话，谁知道听见彼端呜呜咽咽的哭声传来。

　　他只能先拿着餐品准备送掉，还好地址是一处个体商户，老板正忙着在接待客户，商品送达时对方只是抬抬下巴让他放在店里的吧台后面。

　　从商户出来，就听见耳机里马雯雯断断续续的话，“……我……这件事我真不知道和谁说，呜呜……我该怎么办呀？”

　　听出她的伤心无助，程不枉意识到她是碰到什么事了，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问道，“碰到什么事了？你说……”

　　“他……他打我了。”说罢，马雯雯控制不住大哭起来了。

　　“他？！”是谁？程不枉没反应过来。

　　“他还把小泽带走了，现在不让我看，说要小泽的抚养权……我肯定不可能给他的啊，呜呜……他就打我……我差点死在他的手里了……”马雯雯哽着声音说道。

　　程不枉这才明白过来，她说的人是她前夫，以前听她闲聊提过，两人离婚多年，前夫嗜赌又滥情，在儿子不到周岁就跟一个女的搞在一起，而且还欠下巨额赌资，当初为了离婚马雯雯分摊了一大半的赌债才带着儿子脱离了他。

　　那时前夫和那个女人正打得火热，便选择抛妻弃子，以为是能和那女人再生一个，但多年过去，那女人肚子没动静，两人也时常因为经济问题吵架，吵多了感情也散得差不多，两人都还没领证，所以前夫又想调转车头回来找她，即便她不同意复合，也必须要把儿子还给他。

　　说到这，马雯雯生气的骂道，“这么多年他潇洒快活，我带着孩子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他现在回来就是想捡个现成的……”

　　程不枉看了看时间，只能安抚道，“这样吧……我手上还有几个单子，送完我再给你回电过去，可以吗？”

　　挂了电话，他赶着时间把餐品送完，顺带将接单入口关闭，正想把车子骑到丁家凯的维修部让他检修下，马雯雯又打来了电话。

　　“小枉……怎么办呀？他要带着小泽去外地，我去他家被赶出来了……”还在说话间，就听见背景音里有嘈杂的骂声，甚至还有推搡喊叫，有人扯住马雯雯的衣领说让她赶紧滚蛋，一口浓重的地方口音，腔调尖锐非常，口风不正的责骂着她，“怎么，你这是要叫你外头的野男人了？你叫你叫，叫过来我就打死他你信不信。”

　　“你凭什么要带走小泽，他是我儿子，他一直都跟着我，当初你……”马雯雯的电话掉在地上了。

　　“那他也是我儿子，我怎么就不能带了？”无赖的口吻从听筒里传过来，最后开始了各种扭打的声音。

　　有人把锅碗扔在地上，椅子被推得东倒西歪，忽而骤起一声孩子的大哭，应该是黄泽名被父母的举动吓到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对于成人之间的纠纷与恩怨，受伤的永远都是无辜的孩子。

　　*

　　黄印看着程不枉气喘吁吁的站在楼底下望着自己，对于他的问题，他耸耸肩膀，很无奈的说道，“她没租过我的房子，我怎么知道她老家的地址？何况就算租过，也不会写老家地址在哪里的啊……”

　　“她不是住在207室？这片的房子不都是你借出的吗？”

　　手机通话后来被人掐断，他再拨打时已经提醒用户已关机，他也不认识马雯雯的其他亲戚朋友，出于某些方面他是很担心她的情况，只是知道她老家是江城，从申城坐高铁过去还要两个小时，但江城那么大，要找一个人比大海捞针的难度还要高。

　　听到他的话，黄印撇着嘴叹道，“我只有这个楼栋啊……”但见程不枉急得抓耳挠腮的模样，心思一动，给他提了个建议，“我有她之前房东的号码，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兴许他会知道的。”

　　拿到号码后，程不枉拨了两次对方都没接，在第三次快断线时才姗姗接起，“喂？哪位？”

　　程不枉向对方说明了情况，听出他语气里的紧急，对方想了又想，给出了一个不是特别确定的答案，而这仅有的信息只能是赌运气了。

　　将车子停到丁家凯的门口，丁家凯得知他此刻的举动，多嘴了一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去蹚这趟浑水，毕竟那是他们之间的儿子，该给谁的不应该找律师找警察嘛？”

　　程不枉当然明白丁家凯说的意思，只是不知道为何，他此刻心底有无比无畏的精神，仿佛冥冥之中他应该要去救那对母子。

　　“不是我说啊……你一个外人去，万一人家把你当成什么了，就是给你揍一顿，你也是被白白揍一顿的。”

　　见他听不进劝，丁家凯把话说得难听，让他要再深思熟虑一下，不能这样盲目跑到别人的地盘去，嗜赌的人疯起来都可能六亲不认，马雯雯再怎么样是人家前妻，有曾经的情谊放在那，而他过去的话，最坏的结果是要被人当成出气包，到时候吃力不讨好。

　　在对丁家凯的话有仔细咀嚼时，程不枉坐的高铁已经到达江城的站点，随着广播语音的提示，程不枉走出车厢，望着陌生的城市，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失落，这种感觉和一年前他刚到申城时一样，举目茫然，仿佛误入另一个世界中，而这个世界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联系，这种空荡感让他心生孤寂。

　　来的一路上他不停拨打马雯雯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在准备打车去房东说的地址前，他再度尝试拨打，意外的是这次提示电话正在通话中。

　　听了一会儿语音，他挂掉电话准备再打，马雯雯的电话反而打了过来，接通后程不枉说自己已经到了江城，让她报下地址，他过去看看她。

　　听罢，马雯雯言辞闪烁，连番劝他回去，“我们没事，我已经看到我儿子了……我，我没事！”

　　好歹是认识了一年，她的为人性格多少有些了解，此刻她压着声线，喉咙有欲哭未哭的沙哑，程不枉心底忽而闪出一种荒唐想法，但他没有直白问出来，而是继续问她，“你现在在哪里？！”

　　“我们……还在……还在家里……”马雯雯说道，仿佛身边有人不是很方便说话。忽然听到一个男音在喊她，她急忙对着电话说道，“你不要过来，等空了我再打你电话好吗？”

　　程不枉停了脚步，和她确认道，“真的不用我去了？！”

　　马雯雯轻轻“嗯”了许久，过了一会儿又低声道，“不枉，谢谢你……”

　　结束了通话，程不枉望着车站广场的巨幅屏幕，上面正播放着一个酸奶品牌的广告，一个男孩不会使用吸管，他妈妈接过瓶子用该品牌特殊设计的瓶口方式打开了。

　　*

　　风林镇位于江城华闻区与林庚区交接的地界，在九十年代初归属华闻区管辖，后因风林镇农业产带日渐成熟，许多农业地被租借扩充投入使用，随着农产品的增量，人员配备需求也跟着涨高，原本交通闭塞的风林镇雇佣的外来人员也与日剧增，在2010年以后，镇上的外来户口已逾近本镇人员的一半。

　　马雯雯是风林镇本地人，而她老公的父母在2000年初才到的风林镇，务工十几年后顺理成章在风林镇也安了家，因为经济有限，房子买在了风林镇较为偏僻的老宅区附近，也是一处红砖农宅。

　　房子在马雯雯嫁入时做了些装修，红砖墙外贴了橙白相间的瓷砖，原来V型瓦的屋顶改建成小复式阁楼的蓄水平顶，小阁楼下空出的天台种满花草，有些藤蔓类的之物沿着墙壁往下爬长，年复一年的生长与凋零，墙体已挂着许多乌脏的尘烬。

　　每个地方的人有不同的审美风格，这座房子的装修与周围住宅风格迥异，所以走入两侧都是相似宅屋的青石小道上，第一眼就能捕捉到这座房子，显得尤为扎眼鲜明。

　　马雯雯的娘家距离这里有段距离，公婆性格孤寡，加之是外地迁入，与本地人不太能融洽，所以院墙也落得高，院墙上头还牵满铁丝网和玻璃片，做了双重防盗，门窗还加了不锈钢防盗条，有时人路过门口都望不见里头的动静。

　　曾经做这些防盗处理时，马雯雯还甚是赞同，没想到在今天这些功能都成了限制她行动的障碍。

　　趁着黄庆严睡着的期间，她顾不上凌乱不堪的衣物就带着黄泽名准备从大门口悄悄出去，可没走到一半的路，就见黄庆严妈妈从大门开门进来，她们只好偷偷窝着身姿躲到正门侧楼梯底下的杂物室里。

　　隔着杂物室的门板，听到他母亲在喊孙子的名字，喊了一会儿，把黄庆严给喊起来了。

　　他眯着眼拉着袖口，看到母亲手上提着吃食，他往楼上找了一圈没找到马雯雯，急匆匆下楼跑到门口找人，他妈妈喊住了他，“我刚才进门时门是锁住，应该都还在楼上睡觉吧？！”

　　黄庆严知道马雯雯不可能在楼上睡觉，毕竟刚才在楼下他们……想到这，他摸了摸脑袋，“估计她是跑了。”

　　他妈妈听到这话，一拍大腿，赶忙跑到大门口去准备抓人，但走到门口又回头想了想，“不对，我刚才进来时没看到她出去。”如果她是要逃跑，往后方走是死胡同，肯定得从小道走出去到大路才能行，她刚进来还在道口的小卖部逗留了好一会儿，想来是不可能走出去……

　　两母子交换了下眼神，立即意会到马雯雯和孩子都在这个房子里。

　　躲在杂物间的两人本是竖着耳朵在听外面的动静，听着两人的对话越听越心惊，直到后来默声。

　　马雯雯心脏都快要跳到胸口，黄泽名在矮小的空间里觉得喘不过气，正想朝马雯雯求救，杂物间的门忽然被大力打开，两母子吓得惊叫起来，只见黄庆严母子站在门外，一脸忿意。

　　程不枉到了镇上兜来转去好几圈，只知道马雯雯前夫姓黄，可黄姓这镇上也不少人家，总不能一一去别人家里问，正走着走着没头绪，看到青石小道的方向有一处看起来很别致的楼房，忽而福至心灵，记起黄泽名说过他家的房子很漂亮，像动画片里的那种色彩，于是他打算碰碰运气。

　　走到门口时，刚巧听见两母子的叫声，于是他拍了拍大门。